飞鸿雪爪 第31节
  叶玉棠按捺住心痒难忍,依旧没动,只说,“晚辈不解,请杨伯明示。”
  杨翁道,“杨某知女侠武功深湛,不输尊师。”
  叶玉棠道,“不敢。”
  杨翁道,“便不如由你假作寒山子徒弟,同慕容宏通‘讲经论佛’,叫他输的心服口服,且颜面尽失,再不肯来犯。但若要令他深信你乃是寒山子亲传弟子,便只有这寒山子生平唯一僧宝——法杖‘除恶业’为凭。”
  叶玉棠略有迟疑。
  杨翁道:“尊师不肯亲自出面,大抵早已知道杨某用意。既又一改主意,派你前来,必是先替杨某想到了一个更好方法。”
  叶玉棠这才双手接过“除恶业”,拿在手头把玩一阵,心中爱不释手:如此神兵,实乃她生平仅见。
  杨翁并未开口,只等她把玩个尽兴。
  叶玉棠收了杖,微微眯眼,问杨存义,“几时与慕容宏通论战?”
  杨翁道,“方才已修书去请,此人脚程极快,至多四五日功夫便可抵达姑苏。为稳妥起见,这几日,‘除恶业’便请女侠带在身边。一则,习武之人与所用兵器,常须几日磨合;二则,他一接消息,必会遣暗探留心于你,如此,也免他生疑。”
  彼时寒山寺中除去他们三人,仍还有两位僧人。僧人大抵见她二人年轻,对杨翁偏信心存疑窦,面有犹疑,低头私语,多半是在担忧她保管不好“除恶业”。
  法杖贵重,叶玉棠本不愿随身携带,无奈杨翁执意如此,更不好推却。
  谈话结束时,夜已见深。寺中已留宿了天台山两位僧人,留宿女施主并不方便。杨翁本想亲遣车马送二人回姑苏客栈,被叶玉棠一口回绝。
  下山时,裴沁问她,“师姐,为什么如此果断拒绝杨翁护送?”
  叶玉棠道,“这杨翁,对杨隋皇室后代都如此忠心耿耿。长孙茂他爹身为秦王幕僚,为秦王全力谋划,将杨隋覆灭在扬州……你说等他见了长孙茂,会作何感想?”
  裴沁一想,笑起来,“搞不好会跟那慕容宏通一样,‘失手’灭了长孙茂。”
  第26章 长生2
  那日和长孙茂夜聊之后, 叶玉棠一直在想:裴若敏起初不过是有点小虚荣,不过十来日,究竟是谁将她胃口养得这么大?
  那时她初入江湖, 对世间人情百态知之甚少,尤其男女情|爱最是不懂。
  否则她应该想得到, 凭什么两位公子会对裴若敏竞相追逐, 为其不惜豪掷千金……却视一旁的裴沁如无物?
  长孙茂倒能理解。毕竟是裴若敏向他示好在先, 他又是何等解风情一人,自以为是你情我愿,无论真假, 花点银子讨姑娘开心, 小事。何乐不为?
  可偏偏就是这一举,引狼入室了。
  两人招摇过市了好几日,有心之人看在眼里, 知晓这小女孩必定是个贪慕虚荣的主。今日会贪图一把三百两银子的小阴阳刀,明日有更好的摆在面前, 必不舍得拒绝。这贪慕虚荣, 便也能似雪球般越滚越大,到最后一发不可收拾之时, 她便能对你有求必应。
  青衣公子也就是在这个时候,闻着味出现的。
  不知那青衣公子都给她灌了什么迷魂汤, 自从搭上这此人,若敏渐渐变得有点不服管教。
  起初见到叶玉棠, 裴若敏会满眼崇拜,跟着裴沁一起卖乖道, “师兄!教我武功啊!”
  后来一见叶玉棠, 根本不屑一顾, “哦,叶玉棠啊……”
  叶玉棠猜想,大概是有了上号兵器,不大看得上自己这个穷鬼了。
  她倒是不甚在意,也犯不着教她做人的道理。
  只是裴沁渐渐有点光火。
  有一天,看见裴若敏在客栈大堂同裴慧秀自己心得的葡萄花纹银香囊,她听了几句,走上前去,攥着她的手,“去把东西还了。”
  裴若敏反问道,“凭什么?”
  裴沁道,“无功不受禄。现在拿人手短,往后有得你哭得时候。”
  裴若敏几次挣不脱,气极反笑,“你受人追求,拿人东西的时候少了?”
  裴沁道,“你当我和你一样?”
  她说这话的本意是,我得的无非一些无关紧要的小玩意,我知道分寸。但是你知道吗?
  哪知裴若敏心头有刺,听旁人说话也觉得夹枪带棒,冷笑着反驳师姐:“是,我和你不一样。你生得是美,往日里只有别人看着你被众心捧月的份。但是呢?今时不同往日,别家公子一而再再而三的,就是看上了我,就没看上你。你心里不服气,你心里痒痒,你就来开罪我。”
  裴慧听不下去,道,“若敏,你说的这是什么话?你师姐说的没错。你今日得的东西,里头贵重的,统统都还了是好。还有长孙公子的,也一并还给他。”
  长孙茂在一旁接茬道,“那倒不必。”
  门中师姐妹们正是情窦初开的年纪,大多都有心上人。其中半数的男子,竟都对裴沁青眼有家,甚至裴慧也不例外。裴若敏见裴慧替裴沁帮腔,此刻一时气急,劈头盖脸将往日对裴沁诸多嫉恨统统抖落出来。
  裴慧一时又气又恼,脸涨得通红,话也不会说了,“你现在说这些又是做什么?”
  裴沁气得头疼,问她,“裴若敏,我最后问你一次,那些东西你还是不还?”
  裴若敏眼眶通红,不语。
  裴沁没有听到想听的回答,指着门外头,干脆利落一句,“你给我滚。”
  裴若敏冷冷一笑,道,“你敢叫我滚?你厉害啊,师父不在,倒替师父做起主来了。”
  裴沁道,“滚。”
  裴若敏道,“你以为我不敢吗?我这就去收拾包袱,滚得彻彻底底!来日相见,定叫你求我回来。”
  她说完这话,负气回房。人人都当她是回去收拾包袱,等会儿还会从这大门离开。到时候叶玉棠再一路跟上去确保她安全无虞,等师姐妹各自冷静几天,再好好哄回来便是。
  谁知裴若敏上楼去之后,便没有再下来。
  众人在大堂等了半晌,不见人影,叶玉棠第一个回过神来,冲上楼去找人。
  裴若敏早已不知去向。
  直至那时,她才发觉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当即回到自己房中。
  那放置“除恶业”的柜门大锁敞开,锁头损坏,柜子中空空如也,房中窗户大敞。
  她当即翻窗跳出,往城外追了数十里路,却任何踪迹都没寻到。
  “除恶业”和裴若敏一块儿消失了,消失得无影无踪。
  叶玉棠带回“除恶业”,从没告诉过旁的任何人。何况,“除恶业”并非什么绝世神兵,此物稀疏平常,唯一珍贵之处,便在于它乃是寒山子唯一僧宝,故杨翁才将它放心交予她。
  那青衣公子轻功上佳,兴许仍在自己之上,内外家功夫却是大大不如自己,便日日潜伏在客栈门外,寻找机缘盗取此物。恰逢裴若敏在与长孙茂相处之中,暴露了自己的虚荣之心,令此人有机可乘。
  叶玉棠自负武功高强,这姑苏城中无人可以近得她身,却没想到那青衣公子,从一开始,就是奔着“除恶业”来的,略施美人计,便有了这家贼难防的法门。
  可是他的目的呢?
  回到客栈,诸位早已候在大堂,问她可否丢了什么东西。
  叶玉棠与裴若敏相处甚少,远不及另外三人,她便将除恶业的来龙去脉如数告知。
  众人回想起往日与裴若敏的相处细节,料想那青衣公子先给了裴若敏诸多甜头,而后又告知她金玉楼最近有一块慧孛流陨,得此物者可得薛匠师亲造神兵。先是允诺自己可以带她去金玉楼拍得此物,而后说自己随身携带的银两,可能购得此物还差上些许;紧接着又告知若敏,如今外头有人出高价,想要叶玉棠房中柜子里藏的那个箱子,倘若她能将此物偷出来当掉,那这趟上金玉楼的钱,便足够了。
  裴若敏倒还没有那么傻。
  那晚裴若敏回来,本打算抽身而出,故问长孙茂是否愿意带她去金玉楼。
  长孙茂自然一口拒绝。
  裴若敏依旧没有答应青衣公子的要求,但青衣公子却依旧待她如初,甚至待她比往日更好,将她宠得几近飘飘然的时候,回到客栈,却遭到同门师姐一番冷嘲热讽,甚至自作主张,扬言要将她逐出师门。
  裴若敏又羞又恼,心想,我对你们有义,你们却对我如此无情;师门无人宠,外头有人宠。
  当即负气离去,依言盗走“除恶业”;青衣公子始终盘亘在客栈附近,见她出门来,怕事情生变,自然携着她速速离去。
  裴慧既愧疚又恼火。悔恨自己没有管教好师妹,更悔恨师门纷争,反倒令外头贼人得利。
  裴沁虽仍在气头上,却更心疼师姐,心头琢磨了半晌,问,“既然‘除恶业’并不贵重,那此人又盗它做什么?”
  出了事后,长孙茂始终无言,此刻闻言,道,“是劫复阁。有人下了重酬,指明要得‘除恶业’;酬劳极高,引得劫复阁一二等细作出手。”
  叶玉棠道,“难怪此人轻功如此缥缈,甚至远在我之上。”
  裴沁问,“那要去何处寻他?”
  长孙茂道,“既然是一二等细作,必然在金玉楼销赃。”
  裴沁道,“若敏虽耽于情爱,但是也不算太傻。那公子既然许诺重金为她购得神兵,那么在得了神兵之前,她必不会轻易将筹码交给此人。”
  叶玉棠道,“她人都被掳走了,给不给也由不得她。”
  裴沁道,“师姐,你不是太了解我这师妹。当初师父初初收养她,见她耳后一粒朱砂痣,乃是贪财、小聪明之征兆,便给她取名‘若敏’,是寄望她往后灵慧机变,莫要聪明反被聪明误。事实证明,她也确是如此。若她没有师傅教养,放任江湖,摸爬滚打,混迹三教九流,想必也是一等人物。她如今只身一人,无依无靠,断不会在一棵树上吊死。随青衣公子在一处,知道自己最贵重的筹码是什么,定不会随意交出。”
  长孙茂自打听了那句“师姐”,略有疑惑,转头打量叶玉棠。
  叶玉棠斜睨过来。
  他慌忙移开视线,故作沉思状,道,“劫复阁细作销赃是在金玉楼,竞拍神兵也在此处……我们只要前去金玉楼,那这两个人,和除恶业,必然都会一起寻到。”
  叶玉棠道,“金玉楼不是在藏太湖之中一个极隐匿之处吗?我们如何前去。”
  长孙茂道,“这不难,我带你们一同去。”
  作者有话说:
  不喜欢写千篇一律的男主,自己觉得没意思的男主更不会提笔写
  既然追了刀哥的文,就相信刀哥啦~凡事自有安排
  第27章 长生3
  长孙茂虽一口允诺了此事, 往后数日,却迟迟没有要动身入太湖的意思,搞得裴沁一度以为, 此人搞不好是吹牛拍马的劲上来了,其实根本不知金玉楼在何处。
  一直等了三四日, 先等到慕容宏通入了淮南道的消息。杨翁部属遣人来请了叶玉棠两三回, 她本已打算随部属去了, 一来是去言明除恶业丢失一事,并诚恳致歉;二来,也好容杨翁等人在慕容宏通到来之前, 另谋对策, 以免叫人措手不及。
  奈何不住长孙茂坚持,于众人面前攥住她,叫她再等等。
  与慕容宏通论战在即, 叶玉棠思及他平日作风,所以略有犹疑。
  他盯牢她眼睛, 道, “信我。”
  叶玉棠信了。
  而且后来渐渐发现,这小子其实挺值得信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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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直等到第五日, 客栈来了个黑袍客,交来一封黑漆漆的信帖。长孙茂这才告诉众人, 可以动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