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节
  等父子二人离开,慕老宰相叹口气,“这是何必呢?”
  邵成熹拍拍衣衫上的尘土,转身看向宝珊,“可有受惊?”
  宝珊摇摇头,扶着他坐在主位上,又请慕家人入座。
  等热茶端上桌,众人才算彻彻底底的冷静下来。
  邵成熹绝口不提陆家父子,端着盖碗道:“老哥哥何时替时清向我府上提亲?”
  慕老宰相认真道:“择日不如撞日,媒妁我都请好了。”
  饮啜一口茶汤,邵成熹笑着耸耸肩,“怎么感觉比我还急?”
  慕老宰相嗔道:“能不急么,你又不是不知道时清找了婉儿多少年。”
  提起这个,在座的人各有各的感慨,邵成熹点点头,他想在官家插手此事前,将妹妹嫁出去。
  慕、邵两家的婚事很快提上议程,不仅如此,慕老宰相还同时筹划了宝珊的认亲宴。
  这场认亲宴,他想让全城的百姓都来见证,见证慕府“走失”的嫡出小姐归家了。
  对于兄长的付出,慕时清看在眼里,感动在心上。
  当秋风染黄汴京的第一片树叶时,慕时清送给了邵婉一场盛世红妆。
  那天,将近四旬的男子端坐在千里马上,带着傧相好友们去往邵府接亲。
  邵成熹一身锦袍,背着身着刺绣婚服的邵婉一步步走向喜轿。
  美艳懵懂的新娘子不知哥哥为何背着自己,还以为哥哥要带自己去捉蝴蝶。
  她手里拿着花扇,扇着自己头上的销金盖头,“哥哥累吗?”
  邵成熹嘿嘿傻乐,“哥哥背得动十个你。”
  话落,满脸络腮胡子的悍将忽然眼眶一酸,可他没有十个妹妹可以送嫁啊。
  邵婉不懂兄长的悲伤,舔着红唇道:“哥哥,咱们晚上吃糖醋小排好吗?”
  邵成熹闷声道:“今儿晚上不吃,等你回门,哥哥给你做。”
  不懂回门是何意,邵婉也没纠结,趴在兄长宽厚的肩上想要打盹,为了打扮,今儿她起的特别早,此刻只想睡觉。
  可刚闭上眼帘,就被一只修长的玉手扶住,耳畔传来男子温柔缱绻的声音:“当心点。”
  邵婉一愣,想要掀开盖头,被喜婆锢住手,“小姐不可自己掀盖头。”
  邵婉摇摇花扇,“哦”了一声,乖巧地坐进花轿。
  轿夫们抬起花轿时,身着大红锦服的阿笙扯了扯娘亲的衣袖,“娘,外婆怎么走了?”
  宝珊蹲下来搂着儿子,温柔道:“外婆嫁给外公了,等过几日,咱们也去外公家住。”
  阿笙与邵婉一样懵愣,揪了揪自己的耳朵,“阿笙想去陆叔叔家住。”
  宝珊抿抿红唇,掐了一下儿子的鼻尖,没有给予承诺。
  橙黄橘绿的秋色中,官家站在高高的玉阶之上,望着慕府方向,手里捏着一封喜帖,冷寂的眼中泛起悲伤。
  自己深爱的女人今日出嫁了,自己却是全汴京最后一个得知的人。
  一定是有人从中作梗,阻止皇城司的人过来报信。
  会是谁呢?
  官家冷笑一声,转身走进内殿,吩咐道:“把明越帝姬叫来。”
  一番打听才知,是赵祎阻止了皇城司的人靠近帝王寝宫。
  官家当即摔碎了手中的茶盏,捏着眉心,不知在想些什么。
  慕府。
  当傧相喊完“送入洞房”后,宾朋们全都开始起哄,簇拥着新郎官和新娘子走进婚房。
  慕时清一路护着懵懂的小娘子,等进了婚房,直接将众人关在屋外,“你们等着我出去敬酒,在此之前,别来打扰你们嫂子。”
  众人又是一阵哄笑。
  隔绝了喧闹,慕时清来到婚床前,按着喜婆的交代,与邵婉一一行完礼仪。
  递给喜婆一锭金元宝后,慕时清吩咐道:“带着丫鬟去外面吧。”
  喜婆笑弯一双眼,捧着金元宝满足地退了出去,还替两人合上了隔扇。
  卧房立马变得逼仄,慕时清蹲在床边,仰头看着邵婉,温笑道:“饿了吧。”
  邵婉点头如捣蒜,“我想吃糖醋小排。”
  “好,一会儿我让人送进来。”
  “我现在就想吃。”
  慕时清点点自己的侧脸,“那你亲相公一下。”
  邵婉斜睨着他,嗫嚅道:“什么是相公?”
  心头划过一抹苦涩,慕时清起身坐在床边,握住她乱动的手,合在掌心,“相公就是要跟婉儿走过一生一世的人。”
  他的婉儿受了那么多苦,他要用一生去弥补她,呵护她,用尽全力去爱她。
  察觉到男人的悲伤,邵婉抽回手,似懂非懂地拍拍他的后背,“你别难过呀。”
  “我不难过,”慕时清抚着她滑腻的脸蛋,眸光愈发温柔,“能娶到婉儿,我很高兴。”
  在寻不到她的日子里,他苦苦祈求,只要能再见她一次,哪怕灰飞烟灭、万劫不复也值得。此刻,他不仅见到了她,还娶到了她,此生无悔。
  然而,他的婉儿忘记了过往,成了最单纯无邪的女子,他哪里舍得将她卷入情丝。他会等她康复,等她记起以前的事,再续那勾缠的心火。
  可贪婪在心底滋生,他想得到一个吻。
  仅仅一个吻。
  心里想着,慕时清慢慢靠过去,把娇美的人儿逼到床角,吞咽着喉结,诱哄道:“让相公亲一下。”
  邵婉左右看看,总觉得怪怪的,身体却不受控制地迎了上去。
  唇与唇相碰时,一方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一方莫名热情。
  没想到怀里的女子会这么主动,慕时清眼尾一弯,扣住了她的后脑勺,加深了这个阔别十九年的吻。
  一吻缠绵,一发不可收拾。
  第58章 反转
  宾朋们在筵席上, 迟迟等不来新郎官,纷纷揶揄起慕老宰相。
  慕老宰相笑得合不拢嘴,任他们调侃, “诸位先喝着, 老夫去催催时清。”
  毕竟还有这么多宾朋, 不能晾着人家啊。
  “慕夭啊,”慕老宰相提溜起自家闺女,笑眯眯道, “你去瞧瞧。”
  慕夭喝下口中的果酒,摆手道:“我可不去。”
  万一打扰了二叔的好事怎么办?
  慕老宰相嗔一眼, “那你替为父招待着大家伙, 别就光顾着自己吃喝。”
  在慕府小辈里,慕夭最为出类拔萃,经受过诸多风浪, 早已不是二门不出的深闺小姐。
  “行。”目送父亲去往偏院, 慕夭偷偷打个哈欠, 双手托腮盯着全场。
  这时, 府门前传来管家的声音:“太子殿下到,宰相大人到!”
  所有宾朋全都起身迎接, 谁也没想到这两位会一同来。太子居于深宫,不问琐事,从不现身婚娶场合,而陆喻舟是慕、邵两家避之不谈的人, 定是不请自来。
  虽然各怀心思, 但谁也不敢得罪陆喻舟,面上都维持着无懈可击的笑,嘴上说着恭维的话。
  与众人寒暄后, 陆喻舟推着赵祎的轮椅来到慕夭那张桌子前。
  赵祎还是一副淡淡然的神情,粘在慕夭身上的目光却是灼热的。
  被盯的别扭,慕夭摇了摇团扇,“殿下有话不妨直说。”
  别总端着一副冷欲的模样,用朦胧暧昧的手段灼烧她的心。
  赵祎手衔酒盅,用盅底在桌上摩擦,道:“何时闲暇,随我去拜见父皇和母妃。”
  怎么听着弦外音,是叫她这个丑媳妇去见公婆呢。
  脸蛋烧得厉害,慕夭扭头看向一边,犟嘴道:“我没事儿进宫干嘛呀?我才不去。”
  桌子底下,赵祎状似无意地胎脚,蹭了一下慕夭的小腿,面上一派霁月温煦,看不出一丝半点勾人的意思。
  感觉小腿外侧被烫了一下,慕夭眯了眯眸子,像一只想要控诉却不得不忍气吞声的小猫,娇哼一声,还了他一脚。
  自从回宫,有了御医们的精心照料,赵祎的腿疾好了不少,他现在其实是可以拄着手杖慢慢走路的。
  意识到自己那一脚有些用力,慕夭惊慌地弯下腰,去揉他的脚腕,“没事吧?我不是有意的。”
  赵祎握住她伸过来的手,细细摩挲,“没那么娇气,别担心。”
  男子嗓音低哑,带着宠溺,丝丝缕缕地缠绕着慕夭的心。
  小姑娘一下慌了,急着抽回手,却按捺不住怦怦乱跳的心。
  脉脉浓情弥漫开来,羡煞旁人。
  桌上其余宾朋端着碗悄然走开,去了旁桌蹭酒,只剩下陆喻舟这个孤家寡人。
  赵祎瞥了默默饮酒的男人一眼,“不让开?”
  陆喻舟淡笑,罕见的没有抬杠,举杯道:“祝两位百年好合。”
  说罢,一口饮尽盅中酒,起身离开。
  来时不打招呼,离开黯然无声,像被排斥在外的陌生人,融入不了热闹的氛围中。
  望着男子远去的背影,慕夭轻叹一声:“陆子均变了。”
  不再是桀骜薄凉的汴京第一公子,不再是不近人情的缃国公世子,他有了七情六欲,多了人情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