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百零三,危在旦夕
  千叶宗浮云殿,窗外的景致甚好。
  但床上的人苍白着脸,油盐不进。
  靳栾老祖也不急,摸了摸虚净的脑袋,随后出了门。
  一抹蓝色在红粉花林中,乌黑亮丽的头发挽成高髻,又柔顺地垂落,一张童颜美艳无双,挑眉就看了过来。
  “那群老不休我都已经支开了。”
  站在棕红檐廊下的靳栾老祖身姿如谪仙,浑身气质温雅,听到这傲气的声音却禁不住苦笑摇头,这翊澜老祖素有千面之称,来自合欢宗却又十分与众不同,几乎是一天一个样,时男时女,男儿身时还好,浑身正气,但女儿身时就不好相与,处事乖张,没人摸得清她的心思。
  那几位怕是被她给吓跑了,躲她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
  同道老友们都道只有他才能迁就得了这翊澜,殊不知他性子好,对方更喜欢欺负他。
  “你看的人,可好些了?”靳栾叹息。
  “那混小子骂着我们昏睡了过去,也不看看他的处境,这好人可还真不好当。这修仙界求本祖的可多了去了,他哪儿那么不知好歹?”翊澜头发一甩就上了树,折了花枝,落得一地芳华,她顿了顿,“屋里那女娃可醒了?我探着她身子有些奇怪,也不敢胡乱下药。”
  翊澜善丹药,求得她一粒仙丹可是不易得很,更别说亲手医治。
  靳栾摸鼻,眼神深了几分。
  “她什么也不肯说,我宗内有人指出了她的身份,我也不好提。”
  “有什么不好提的,男人嘛,听话就留着,不听话就灭了,那宫家遭难,还省了她一番工夫,要是换做我翊澜,管这宫敬天有没有犯天怒人怨,早一刀咔擦了他的子孙根,废了丹田扔勾栏去,横竖还有仇家会照顾他生意呢!”
  靳栾尴尬地转过头,咳咳两声。
  “裂缝之事后续,我还得去瞧瞧,你悠着点。”
  “苏景在哪儿?”
  突兀的声音从殿门口响起。
  两位老祖把目光都落在了倚门微喘,但眼神如炬的女子身上,旁边站在一个光头小和尚。
  翊澜眨眼,跳下花枝,白色软布鞋踏上了棕木地板上,华丽的裙摆随之晃动掩盖住。
  不过转息,她就来到了苏瑶竹的面前,手勾着她的下巴。
  “瞧瞧这小脸苍白得,啧啧,你当真要去看那混小子,不如姑娘你告诉我,这寒山的裂缝是怎么回事,老祖我带你过去瞧他如何?”
  苏瑶竹呆愣的面庞对上她的,眼神与她的交汇。
  “他没事吧?”苏瑶竹的嗓子有些沙哑。
  一旁的小和尚扯扯她的袖子,将一个嫩绿色的小玩意抬起举高,他脆脆的声音很是响亮:“大姐姐施主,只要放了这许愿的小舟,大哥哥施主就会醒来的。”
  苏瑶竹还未反应,翊澜便咦了一声,手一伸就轻而易举地拿过了那小玩意。
  是一只竹叶做成的小舟。
  虚净撇嘴,面上有些委屈,他抓着小舟牢牢的,还是被老妖婆抢了去。
  在大姐姐昏睡之间,她可没少恐吓他,明明他是想看着大姐姐,并没有想过打扰她诊治。
  苏瑶竹伸手了。
  一只手抓住了翊澜的手腕,翊澜望过去看着她那张呆愣的脸。
  “还给他,带我去见人。”
  离得几步远的靳栾看着她的手抓住了翊澜的,心里突了一下,正想开口,却惊讶地听见了翊澜的回答。
  “好。”
  苏瑶竹目光灼灼地落在翊澜的手上,直到竹叶小舟到了虚净手里,她才身体微微晃了晃,被翊澜单手扶住,语气抱怨:“你也是,身体还没好,刚才还使力来抓我,还真不要命了?”
  一般人哪能抓住她翊澜老祖的手。
  她也没想到她的速度居然这么快,不过惊讶之余,也是她大意了。
  靳栾背手到身后,让开路来看着几人离开。
  苏瑶竹和苏景都是伤员,但住的也都是浮云殿的偏殿。
  一个在东,一个在西。浮云殿坐地面积不小,饶是苏瑶竹尽力加快了步伐,也是走了一刻钟的时间。
  翊澜老祖指着前面说快到了的时候,苏瑶竹停下了脚步。
  “刚刚老祖不是问过我寒山裂缝的究竟么?”
  语气底下似乎藏着什么,不为人知。
  苏瑶竹也觉得她压抑不住心底那股涌动,手指陷进手心里,眼睛盯住了翊澜老祖,丝毫不为她身上的威压所动。
  “他倾尽一身愿力修为换得一界安宁,你们就让他委屈在这个地方养伤?!”
  怒极的气焰极盛,也耀眼逼人。
  众人难以摸得怪脾气的翊澜老祖眼中闪过了一丝赞赏,不是为苏景,而是为眼前这个身体羸弱颤抖的女子。
  她默默把她的话记进心里,也不生气,只说:“先进去看看他吧。”
  香炉里是凝神镇痛的熏香,屋内温暖如春,布置摆设虽然简单,但色调柔和,很适合病人修养,并非苏瑶竹想象的那么不堪。
  床榻之上的人,一头银白长发垂到床榻边缘,仰躺的面容上并不平静,始终萦绕着一种疼痛不安的感觉。
  苏瑶竹见到的时候泪水险些决堤。
  他的气息微弱得可怕,虽然以前他的肤色就不算白,但现下的脸色却发黑如墨。
  “他的身体被魔气侵蚀得太厉害了。他身为体修本该不会如此的……”
  翊澜的话她根本听不进去了。
  苏瑶竹回来有一部分的原因是因为对苏景的愧疚而放心不下,如今瞧来她更是庆幸自己做出了这样的决定。
  空寂大师的道,倾尽了一辈子的愿力去庇佑里河镇的大地,尤如神祗。
  苏景更是贯彻了这样一条道路,那时他撕碎魔云径直奔向山巅深处的时候,她怎么也没想到他是打着这样的主意,献上自己身上全部的愿力去封印住了炼狱中的裂缝。
  从里河镇收获镇民的感激拥戴到修仙界救世成名,他身上汇聚的愿力已经达到一个可怕的程度,这也是一股难以想象的力量。
  禅宗云行者,一叶蔽苍生!
  这可不是单单一个名声那么简单!
  修仙界这片汇聚了无数灵气的大陆以北,不知道有多少修士,有多少生灵在传颂着他,他曾经所做下的事都在那片土地上留下了永远无法抹去的痕迹!
  他身肩如此浓厚的愿力,本该护得他大道顺成,身负大运,他却尽数压在了寒山之巅上。
  他对世人的这番大恩大德,却没有得到他应有的结局。
  苏瑶竹看着他紧闭的眼,将手掌压上了他的头颅。
  她的精神力还未恢复,却仍旧探过他的全身,千疮百孔的身体里,毁损消耗程度比她想象得还要来得沉重。
  就连不羁的翊澜也在旁边叹口气:“他没救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