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兰芸凋落
  皇帝一听苏琬清病了,滔天的怒火已经浇灭了一半,一个劲儿地追问道,“宣太医瞧了吗?究竟是怎么回事?着凉受风寒了,还是吃坏肚子胃口难受了?”
  李容贵和旁边的几个徒弟对视一眼,这位爷什么时候关心后宫妃嫔到如此地步了?
  小得子忙不迭地回道,“昨儿晚上给嘉小主送月饼正赶上太医看诊,听说是不要紧的,就是小主不肯用饭,结果饿坏了胃,身子乏地脱了力气…”
  李容贵大惊失色下,用胳膊肘怼了他一下,这小子可真行,回话都不带看皇帝脸色的!
  小得子回过味来的时候,皇帝的脸色已经变得铁青,二话不说大步向殿外走去,御前宫人忙跟了上去。
  急火窜上心头,宇文彻气势汹汹地朝抚辰殿而去。好一个嘉芳仪啊!真是棋逢对手,你有脾气,她比你还有脾气!原本想着冷落她几天,她就能乖乖到乾清宫认个错,他不是逮住错不放的人,只要她借着送点心、嘘寒问暖的声口,他就会顺坡下。可她愣是倔到了家,如今竟把自己饿的虚脱了身子,也不愿意向他低头。
  抚辰殿原本位在六宫之外,当初皇帝赐给她便是考虑到清净雅致这一层,亦没有位分更高的主子压着。但这回到抚辰殿,也太“清净”了,宫门外的长巷上落叶纷飞,萧条冷清。而进了宫门呢,连个洒扫和守门的奴才都没有!
  “皇上驾到!皇上驾到!”司礼的小太监嗷嗷喊着,一看宫门处没有迎驾的就慌了神,太监可以一路小跑着通知抚辰殿接驾的!
  皇帝恹恹摆手,方见荣宁出来迎驾,二话不说揪住领子道,“琬儿怎么了?”
  荣宁吓得哆哆嗦嗦的,皇上的眼珠子都瞪成了什么,一副要吃人的模样!他极力克制着,勉强把话说的顺溜了,“小主刚进了药,这会子歇着呢,皇上这是…”
  皇帝蓦地松开他,熟路地进了殿,跨过拱形的什锦隔断,径直绕到苏琬清榻前,侍候的宫女不过画琴一人,见皇帝来到连忙退到了一边。
  “琬琬?”皇帝轻声喊了一句,榻上的人嗯了一声,微微将埋在锦被中的脸露出来些,只见是可怕的苍白,往日粉嫩的脸庞白成了纸,双唇干涩皴裂。
  皇帝凑上前,将她抱进了怀中,她的小脑袋无力地贴着胸前的正龙团纹,眼皮似千斤重根本无法睁开。
  见她这副模样,皇帝大怒起来,斥声道,“太医怎么诊病的?越发的不长进了!还有伺候的人呢?怎么就你自己?”
  画琴跪下唯唯回道,“皇上息怒,昨夜里太医已经来瞧过了的,也开了方子,只是小主性子拗,心里存着事情,不肯用膳,这才愈发严重起来…至于伺候的人,小主打发出去不少,这会儿快到午膳,瑜英去御膳房催膳食了…”
  皇帝听的不由心惊,如果不是后宫的主子提前想用膳食,一般都是由御膳房的人来送的。如今竟要堂堂五品的宫妃去催膳,这群奴才愈发不成体统了!
  他轻轻拍了拍苏琬清的脸,“琬琬,醒一醒!”
  苏琬清不悦地哼了几声,双手一边摸着行服带上的东珠,继而盘上他的蜂腰,一边艰难地抬了抬眼皮。在看清皇帝面容的那一霎那,忽然愣住了,半张半阖的眼皮下是那样复杂的眸光。
  “皇上来了…嫔妾给皇上请安。”她挣扎着要跪坐起来,别过半张脸,心头是说不尽的酸楚。
  皇帝急忙拉下了她,捧着苍白的脸颊问道,“何须多礼?你呀,怎么才短短几日,便成这副模样呢?”
  苏琬清咳嗽起来,顿时脸色憋红,气息不稳上下浮动,她淡淡道,“是啊,在皇上看来,只是短短几日啊!”
  皇帝一愣,冷落她的确不过五六日,可他却觉得像过了几月似的那样长久。不论是在太和殿听政,还是在别的妃嫔那里歇息,他总无意识地想起她。天知道,他只是那天一怒之下宠幸过容嫔一次,之后再也不愿意碰别的女人。
  “这几日也够折磨人的了,琬琬,朕心里一直念着你,可在你这里却成了可以随时推出去的,朕凉透了心。”
  苏琬清瞬间酸了鼻头,竭力掩饰自己抽泣的声音,“是嫔妾错了。”
  皇帝见她一副赌气委屈的模样,戚戚然叹了一声,将她纳入怀中,让她的下巴垫在自己的肩膀上,温声细语道,“好了,朕没有要责怪你的意思。那一日,朕也是脾气冲上来了,想来是将你吓着了。琬儿,朕现在无时无刻不想着你,咱们别再这样闹下去了,行吗?”
  连皇帝都低声下气地请求,就是有天大的委屈也要忍住,何况原本的失宠就是她自己一手策划的。她佯装落了几滴眼泪,只道,“都听皇上的。”
  皇帝知道她心里不服,憋着的气还没有散尽,但念在她身体这样虚弱,便没有计较。强迫她多用了一些膳食之后,便宿在了抚辰殿,心甘情愿地当伺候在榻边的随侍,一门心思地讨好她。
  苏琬清早在昨夜已经面见过恪侯,现在复宠的目的已经达到,再没有必要使苦肉计跟自己过不去,但还是将戏演的真实一些,没有放开用膳。
  她伏在皇帝怀中,悄悄抬眸望着皇帝的容颜,剑眉直指云鬓,一副凌然霸气的样子。仔细观察五官,确实与恪侯有相似的地方,若不是确定了楚修泽是南楚血脉,还真误以为他们是哥俩呢!
  “想看就大大方方地看,偷偷摸摸地算什么?”皇帝看着她一副想看不敢看的模样,不禁哑笑出声。
  苏琬清垂下眸子,“哪有看?直视天颜,可是要被定大不敬之罪的。”
  她的语气中带了一股甜腻的酥软,传进皇帝心房,颤了一下,他惊喜地侧了侧身子,“这会儿不生气了?好甜甜,定谁的罪也不能定你的罪,这就算和好了?”
  她被那句不着调的“甜甜”给逗乐了,闷着声哧哧地笑,闻着他身上清雅的果香,愈发舒适。
  如果他不是大夏皇帝该多好,她不是被亡了国的公主又该多好。只可惜了,他们天生就站在了对立的两面。这样相依相偎的时候,还能持续多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