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墨如砚题
  过了半天,那几个人影才缓缓靠近,举起手中琉璃盏灯定睛一看,竟是贤妃和两个贴身宫女。
  贤妃系着暗色织锦披风,两个宫女又都身着棕陶色的袍子,故而在这茫茫夜色中难以分辨。
  “嫔妾见过贤妃娘娘,天都这么晚了,娘娘还在宫巷?”她有几分慌张,刚才楚修泽喊了自己几句“公主”,也不知有没有被贤妃给听了去。
  贤妃的性子正如她圆润的面相,向来是稳重妥帖、大方和顺,不急不躁地回道,“嘉妹妹这不是也还未归宫?这是...刚从乾清宫伴驾出来?怎么不见李总管派人送呢?”
  苏琬清蹲了蹲身,“总管派了得力徒弟送嫔妾的,只是抚辰殿尚远,一来一回太折腾,走到半路进了内廷,嫔妾便让小公公们回去了。”
  贤妃恍然地“哦”了一声,笑着道,“当初本宫安排了你住咸福宫,但半途皇上传了旨意特赐抚辰殿给你,如今看来,本宫和皇上想的都不是很周全呢!有朝一日大封六宫时,本宫定奏请皇上,再为你择一好的住处。”
  苏琬清也含笑点了点头,“谢娘娘为嫔妾忧虑,夜露深重,贤妃娘娘早些回翊坤宫吧!”
  贤妃嗯了一声,搭上素可的手漫步悠然离去了。见她们身影在宫巷中消失,画琴方低声嘀咕道,“也不知道贤妃有没有听到适才恪侯说的话,若是听到了可该怎么办?”
  苏琬清这会儿镇定下来,自觉不会有事,贤妃听到又能怎样,空口无凭,皇帝也不会相信。只是,从现在开始,她要防着贤妃一些了。
  翌日天气放晴,天高云淡也让人心情格外敞亮。廊下几盆兰花顺势而长,趁着晴空万里的时候,小太监们将其往外挪了挪,花沐浴在太阳地儿里,格外养眼。
  虽说皇帝圣宠不减,但大部分时间里,苏琬清还是要自己在抚辰殿呆着。她的兴趣从来都只在养花种草上,以前得了闲还能到长春宫坐坐,如今因元杏瑛在她失宠时如此无情,两人无形之中也疏远了,往来也减少了。
  画琴捧了素白红梅披风来罩在了她身上,望着清水佳人目不转睛地盯着兰花皱眉思虑,试探问道,“小主在琢磨什么事?可是在想昨夜的麻烦?”
  苏琬清摇了摇头,“昨夜之事不成问题,我在想皇上会如何对刘氏一族罢了。”
  刘府家奴强行圈地一事正是由苏琬清的人捅到御史跟前去的,画琴也清楚此事,“如今德妃可是有八个多月的身孕了,即将临盆。不看僧面看佛面,怎么也要照顾德妃的情绪,等皇嗣诞下,皇上恐怕就更下不了决心惩治刘府了。”
  苏琬清冷哼道,“也不尽然,历朝历代的皇帝都忌讳土地兼并,皇上是明主,早就对刘靖有所忌惮了,此番必然会有惩治,只是能不能够推倒刘府,我不确定。若是刘府倒了,德妃就算生下皇子,也难再嚣张了。”
  画琴只听清了一句话,皇帝是明主,木木然地问,“小主该不会是对皇上动心了吧!”
  苏琬清闪过一个激灵,回首瞪着画琴斥道,“乱说什么!”
  画琴霎时觉得有些不妙,为什么急着否认呢?越是这样,仿佛就越显得心虚。碍于主子的威严,她也不敢再多说什么,反正苏府的人就要进宫了,届时长公主看出不对劲来,自然会对公主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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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日晷的长针转到正上方,直指辽阔的天。午时过三刻,御前的宫女照例熄灭了貔貅铜鼎炉中的安息香,用烫金御制的夹子取出剩余的碎块,清扫炉中的落灰,重新安放了菱烟圈塔,擦火折点上之后,望着缕缕轻烟升起,方才慢慢退下。
  皇帝阖目坐在榻前,梳头的青袍小太监细细打理着,显然这位爷还没歇够,得提着心伺候。
  二总管齐禄哈腰进来,闷着嗓子哼哼道,“请皇上旨,惠婉仪打早已候在宫门外了,闻听圣躬抱恙,专门制了药丝点心,从咸福宫送过来。”
  皇帝半天不吭声,直到梳头太监完活,请示皇帝起身,由尚衣太监更衣,方睁开了眼皮。
  齐禄巴巴地挪了几步,皇帝忽然顿住脚步,回首扔过来冷冷的眼色,吓的他缩了缩脖子,磕巴道,“奴才记得规矩,这就去婉拒小主。”
  说着,便提步想跑,谁知飘过来一个笃悠悠的声音,“宣她进来吧!”
  宋心彤施施然进了殿,袅袅婷婷地走至书房,只见皇帝坐在御案前正看折子,大约是没歇好,整个人松软地靠在背后的靠枕上,脱了靴子舒适地半竖立着腿,眉目间一股英气,浩浩然帝王之威。
  “嫔妾见过皇上,皇上万安。”
  皇帝的视线不离石青封皮的折子,都懒得用余光去瞄两眼,宋心彤心里又气又急,却无可奈何,正要开口劝君用点心,却听皇帝开尊口了,“德妃跟前不用侍候着?”
  宋心彤秀眉微挑,柔柔地道,“嫔妾去拜见了德妃娘娘的,娘娘不在宫中,贵嫔姐姐和敏姬姐姐也不在,方才到了乾清宫来的。”
  皇帝终于用眼角扫了扫她,“平身吧,赐座。”
  宋心彤娇俏道,“嫔妾是来给皇上送点心的,这是嫔妾家祖传手艺,皇上何不尝尝?”
  齐禄在一旁听着,心都快跳出胸腔来了,且不说皇帝午睡刚起根本不饿,就算搁在平常也没有妃嫔小主盯着皇帝吃自己进献的东西的,这惠婉仪到底是不太懂规矩。
  他这么想着,谁知皇帝却无异议,让小得子接了过来,自己捻起一块儿来便放进了嘴中,最后还飘出一句话——不错。齐禄的眼珠子都快掉到了地上,只能按捺下心中的疑惑,等李容贵回来再问那个老小子。
  皇帝批折子时,整个宫殿内都是寂静无声的,惠婉仪悄无声息地接替了文房太监的活儿,站在御案一旁磨着石墨。皇帝对她的举止不置可否,依旧冷淡地批阅纸封上的字迹。
  忽然,一封折子被甩了出去,继而是一阵咚咚的拍桌子声,“通州良田千亩被侵占,圈作马场,朕倒不知,能否与鹿苑相较高下!混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