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他是昭王
  为首的人,是昨日遇到的和蔼老先生,“等一下。”此时一脸昏沉,和昨日判若两人。
  果然他就是村长。
  村民恭恭敬敬开辟一条道路。他缓步向前,目光在空桐白身上一扫,而后眯眸看向无颜,语气充满探究,“你,是朝廷派来的人?”
  不知他为何这么问,但空桐白也看过去。只见无颜仿若置身在外的模样,神色冷漠无异,“你觉得?”
  盯着他,村长仰天大笑,“好独特的性子!”冷哼一声,眸里掠过阴鸷。
  下一刻,雪地里只听得到他沙哑沉闷的声音,“兰国国姓乃是沈。鼎鼎有名的昭王,名叫‘沈无颜’,而你叫无颜!难道,这是巧合?”
  无颜淡淡勾唇,似乎对他察觉身份早有预料,但眼里毫无笑意,“也许。”
  “一年前,昭王神秘失踪,下落不明,朝廷始终寻不到关于他的音讯。”村长笑意更浓,抚摸胡须,只是眸中杀机闪烁,“我当昭王是去了哪里,原来,竟屈身到我们这个地方来了。
  “常言道帝王无情,此话果真不假。陛下为将我们元村赶尽杀绝,连牺牲亲弟弟这种事都做得出……”
  空桐白惊讶地看着无颜。
  难怪他有一种难言的雍容,身手敏捷,处事不惊。原来,竟是王爷!
  无颜面色未变,只扫了眼村民们,目光冷极,如覆寒冰:“你们将这里包围起来,总要有个理由。”仿佛村长所说之事,与他全然无关。
  “我管你是谁!”阿爹目光炙热,恨不得要将空桐白瞪穿,“只要把这妖孽交由我们处置,我们立刻就走!”
  对上阿爹怒视仇敌般的狠辣目光,空桐白心里一颤,一点都不想听无颜的回答。
  握紧拳头,胸口发闷之时,却见无颜淡淡瞥了自己一眼,笃定地问:“若不交呢?”声音虽淡,听起来却透着比方才更骇人的冷毅,不像开玩笑。
  空桐白下意识握紧了袖子,心跳不止。
  “什么?”阿爹怒极反笑,手里的棍子险些甩出去,而后咬牙切齿,双目猩红,“真是敬酒不吃吃罚酒!——乡亲们,上!”
  村长并未阻拦,在蜂拥上前的乡亲们中,抚摸胡须,轻蔑一笑。
  看着这庞大架势,空桐白的手下意识扬起,却僵住——她的确可以用灵力将他们震慑出去,大不了再弄个两败俱伤,可是阿爹怎么办?
  她对他寒了心不假,可他是家中的顶梁柱,阿娘小叮都离不开他。
  犹豫间,却听一道熟悉的厉喝,“都住手!”空桐白意外地抬头,只见阿娘从不远处,快步走来,怀中竟抱着小叮。
  小叮伏在阿娘的肩膀上,依旧昏迷不醒,脸色煞白,宛如一只脆弱的幼蝶。
  在众人驻目里,阿娘红着眼,急着步子向空桐白奔来。
  空桐白怔了一下,赶紧迎过去,咬唇:“阿娘……”
  无颜静静瞧着这一出“母女情深”。
  妇人手里挎着个竹筐,一掀开,里面是两个用纸垫好的馒头。她取出来塞到空桐白怀里,声音尽量压低,嗓子却还夹杂颤音,“你这孩子,一晚上跑哪去了,啊?”
  “小叮……”空桐白抱歉地看她一眼,看向小叮,声音晦涩。
  她要去碰小叮,却被阿娘躲开,伸出去的手在空中僵住。阿娘愣了一下,苦笑,“我不是这意思。”
  空桐白强颜欢笑,嗯了一声。
  还没等空桐白说话,她猝不及防将篮子里叠好的牛皮纸,塞进她的袖口里,眸色深沉。硬生生将她的惊讶扼在眼神里,又道:“别问那么多,孩子。我在上面画了路线,你沿着它就可以到外面……”
  “若有危险,千万要小心,听到了吗?娘不能送你离开,你千万自己保重啊!”
  外面?空桐白赫然身体一僵,难以置信地看着她,“娘,你这是?”
  “方师姐!”这时,有个村民瞪空桐白一眼,不解地看向妇人,“你要为这个妖孽,与全村为敌吗?”
  阿爹更是不可置信,咬牙上前,“姝儿!”
  村长却伸手一拦。
  无颜冷冷瞥这老头子一眼。
  “阿昀,你走的远远的,永远都别回来!”妇人置若未闻般,猛然攥住空桐白的手,喉头一哽,“娘知道你是个好孩子,出去后给小叮找到解药,再叫别人送过来好不好?算娘求你了,娘不能没有小叮啊……”
  空桐白心头还有很多疑惑,但见娘说到最后一句,泪水决堤的水,如何也止不住,不由心里一紧,“娘,小叮他……”
  “你只要去江湖找药,小叮就没事了。”她忽然推空桐白,眼神是从未有过的狠厉,“快走!若想出去,别回头!”
  空桐白被她推得一个踉跄,咬唇,“阿娘!”
  却见阿娘扭头看向无颜,深深地道:“请你,照顾好阿昀。”
  无颜什么表情空桐白并没注意,她看见阿娘的眼圈落下几滴泪,却被她倔强地擦掉,心里难受得简直没办法呼吸。
  阿娘是真真对她好。
  彼时,村长叹息一声,感慨道:“真是我的好徒儿啊。”话锋一转,抚摸胡须,缓缓道,“不过,你可有告诉她,你留她下来的目的?”
  他瞥了眼小叮,嗤笑一声,神情悠然,“一个只能活十五年的孩子,一人过奈何桥,喝孟婆汤,太孤独。找一个无依无靠的女孩儿下去作陪,阴间也可圆满。”
  “什……”空桐白难以置信地盯住他,豁然觉得浑身冻结,几乎不能再动一下。
  那是……冥婚。
  她僵硬地转头,看向阿娘。
  妇人脸色煞白,“师傅!”她咬咬牙,没有看空桐白,只是哽咽,“阿昀是个好姑娘,师傅,您放过她吧!”
  空桐白如同被人锤了脑门一下——阿娘,没有否认。
  难怪小叮开口闭口就是“媳妇”,而阿爹阿娘从不纠正,原来……
  仿佛回到半年前的村口,枯树之下,温馨一幕。仿佛眼前浮现阿娘抬眸时,那温柔如水,真挚无杂的和蔼目光。仿佛耳边响起她轻轻一声“好”。
  “我……没有家。能暂住您这里吗?”其实说出来后她自己也觉得荒唐。
  “好。”可她就那么温柔地和蔼地应允了。
  却宛如繁复美丽的窗棂,倏然在天空中,支离破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