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节
  眼瞅着费嬷嬷背身拿了毯子给孙氏盖去,荣安手一转,一大碗拣出来的黄豆便被她冲着费嬷嬷脚下泼了出去。
  “咚——”
  背身的费嬷嬷岂料此出?
  果不其然,她脚下一滑,人冲前一扑,刚好压到了孙氏身上。
  刚进入梦乡的孙氏被这么一扑,猛一受惊,尖叫一声,倏地坐起,猝不及防地,脑门就与费嬷嬷撞到了一起。
  两人同喊哎哟叫唤。
  孙氏受了惊,一颗心砰砰砰跳得极快,她抚着胸,恨恨瞧了去。
  费嬷嬷下意识后退,脚后跟又是一滑,这次,却成了往后坐倒。双手撑下去,才发现满地都是豆。
  “荣……”
  “二……”
  孙氏和费嬷嬷同时出声,刚要呵斥,哪知荣安却是一下拍桌起身抢先了一步。
  “费嬷嬷你怎么回事!我这拣豆子拣得好好的,你也不吱声就跑进跑出吓我一跳。你看看,豆都掉了。我不管,这掉出去的豆子,可都是我一颗颗拣出来的!”
  恶人先告状!
  直接叫那两位的呵斥卡在了喉间!
  谁叫她们反应没自己快,语速没自己快,嗯,活该!
  荣安索性装出了生气模样,一下起身,将身子撞上了桌面。
  她轻轻一推,面前托盘便落了地。
  满地的豆子,四处蹦起。
  “本来我都已经快拣完了,这下好了!你可别想再赖我没拣好!你可别想让我再从头分拣一遍!”
  “二小姐说什么呢。你可才挑了不多会儿。”
  “费嬷嬷这话什么意思?我手速快还不行了?你这么说话,我倒觉得你是在故意为难我。难道你适才是故意来惊到我,就是想要害我从头开始不成?”
  “……”主仆俩目瞪口呆。
  孙氏只觉心跳更猛了。
  这是什么孙女,分明是讨债鬼无疑!
  看着荣安挑衅的面容,孙氏几乎猜到她接下来要说什么,也完全明白她留在静安居分明就是来膈应自己的。
  孙氏抚着胸口,面色发白,慢慢悠悠道:“荣安,你可别觉得祖母在刁难你。明日你若漂漂亮亮出席,不仅仅是虞家的颜面,更多的还是为了你。明日那盛宴,是京中贵女的舞台。多少贵妇贵公子都在注目着。多少人都要在明日相看合适的姑娘。从皇室到贵族到高官,明日是姑娘们各显神通的好日子。
  所以你要自己争气。你今日把礼都学齐全了,经过明日的你,说不定也能有机会走进公侯之家。即便没法成主母,但嫁个公侯家的二爷三爷总还是有希望的,你若能嫁入名门,便可以锦衣玉食一辈子了。所以,不是在逼你,一切教导都是为了你自己。待你成了贵妇,祖母也巴望着沾个光呢。”
  “祖母所言甚是。”说得这么通透,她自然不会拂了其好意。“荣安一定好好学。学好了礼仪规矩,明日给祖母争光去。”
  “既然你觉得刚豆子都挑完了,那便别挑了。学别的吧。”
  “全听祖母安排。”荣安微微笑起。
  孙氏自有盘算,荣安也是同样。
  两人就对方打算皆心知肚明,都在暗暗执行自己的计划。
  一个为难,一个撒泼。
  一个强忍,一个坚持。
  总之就是磨,谁先退缩,就输了。
  随之,荣安又开始学起了“行”。
  费嬷嬷或是为主子出气,或是得了孙氏示意有意刁难,又或是故意拖延时间,要求荣安行路时矩步引颈,束带矜状,手肘不能摇,裙摆不能荡。
  孙氏起身示范,在屋中走了一圈,一共走出了七十三步。于是,荣安被要求,按着孙氏方式,将屋中几条线走出不多不少,漂亮的七十三步便算合格。
  非但如此,她们还在荣安头上放了只碗,里边放满了水,要求水不能洒出。
  荣安呵呵笑,水放这么满,她只要动作稍微大那么一丁点,水就该灌进她脖间了。
  那费嬷嬷见荣安身着浅色,让荣安头顶的,竟还是浓浓的茶水。
  “姑娘若不好好走,这身新衣就毁了。”她的老脸笑出了褶子。“为了让姑娘快些领悟,您可别怪奴婢多事。”
  “自然不会。”
  “那就开始吧。”
  荣安随意走了走,连连失败,被挑刺了多次不说,头上碗中水也被她晃出来几次。
  费嬷嬷殷勤笑着给她添水又添水。
  时间一点点过去,日渐西斜,累极的孙氏再次昏昏欲睡,眼皮打架。
  荣安看准机会,快到孙氏跟前时,脚下一滑。
  她整个人前倾去,一大碗的水,全都往正前方三尺外的孙氏泼去。
  水珠泼面,孙氏惊跳起。
  而荣安也摔了一大跤。
  她头上的大瓷碗,直接往前,重重向孙氏所在的木榻磕了下去。
  孙氏尚未从被水泼中缓过来,便见碎瓷四起,下意识伸臂去挡面的同时干嚎阵阵,打颤连连。
  荣安见孙氏再次惊到,并未偃旗息鼓。
  ……
  第147章 烂了坏了根
  “祖母别怕。没事的。”
  荣安不曾致歉,反而猛一拍那榻,又叫老太太吓一跳不说,还倏地起身,猛一转身,袖子一甩,直接打落了孙氏跟前摆着的冰盆。
  一盆子冰,足有一半都滚到了孙氏身下榻上,又叫老太太惊跳而起。
  这榻是没法待了,孙氏赶紧双腿一收要起身穿鞋。可脚刚一触到鞋,又瞥见鞋里有一片碎瓷,赶紧又收脚。平衡一失,便歪回了榻上。手肘一撑,却又一个激灵,刚好压在了冰块上……
  就这样,老太太不小心,一惊一乍间,连连叫着从榻上滚了下来。
  荣安背身对她,只当全没看见,火力全开冲着费嬷嬷怒骂:“你个老奴才,瞧你干的好事!做什么不好,摆弄什么破碗,装什么茶水。你瞧瞧,这地上湿成这个模样,这地砖如此之滑,我这么走来走去,早晚要摔倒的!你说说,我若是摔伤,明日赴宴不成也就罢了,可却吓到了祖母。亏你还是伺候祖母几十年的老奴,这么点眼力见都没有?还是说,你居心叵测,就是想要谋害祖母!”
  荣安不但挡住了费嬷嬷上前来,还怒气冲冲将长几上另外几只瓷碗一股脑全都扫到了费嬷嬷脚边。
  乒铃乓啷。
  顺手的,她将榻边的果盘汤盅香炉全都弄了满地。
  狼藉一片。
  费嬷嬷跳脚的同时,后边摔地的老太太却是头一回经历这种场面,反被荣安吓了好几跳,一时间都没能快速起身……
  荣安步步紧逼,将费嬷嬷堵在了墙角,还撂下了狠话说:这笔账先记下了,待过了今日,待腾出手来,一定会追究今日之事,一定会好好查验她的忠诚,一定好好翻一翻她的过往……
  面对张牙舞爪的荣安,费嬷嬷也吓到了,缩在墙角大呼小叫喊人。
  大门被打开,奴才们进来,荣安这才退去了一边,冷眼瞅着孙氏被左右架着送去了里屋换衣裳。
  呵呵。
  暂时的,这窗户纸算是捅破了。
  荣安笑,坐去了一边,亲手从孙氏的茶架上找了最好的云雾茶沏上,安心吃起了孙氏精致的茶点,安安心心享受了一小会儿静谧时光……
  期间,小荷来了一趟。
  “大小姐刚刚去咱们院子了。”
  “做什么?”
  “去送衣裳了。她明知姑娘不在,还是执意进了屋子,四处看了看。她还问了彩云您明日配衣裳的首饰可准备好了。彩云答没有。她便让彩云开了妆奁箱子让她瞧一眼。彩云回说没钥匙,她只能作罢。又说让赶紧找了钥匙把行头都配好了,她明早会亲自来过目……”
  荣安闻言,一双明眸闪了又闪。
  她拉了小荷到身边,向其耳语了一阵。
  小荷噗嗤笑了出来,随即退了下去……
  孙氏换了衣裳整理完出来时,荣安正在满室茶香中,躺在了她的躺椅里,手捧茶碗,捻着水晶糕一摇一晃。
  相对孙女通身的舒坦自在,而自己浑身的难受憋屈,孙氏只觉头疼心疼牙也痛,直站在门边深吸了好几口才再次迈步进了外间。
  “既如此,那便继续学吧!”
  孙氏瞧见被扔一边的茶叶罐,心更是揪了起来。祸患!真是祸患!
  这罐茶叶,是她藏在了柜顶的!是宫里出来的!是有银子买不着的好茶啊!她春日里总共就得了六两,到今日都还没舍得喝……
  这臭丫头……面对一柜子的茶叶,她是怎么辨出好坏的!……
  孙氏打开茶叶罐,心头更是一阵抽搐。六两的茶叶,竟然只剩了不到一半。
  “你会泡茶吗?你是干嚼的茶叶不成?”你也不怕噎死!
  “祖母就别打趣孙女了。我自然是会泡茶的。”荣安眨眨眼。“我午饭吃多了,费嬷嬷又不给我倒茶,我是个活人,您久不出来,我总不能巴巴渴死吧?那般,您可怎么跟爹交代?
  我不能让祖母为难,也不好意思支使静安居的下人,只能自己动手了。第一泡,水不开。所以茶叶都没能舒展开,泡坏了便只能倒了。第二泡,茶叶少了。我才知祖母这茶竟然这么淡,这般不经泡,还不如我庄上自己种的土茶叶呢!我只能泡第三次……”
  孙氏早就被气得面色发白,瞪眼荣安恨不得吃了她。
  这臭丫头,瘟神!果然瘟神!
  意思是自己连土茶叶都不肯供给她?意思是静安居在苛待她?意思是不供着她,由着她,她就要去告状?意思是,她已经很知趣了,得让自己领她的情?如此孽障,真真下作!
  “所以多泡了几次,茶叶就多用了点。祖母不会怪我吧?”
  孙氏还不及回答,哪知荣安又道:“不过孙女也没完全浪费了那些茶叶,都物尽其用了。”
  孙氏循着荣安所指看去,这一看,她身子一晃腿一软,差点就要栽下去……
  这些年,她深居简出在这院中,除了拜佛,便只能弄弄花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