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5
  145/七流
  郑启明打量着2号实验室。
  他本来想直接进去, 结果被一个叫王小明的人拦在了门外。
  王小明道:“先生,先穿防护服,然后请将手机给我们代为保管。”
  郑启明面色一沉, 隔了会儿,笑着说道:“我是来视察,又不是来探监。这么紧张干什么?”
  “这是我们实验室负责人说的。”王小明赔笑道,“所有外来人员都是这样的,如果您不愿意的话,可以选择不进。”
  实验室的负责人就是乔御, 一个比他年轻好多岁的学生仔。
  郑启明的心口顿时升起一团火。
  他身为阿斯利康的项目投资负责人, 在国内各大实验室,不说横着走,但也绝对是他们的座上宾。
  毕竟他代表着资本本身。
  这还是最近几年里, 他第一次碰到的冷钉子。
  更让他窝火的是,自己今天还带着年轻貌美的女下属, 被拂了面子带来的愤怒是平时的数倍。
  郑启明想转身走, 但是想起领导嘱咐的任务,只能憋着一口气忍住。
  妈的,等会儿他一定要往死里压价, 以雪刚才之耻。
  他和王小明对峙片刻, 发现对方丝毫没有网开一面的打算。
  郑启明只好道:“那行吧, 我们阿斯利康尊重他的要求。”
  王小明不卑不亢地回答:“谢谢您的配合。”
  郑启明气笑了, 他倒要看看, 这个乔御有什么可豪横的。
  如今他走进一看,发现2号实验室和他想象中的小作坊竟然天差地别。
  设计良好, 安全性高, 隔离严谨, 仪器完备,功能齐全。
  科研人员的素质看上去也不错,并没有因为有人参观受影响,实验做得井然有序。
  但是嘛,郑启明看过这么多实验室了,也清楚有些不过是花架子,摆着好看,糊弄外行的。
  他是不会这么轻易就被唬住的。
  郑启明随手摸着一台蒙着布的仪器,笑着问:“要打造这么一座现代化的实验室,花了不少钱吧?”
  “是的,”王小明回答,表情有些紧张,“您小心点,您手下那台冷冻电镜现在市场价3000。”
  郑启明拍着冷冻电镜的台面哈哈大笑:“小王真幽默。3000有什么可小心的?”
  王小明面无表情地补充:“万。我们实验室花钱太快了,说钱都省去后面的单位,免得听见了心疼。”
  说完,他上前检查了一下仪器,这才道:“放心,仪器没事。之前是我没说清楚。”
  郑启明的手不禁缓缓从仪器上挪开,面色有些尴尬。
  跟在他身后的楚窈窕没忍住,脆生生地开口:“王研究员,我们是来见乔御的。乔御在哪呀?”
  “十分钟前说刚下课。中西村离燕大后门挺近的,他应该快到了。”
  -
  乔御骑着共享单车,从学校一路到了实验室门口。
  因为上辈子死于车祸,他现在都不太想开车,免得被唤起死亡回忆。
  其实真的受伤严重的时候,反而感觉不到剧痛。
  疼痛是大脑为了提醒人该去治疗而产生的,但在瞬死的情况下,大脑反而会保护你,让你没有伤痛地走完人生最后一程。
  死亡本身就是最大的痛苦。
  他到的时候,郑启明已经等候多时。
  “乔先生,幸会。”郑启明不愧是跨国公司的中高层干部,哪怕心里再怎么不爽,在面对正主时,还是显得很有涵养的,“百闻不如一见,您比媒体报道的还年少有为。这是我的名片。”
  伸手不打笑脸人,乔御也十分礼貌地回答:“您好,我是乔御。欢迎您来代表阿斯利康来参观。”
  乔御继续道:“阿斯利康作为世界级知名药企,掌握国际最前沿的生物制药科技。您能来参观,是我们寻安生物制药的荣幸。”
  一顿扑面而来的彩虹屁,让郑启明面色稍霁。
  因为是对方主动提出投资,乔御也没写招标项目书。他领着郑启明在实验室内转了一圈,简单介绍一下实验如今的进程和项目。
  郑启明没有什么表示,不过楚窈窕却频频点头。
  楚窈窕今年26,哈佛生物系硕士毕业。毕业后加入了阿斯利康,在马里兰州盖瑟斯堡的研究中心工作。
  从职位上讲,她比郑启明矮几个头。但若论专业,十个郑启明也赶不上一个楚窈窕。
  看着她和乔御交谈甚欢的样子,郑启明心里不是滋味。
  “乔先生,既然双方都有意愿,不如我们来谈谈收购吧?”
  乔御道:“抱歉,我虽然是实验室负责人,但这个实验室隶属于寻安生物制药公司,我不能作为代表与您谈判。公司的ceo吴玉秋先生正在飞机上,应该再等一个小时就到了。”
  之前等乔御,他们就等了许久,没想到乔御也不是正主,还他妈要继续等人。
  郑启明嘴上说着“理解理解”,实际上在心里狠狠吐槽起来。
  小公司就是不正规。
  连定时间都不会。
  要不是领导吩咐,郑启明现在就甩脸色走了。
  乔御去更衣室换好了装备,先检查了一下其余科研员的工作进度。
  然后进入了自己的独立实验室。
  身后,传来了楚窈窕的声音:“乔先生。我可以近距离观察吗?我是阿斯利康的研究员。”
  今天做的实验没什么保密内容,乔御想了想,也就让她进来了。
  他熟练地操作起来,侧脸帅得让楚窈窕怦然心动。
  不过,楚窈窕还是记得自己的正经工作的。
  她静静观察了20分钟。
  “乔先生,”楚窈窕的神情饶有兴趣,“其他实验室都是用无蛋白血清做培养皿,您好像用的是别的试剂?”
  乔御取下护目镜,坦然地回答:“无蛋白血清太贵。”
  血清作为氨基酸的重要来源,是细胞培养必需成分。
  无蛋白血清能有效降低血清蛋白对干细胞形成hscs的影响。hscs扩增实验统一使用无蛋白血清作为培养皿,几乎成了业界共识。
  毕竟无蛋白血清虽然贵,但是减少了hscs形成过程中的杂质,相当于用钱换方便。
  为了省钱,乔御在虚拟实验室内用多种不同的化学培养皿做了替代尝试,最后发现聚乙烯醇不但便宜,效果和无蛋白血清也差不多。
  楚窈窕若有所思地点头。
  下午两点,吴玉秋终于姗姗来迟。
  把自己藏于幕后的好处,就是不用应付太多琐事,自然有人为你鞍前马后。
  吴玉秋和郑启明是标准的金融行业从业人员,彼此把着手臂,哥俩好地进了小会议室。
  隔了一会儿,收到消息的楚窈窕也走了进来。
  郑启明起身,表达了阿斯利康的收购意向。
  “总部打算为寻安生物制药投资500万。为此有两种收购方案,第一是买下寻安生物制药公司百分之十的股权;第二是签订合同,享有寻安生物制药旗下2个实验室3年成果的专利权。”
  郑启明侃侃而谈,无非就是xx小实验室濒临破产,被阿斯利康收购后名利双收的例子。
  “我们集团在收购贵司后,也会派来专业的科研人才,进行一对一指导。其中不乏哈佛、剑桥、斯坦福大学的专家学者。
  “阿斯利康科研总部还会定期召开学术讨论会,邀请各界学者参与。
  “除此外,在合约期满后,阿斯利康也会视情况追投……”
  他自认为,公司给的条件已经足够优惠。
  若非乔御之前拆穿了安维萨造假,在学术圈有了一定名气,别说500万了,50块都别想拿到。
  资本家都是一毛不拔的。
  只是不知为何,吴玉秋却一直似笑非笑地盯着他。
  “大家都是实在人,我也不给您兜圈子了。”吴玉秋叹息一声,转动着手指上的戒指,“寻安不是第一次被人提出收购了,我们公司不上市,只有2位股东。他们的意见都是坚决不会转让股权,只接受横向投资。”
  郑启明愕然片刻,笑着回答:“那看来我们只能签第2份合同了。”
  吴玉秋继续说着:“在所有有意向投资的企业中,阿斯利康的条件是最差的。恐怕我们很难达成一致。”
  这他妈还差?
  郑启明是不信的,这肯定是寻安公司的心理战套路。
  “如果500万太少,我们可以再协商一下。”
  楚窈窕在此时上前一步,低声对着郑启明耳语了几句。
  两个人到了会议室门外,嘀嘀咕咕。
  “原本公司给的心理价格是多少?”
  “800万。”郑启明回答,“但是后面3年专利权的条件不能让。或者不要3年,只要寻安生物制药公司关于hscs扩增的所有专利。这是上面给的死线。”
  “翻倍,1600万。”楚窈窕眼睛也不眨地说,“公司那边我会说。这个项目一定要拿下。”
  投资不仅仅是对实验室的投资,更是对科研人员的投资。
  换句话说,楚窈窕看好乔御。
  2号实验室虽然不错,但是只要肯花钱,全世界还能打造出无数个这样的实验室。
  但人的脑子可是有钱也买不到的。乔御本身,在楚窈窕这里就价值千万。
  在达成一致后,两人重新回到了会议室内。
  新一轮的谈判开始,不到10分钟,吴玉秋无可奈何地起身,接了个电话。
  “你们给出的条件,真的是最差的。刚好,约好的其他投资人也到了。不信的话,你自己看吧。”
  片刻后,小会议室内挤满了投资人。
  檀香园房产集团,代表:群承光和他爹分配的男助理。
  默克尔生物制药,代表:亚太地区项目经理保罗先生。
  广盛基金会,代表:李毅先生。
  寰宇能源集团,代表:燕京地区cfo陈先生和他的助理宋天宇。
  这里面,恐怕只有广盛基金会的李先生不太出名。
  但是联系起燕京李氏的传说,好像又不是完全不懂了……
  吴玉秋挨个介绍完,回到了自己座位上,莫名觉得这一幕有些熟悉……好像2年前,他第一次帮乔御做事的时候,谈生物酶钻井液的专利,也是这么一个场景。
  群承光朝宋天宇投来一个眼神,像是在问“你怎么在这?”
  江淮省和长宁省接壤,2家集团多有往来,两位董事长又因为儿子考上同一所大学,在商会上一见如故,迅速有了一起海钓的塑料友谊。
  自此,群承光和宋天宇都被迫成了对彼此熟悉的陌生人。
  宋译文夸群承光嘴甜孝顺懂事。
  群有为夸宋天宇年纪轻轻就发了论文……虽然是抱的乔御的腿。
  坐在一边的郑启明,本来以为吴玉秋说阿斯利康给的条件最差只是缓兵之计,实际欲擒故纵。
  大家都是玩套路的,怎么套路别人可谓得心应手。
  但是他没想到……吴玉秋竟然说的大实话。
  “我们默克尔,投资500万,只需要百分之三十的专利权。”
  群承光看了男助理一眼,道:“我们投资800万,只要冠名权。”
  冠名权这玩意,意思就是如果以后药被研究出来,优先用“檀香园”三个字取名。
  比如叫什么檀香园速效救心丸之类的……
  当然,如果老板愿意的话,叫群有为速效救心丸,他们也没什么意见。
  “广盛基金会愿意投资1200万,换取以后百分之五的分红……”李毅说完,就没了下文。
  在听到这里的时候,郑启明已经感觉就nm离谱了。
  要不是在场几家公司都名气不低,其他人不敢随便冒充,郑启明都怀疑寻安生物制药tm的是找了群演。
  大家都是做投资的,目的是放长线钓大鱼,或者赌徒心态以小博大,怎么还真的有做慈善的?
  最后说话的是来自寰宇集团的陈先生。
  “我们投资2000万。”
  “什么也不要。”
  就白给。
  祝少东家和贵司幕后董事长百年好合。
  ※※※※※※※※※※※※※※※※※※※※
  造血干细胞扩增相关知识主要参考文献:《体外造血干细胞扩增在非条件移植中的应用》(long-term ex vivo haematopoietic-stem-cell expansion allowsnonconditioned transplantation adam c.wilkinson etl.nature)
  ————
  修改bug:郑启明误写为吴启明。
  2020年7月12日12:54:0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