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受伤
  蓝璎问完半时没有声响,她起身回头,愕然看到一个黑乎乎的人影正踉踉跄跄穿过院子往里屋窜。
  “你是谁?”蓝璎惊问道。
  那个人影兀然停住脚,转过身来定定看着她。
  蓝璎看到他的脸,不由更是一惊,原来此人正是纤云姑姑的远房侄儿——屠户李大壮。
  李大壮身着一身漆黑色棉布长衫,头上包着同样黑色的头巾,手里还握着长长一把刀。
  他见蓝璎认出自己,漠然道:“表姑叫我来送猪蹄,给你们补身子。”
  蓝璎看着他,发现他手中除了一柄长刀,什么也没有。
  她问:“猪蹄呢?”
  李大壮道:“嗯,路上不小心丢了,明日再给你们送。”
  蓝璎站立井边,用满是猜疑的眼神看着他,心中忐忑不安。
  他为何穿着这样一身奇怪的黑衣?
  他为何不从巷口大门进屋,而是鬼鬼祟祟从后门偷溜进来?
  他为何手中拿着一柄长刀?
  他为何目光闪躲,飘忽不定,都不敢拿正眼瞧她?
  李大壮对着十五岁少女如此坦荡纯洁的目光,浑身有如虫蚁咬噬般难受焦躁。他无奈朝她摆了摆手,转身提着刀跨进屋中。
  正这时“吱呀”一声,后院木门再次被推开,很快传来纤云爽朗清脆的嗓音。
  “我回来啦,今晚有醉鱼下酒,我们三个好好喝一顿。”
  纤云推门进来的同时,蓝璎看到李大壮低着身子“噔、噔、噔”三步冲上了楼。
  蓝璎摘下头顶草帽,解开遮面的纱巾,走过去问纤云:“姑姑,今天没有猪蹄吗?”
  纤云眨着眼睛,笑道:“你想吃炖猪蹄还是红烧猪蹄啊?我让大壮明天给送一对来。”
  蓝璎道:“无事,醉鱼更好吃。”
  纤云笑道:“果然是个懂吃的丫头。我跟你说啊,这醉鱼配上我自个儿酿的梅子酒,简直美呆,是神仙般的日子啊!”
  蓝璎被她说乐了,笑道:“姑姑,您先歇着,今晚我来做饭。不过我得先上去换个衣裳,马上就下来。”
  说完,蓝璎便转身急匆匆上了楼。
  果不其然,李大壮真就躲在她和阿娘的卧房里。
  蓝璎走过去,发现他闭着眼睛靠坐在柜子旁,一张棱角分明的脸燥热发红,呼吸很深。
  不过他两手空荡荡,想来那柄充满煞气的长刀应该是被他藏起来了。
  看着李大壮一身黑衣虚弱地躺在地上,蓝璎心里莫名觉得很是熟悉,忽而想起方才在院中,他握在手中的那柄长刀,刀鞘黑底红纹,似是在哪见过。
  蓝璎脑中混混沌沌,越是想得厉害,越是一团乱遭。
  重生之后,她发现自己的记忆力变得奇差无比。
  许多事不管是前世还是今生,脑海中都搅和在一起,混混沌沌,分不太清楚。
  不过好在那些重要的事,她全都记着,比如建昌帝下诏采选的时间,比如她入选进宫的日子,比如她被调到玉堂宫伺候德嫔的日子,比如建昌帝驾崩的日子……
  这些重要的事,重要的日子,蓝璎都记得格外清晰。而且每隔十天半月,她总会不由地在心中默念一遍,生怕自己忘掉。
  可是眼前这个男子给她的感觉是既熟悉又陌生,尤其刚才那柄仅仅只扫过一眼的长刀,她确定前世曾经在哪里见到过。
  李大壮睁开眼,目光幽深望着她。
  “你怎么上来了?”
  他问道,语气不大好,但声音有气无力,并无半点威慑力。
  蓝璎道:“这是我和阿娘的卧室,所以应该是我问你。李大官人,李屠,你为什么要在我的房间里闭目休息?”
  李大壮闻言,脸色倏忽变白,眼神也变得怪异。
  “你觉得呢?”他幽声道。
  蓝璎的一颗心突突乱跳,心道你该不会是来偷银票的吧?
  她那不怀好意的、满是狐疑的目光在他身上转了又转。
  那个木匣子是她们母女将来用以谋生的根本所有,如果他敢打偷抢的主意,她豁出命去也不会放过他。
  她的目光不怀好意,满是狐疑,然后突然变得凶狠无比……
  李大壮打了个寒颤,低声道:“蓝大小姐莫非以为我李某人对你有些不切实际的想法,因而故意跑到你闺房歇息,好做那等不堪一提的春秋大梦?”
  蓝璎的脸红如晚霞,愣了愣,生气道:“那你来做什么?”
  李大壮道:“这间房以前也是我借住过的地方,我上来是因为……因为这房里有我以前丢下的旧衣物。”
  蓝璎一头雾水,眨着秋水般澄净的双眼,好奇地望着他。
  “你要换衣服为什么不回家?”
  李大壮抿了抿干涩的嘴唇,心中暗叹跟女人说话实在太累,她们太喜欢追问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看着眼前这张粉若桃花的娇嫩脸庞,他得出一个结论。
  但凡女人,不论年纪、长相、出身富贵或贫穷,全都喜欢纠缠到底,不问出实话绝不会罢休,麻烦得很,烦人得很。
  想来,这大概就是他李大壮这么些年总是拒绝媒人说亲,依旧冷灶冷饭、冷床冷被,孤家寡人的原因罢。
  蓝璎见他满脸不耐烦,眼中甚至透出几分厌恶回避之意,顿时觉得自己很是愚蠢。
  她手指着房门,沉着脸道:“你赶紧出去,不然我喊纤云姑姑上来。”
  李大壮看她红着一张脸努力装作生气的娇俏模样,心中甚觉有趣。
  他道:“我留了一个黑布包裹放在床头,你把它放在哪里?”
  蓝璎咬唇想了想,那日搬进来时,床上似乎确实有一个黑色包裹。
  她冷声道:“你先出去,我再拿还给你。”
  李大壮若有兴趣望着她,两人默默对峙片刻,他忽然用右手指了指自己的左臂胳膊肘上方一处。
  “看到了吗?我的衣服破了,我需要立刻换衣服。如果蓝大小姐你不乐意把我的衣服还给我,那我李大壮也只能将就穿你上的漂亮的裙衫出去,你觉得如何?”
  蓝璎双眸圆瞪,似一对圆溜溜的铜铃,匪夷所思看着李大壮。
  她正要起气,忽然瞥见他左边胳膊处衣服破了,深铜色肌肤上划开一道浅红色血口。
  “你受伤了?”
  她喏诺道,神色有些慌张,似乎还有些许害怕。
  李大壮嘴角微微勾起,露出一丝狡黠笑容。
  他心中默道:“你这个鬼机灵的小丫头,总算知道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