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5)
  嘘!柳晓晓比了个嘘的手势,嫌她太大声,小桃呆头呆脑地点点头。柳晓晓左右看看没人,凑到小桃耳边迅速说:你去把我钱庄里的银子取一包袱出来,不要银票,要现钱。然后去雇辆脚程快的马车,后天正午在官道外边儿等我们。
  咬着指甲觉得好像哪儿不对,想了想,赶紧补充上一句:记住这些事情不准让其他人知道,特别是柳随风那个坏东西!听懂没?
  小桃疑惑道:我们要走吗公子?
  平常软得不行的小东西难得一脸严肃地点点头,对!咱们要走,离坏蛋远远儿的!
  小桃一向都听柳晓晓的话,虽然柳随风平常看上去对自家公子很好,但晓晓都说他是坏蛋了,那就肯定是坏蛋,必须得走。再说这柳随风一来就对着公子直呼名字,晓晓、晓晓地叫,一看就不是什么正经人!
  于是怀着拯救自家小公子脱离魔爪的伟大使命,小桃郑重地拍了拍她仍旧还是平平的飞机场,没问题!
  柳包子感动得,觉得还是小桃好,又不会对自己贞操造成威胁,还能和自己站在同一战线上。
  然而,柳晓晓不知道这个世界上还有暗卫这种东西
  第7章 江南(七)
  正午的阳光正好,驱散了秋日凉意,马蹄声急,行驶在平坦的道路,打破了周遭的寂静。
  这马车似乎在躲着什么,跑得飞快,连车轮不断滚过石子以至上下颠簸都不顾了。
  马车上的薄帘被一只白嫩嫩的手掀开,紧接着一个小脑袋探出来,警惕地东瞧西望,定睛一看,不是柳晓晓是谁?小东西怀里紧紧抱着银子,望着除了他们空无一车的官道,有些紧张不安。
  越是不安,便越是想把周围的环境都打探清楚,像是自主排除危险的小动物一样,虽然他做的都没什么用。
  然而才瞧了没一会儿,小桃就把这坐着也不安分的小祖宗拉回马车里来,嘟着嘴不高兴道:我办事公子还不放心么?
  柳晓晓掰着手指头没说话,还是坐立不安的模样,眨巴着大大的杏眼。马蹄声大有序,越发衬地他的呼吸轻浅而杂乱,始终有口气提着。
  好在帘外很快就传来车夫的声音,说快要出了扬州城郊了。听见快要离了扬州,柳晓晓那提着的口气才呼出来。
  小桃从未离开过扬州,此刻难掩兴奋地拉着柳晓晓的袖角,柳晓晓却对着未知的未来发愁,对着扬州颇为不舍,央央地扁着小嘴。
  然而还没等他再掀开车帘,回头望一眼繁华秀丽的扬州城,马车速度便渐渐慢了下来,最终停下。
  师傅!怎的停车了?小桃喊了一声,没得到回应,嘱咐柳晓晓坐着等她,这才起身走了出去。
  柳晓晓没什么精神地点点头,靠着垫着软绒的车厢发呆。车外响起几声杂乱的脚步声后便再无一丝声响,柳晓晓忽觉不对,把怀里抱着的包袱藏到软椅底下,大着胆子喊了一声小桃。
  没人回应。
  不会是山贼吧?柳晓晓常听跑商队的人说,官道上的山贼多,官府都管不着。有些山贼不光要钱,一不小心还要把命留下。
  越想越害怕,入秋的天气并不凉,柳晓晓却被吓出了一身冷汗,一边儿一小点儿一小点儿把车帘掀开,一边儿用微微发抖的声音喊:小桃你别吓我呀到底怎么了被娇养得宝贝似的小东西没经历过这阵仗,眼眶都红了一圈儿,可怜巴巴的模样。
  帘一点一点掀开,他先是看见了几双黑靴,接着是一匹挡在车前的枣红色的骏马,然后是马背上望着他,似笑非笑的柳随风。柳晓晓一转眼便看见雇来的车夫昏在一边儿,小桃被一身黑衣的人用剑指着脖子站在一旁,锋利的剑尖已经在脖子上划出了浅浅的红印,一张花儿般的小脸极度恐惧,大大的眼睛里满是泪花,一点儿声音也不敢发出来。
  柳晓晓第一个想法是柳随风连山贼生意也做,后来又想起来,这是来抓他了!
  被柳随风宠着捧着的小祖宗心情一起一落下,小腿肚子有点儿发软,跪坐在马车的车辕上。刚想开口让柳随风把小桃放开,抬眼却对上柳随风那双一丝笑意也无的眸子,那双桃花眼里的情绪黑沉,小动物趋利避害的本能让柳晓晓觉得还是不要说话比较好,至少柳随风不会真的杀了小桃。
  小东西什么情绪都表现在脸上,柳随风看着他脸色变来变去,可怜巴巴地坐在那儿大眼睛望着自己,心里软了软。但这次柳随风并不打算轻易算了,这小东西觉得他好说话,想跑,然而他并不是个好说话的人,他得让小东西明白这一点。
  晓晓,你想去哪儿?柳随风坐在马背上,声音一如既往的温柔,然而他冷着的表情却让柳晓晓打了个寒战。
  以前柳晓晓也有惹到柳随风生气的时候,比如催他去找女人,劝他不要憋坏了自己之类的。那个时候他只要卖个萌、装个可怜就好,这些他擅长,柳随风也吃他这一套。
  于是柳晓晓眨巴着大眼睛,撅着小嘴张开手想要柳随风抱抱,你吓着我了。他小声说,几委屈的模样。
  娇里娇气的小东西难得投怀送抱,看着柳随风驱马靠过来,柳晓晓眼睛一亮,觉得这事儿就能这么算了。柳随风弯下腰,柳晓晓望着他仍旧凝着寒霜的俊脸咽了咽口水,主动站起来环住他的脖颈。柳随风搂着柳晓晓的软腰,把车辕上的小东西抱上马,放在身前面对面坐着。
  往常要这么靠近这小东西可不容易,柳随风低头看着安安分分环着他腰的柳晓晓。柳晓晓比他矮了一个头,此刻坐着才到他肩膀,脸贴在他胸口,柳随风只能看见他纤长的睫毛低垂着,小鼻尖还泛着红。
  柳随风瞧着他偏头望着那边儿的小桃,没吭声,等着他开口。果不其然,觉得柳随风气应该消了大半的柳晓晓开始为小桃求情了,拉着他的衣领,小声让他放了小桃。
  柳晓晓也是被吓得慌了神,他也不想想,要是柳随风真的消了气,又怎么会不放了小桃?
  头顶传来一声轻笑,柳晓晓下意识抬头,正好对上柳随风黑沉沉的眼眸。他常觉得这双桃花眼好看,却从来都忘记这双眼冷下来是什么模样。
  晓晓,你还没告诉我呢。柳随风低头凑近小东西的耳旁,看着白嫩嫩的耳廓随着他的呼吸染上绯红,他的唇凑近几乎要吻上那软软的耳垂。柳晓晓下意识想要挣扎,却被那人强硬地按着肩膀,不让他逃离。
  柳随风忍不住亲了亲那微微抖着的耳朵,轻轻开口询问:你到底,想去哪儿呀?
  柳晓晓看不见,然而小桃却能看见柳随风那满是占有欲的眸子,浑身止不住地哆嗦,泛出的泪花中满是恐惧。被柳随风温柔的表象所蒙蔽,在柳随风撤去伪装后,因产生的极端落差而惊恐。
  好可怕柳随风这个人好可怕
  柳晓晓不知道怎么答,紧紧攥着柳随风胸前的衣服不开口,希翼他能放过自己。
  然而显然柳随风是不打算放过他的,轻轻咬了一口小小的耳垂,告诉他他在等着他的答案。
  去去上香柳晓晓硬着头皮答。
  然而今天既不是初一,去庙里也不是这条路,两人都心知肚明。
  柳随风打也不是骂也不是,顺着被吓坏了的小东西的毛,叹了口气,谎话连篇的小骗子。
  明白混不过去了,柳晓晓忽然想到他和柳随风非亲非故,算上去他还是柳随风的救命恩人,柳随风凭什么这样对他?这么一想,底气忽然就大了,挣扎着想推开柳随风。
  我去哪儿关你什么事,你凭什么管我!娇气包开始犯浑。
  你吃我的用我的,还拿了我的钱走,怎么不关我的事?柳随风按住他反问道。
  然而和犯浑的人讲道理是没用的,柳晓晓口不择言,说他和他又没有什么关系也不是亲戚,总是管着他,这话却刚好戳了柳随风的痛处。
  他这样喜欢怀里的这个小东西,捧着宠着,吃穿都是最好的,把人精心养到如今这水灵漂亮的模样。可这小没良心的却一句没关系就把两人撇的干干净净,心里一点儿也没他的模样。
  小桃心惊胆战地在一旁看着柳随风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阴沉下来。
  好在柳随风还留了些理智,他把想要逃开的人紧紧按在怀里,深吸了几口气才按下把这小没良心掐死然后自己也去死的想法。
  柳晓晓,你在拿刀子杀我。柳晓晓被按着靠在柳随风胸口,听到的声音有些闷。对你好你不记,仇你倒是记得清清楚楚。
  柳晓晓不高兴了,觉得柳随风在拐着弯儿骂他,一点儿也没觉着这就是事实。
  记打不记吃。柳随风这样说道,一旁的暗卫心领神会,抬手点了柳晓晓的睡穴。
  柳随风把人抱着换了个让他舒服一点的姿势,然而在马上怎么睡也不会很舒服的,只是柳随风不敢把人放进马车里,总觉得这小东西要时时刻刻看着才能安心。
  那边儿的暗卫收剑回鞘,小桃刚松一口气,却又被柳随风看过来的眼神吓得手脚僵硬。
  没有下一次。
  冷汗打湿里衣,柳随风已经驱马走远了,然而她还僵在原地。
  那眼神没有丝毫感情,柳随风除了柳晓晓,谁也不在意。
  所以。
  如果再有下一次,柳随风一定会杀了她。
  第8章 江南(八)
  已近亥时,秋夜的窗外夜风习习,穿过层层扇子样的杏叶投射下的月光,仿佛夏夜的萤火般暗淡却又引人注目。
  挂着层层华幔的屋内隔绝了秋夜凉意,触手可及的温度正好,温暖而舒适。就着月光难免昏暗,然而室内并未点灯,只在桌前燃着一小支偶尔摇曳的烛火。
  周边儿没有等着服侍的丫鬟,只有桌前人轻浅的呼吸声,似乎怕惊扰了谁的美梦,更显周围寂静。烛光暗淡,映得桌前青年那平日里不近人情的冷漠的轮廓也柔和几分,又或许不是烛火的原因,是因那怀里抱着的鼓鼓囊囊的小毯子。
  柳随风一手翻阅账本,另一手松松地环着怀里睡着的小暖炉,注意着不让他滑下去。然而如果怀里的小东西想跑,那手放着的位置却又能轻松钳制住,让他只能以最紧密的姿势与自己联系在一起。
  一般人照理说不该睡这样久,然而柳晓晓这小东西可不是一般人。小蛀虫懒散惯了,嗜睡,每天都睡到日上三竿才起。柳随风管不住他,怕他不吃早餐胃疼,每天喊这小蛀虫起,喂了几口粥又躺下了。柳随风怕把人惹气了,端着粥碗安慰自己晓晓还小,睡得多长得快,他就能早点儿把人吃掉。
  为了逃跑,今天小蛀虫起得出乎寻常的早,这可就说明了这没良心的小东西是铁了心要走的,连懒觉都不睡了。早上没睡饱,这被抓回来了,倒是把早上欠的觉都补了回来,一点儿都没反省的意思,没心没肺地睡着。
  这可苦了柳随风,想把人教训一顿,可这过了那时候,现在抱着这小东西,火早就消得一干二净。要是把人硬是提溜起来耳提面命几句,这鬼机灵晃着他胳膊撒撒娇,柳随风怕是立马便一败涂地。
  正想着,怀中的小火炉似乎是动了动,嫣红的小嘴中嘟囔了一句什么,纤长的睫毛轻颤,如欲飞将飞的蝴蝶般在白皙的眼下投出一小片扇形的阴影。白皙的手指揪着面前柳随风的衣服把自己撑起来,另一只手揉了揉还未完全睁开的惺忪睡眼。那绸料滑手,柳晓晓总是抓不稳,柳大公子贵的不行的衣服被抓得皱巴巴的,还在小指甲里勾了丝,怕是穿不得第二次了。
  柳随风低头,大灰狼像是只看着小松鼠,那双桃花眼便能盈满餍足的情绪,把账本扔到一边儿,两手托着人的小屁股,柳晓晓才终于换到了个他觉得舒服的位置坐着。
  我这是在哪儿呀?仍旧还有些没睡醒,声音奶声奶气的,一边儿把大眼睛揉得通红一边儿问,小手还揪着柳随风的衣服不放。
  柳随风抱着他,把他揉眼睛的手攥手心儿里,怕他把眼睛揉坏了,好声好气地回答:我们在家呢,晓晓。
  柳晓晓眨了眨还泛着水汽的杏眼,晃着小脑袋把周围望了一圈儿,长到腰际的黑发随着他的动作划过腰上放着的大手的手背,惹得柳随风心痒难耐,忍不住捏了把柳晓晓腰间的软肉。
  柳晓晓不高兴地拍开大灰狼的爪子,嘟嘟囔囔小声说:这是你家,才不是我家,我不要待在别人家。
  柳晓晓只是在说事实,然而在柳随风看来却是这小孩儿闹别扭了,笑着哄道,几温柔的模样。
  谁说不是你家啦?这里就是晓晓家。
  小东西得寸进尺,揪着柳随风垂在肩前的头发赶人出去,那现在这么晚了,你得回你自己家了,在我家待着不安全。
  柳随风抵了抵人暖暖的额头,心在这样的夜中颇为宁静,想着这小东西生来就克他,让他爱得这样卑微又无法自拔。
  这么狠心呀?他笑着问。
  小东西叉腰,一副神气的模样,我就是这么狠心的人,所以你还是别喜欢我了。
  柳随风听了这话,心中微酸,拉过柳晓晓的右手放在心口上。手掌下的心脏像是贴着他的掌心在跳动一般,温暖而坚定。
  那晓晓让它不要跳了好不好?柳随风看着柳晓晓望过来的眼,神色温柔缱绻。
  柳晓晓不明白柳随风是什么意思,但心脏不跳了那人不就死了嘛?这怎么行。一副你是不是傻了的表情。
  柳随风笑,黑沉沉的眼中是柳晓晓给不了回应的满载的情感,可要我不喜欢晓晓,除非我死呀。这情话说得那样认真,连柳晓晓这样没脸没皮得都感觉脸上有些发热。
  也不一定柳晓晓小声反驳,似乎是害怕自己立场动摇一般。
  柳随风无奈,拉着人的手到唇边,唇齿间喷洒出的热气似乎顺着指尖传达到血液骨髓,让他半边儿身子都软了,想动也动不了。
  柳随风顺着那修长的指尖亲吻,从泛着珍珠般光泽的指甲一路吻到手腕,神情专注而虔诚,宛若在亲吻自己的神祇。
  晓晓俊美如斯的青年喟叹,对着没心没肺的小东西毫无办法。想把人关在只有自己能看见的地方,这样这小东西也不会有别的什么好想,总会回应他的感情。可他又舍不得那样,这小东西娇气,他怕他受苦。
  把人牵挂在心上就是这样的,畏手畏脚,酸涩大于甜蜜。特别是这小东西不喜欢他,心里便总是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