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26)
  这会儿才过了子时,外边很是寂静,他不知道该做些什么,郑婆子热心肠,给他讲了下葬的流程,他想着宋泊明估计也不懂,便强打了精神听着。
  这一切得回老家去准备,落叶归根,剩下的村里长辈也会帮着你操持,你多学多问,日后这个家,就是你撑着了。
  嗯,谢谢您了。
  你也趴那睡会儿吧,这几日有的你忙,别把自个累垮了。
  卫子清情绪波动严重,自然是睡不着的,郑婆子陪他说了会儿话也顶不住去旁边屋子睡了,留他自个,坐在桌子前,守着宋姆。
  寂静的院子里突然有些响动,极轻微,但卫子清还是听见了,警觉起来。
  他透过窗户往外看,有一个黑影,看身形很高大,是宋泊明?又好像不是,这人并不跛脚,从墙上一跃而下,翻墙进来的,不是贼是什么?
  卫子清心里紧了紧,提了个凳子在手里。
  怎么偏就今日招了贼?他心里慌乱,但没有大声喊郑婆子,郑婆子也是个郎君,他们也打不过,喊了反而惊动贼人。
  要是图财便让他偷去,保命要紧。
  这身影越走越近,朝着宋姆的屋子走了过来,卫子清站在门后,把凳子举起来,心脏提到了嗓子眼。
  吱
  卫子清闭眼把凳子用力砸下去,半途受到了阻力,还有一声诧异的问话。
  你干什么?
  卫子清勐的一睁眼,果然是宋泊明。
  他心脏扑通扑通的跳的吓人,有劫后余生的感觉。
  你怎么半夜回来了?
  宋泊明皱眉,把凳子放到一边,边说边往床上看去。
  在船上觉得心里不安稳,总觉得难受,就自个找了小船回了,家里没什么事吧?
  阿姆在床上如睡着了般安稳,嘴角还带着笑意,看起来安详极了。
  卫子清看着他满是血丝的眼和疲惫的语气,一时间有些话说不出口。
  要是早回来些就好了,阿姆他,去了。
  宋泊明的眼勐的一睁,不敢置信的冲到了床边,挽起宋姆的手,却发现他毫无反应,手冰凉如冰。
  阿姆?
  宋泊明声音极轻,生怕打扰了谁。
  但是宋姆毫无回应,连日的病痛折磨让他瘦的脱了形,早就是如鬼一般,但这是归天了,脸上却柔和下来,看起来似乎很安稳的样子。
  一只手抚上了他的肩膀,是卫子清,他瞧着宋泊明悲痛欲绝的样子,叹了一口气,却说不出安慰的话。
  第二日一早,他们就驾着马车回了老家,宋泊明到底是个男人,他虽然悲痛,但远比卫子清坚强和理智,从县城订好了棺材,嘱咐人送到哪儿去,又去了村长家,找了二叔来。
  二叔知道后也是一脸震惊,随即安慰了几句就忙了起来,有二叔帮着操办,一切都顺利了许多。
  三日守灵一过,就要下葬了,坟前讲究哭丧,卫子清与宋泊明哭的越悲痛才算越孝顺,二叔家的侄子们也得跟着守灵哭丧,因为长嫂为母,家里就属宋姆辈分最大,所以小辈们的礼数得足得多。
  坟是在自家祖田里,紧挨着宋爹的,亲戚们一块帮忙把棺材抬进去,再由小辈的男人们一铲子一铲子的把土埋住。
  郎君们只能远远看着,卫子清在一旁,眼已经哭肿了,他也是第一次见宋泊明当着这么多人面痛哭,边铲土边流泪,哭的像个四五岁的孩子。
  等人都散了,宋泊明依旧跪在坟前,村长二叔劝了几句,见宋泊明充耳不闻,毫无反应,只好叹了口气,放任他自己在这冷静。
  下了葬后,郎君才被允许去坟前,卫子清看人都走了,留宋泊明自己一人孤零零的跪在坟前,心里也不好受。
  他走过去,也一同跪了下去。
  阿姆从来没怨过你的。
  宋泊明微微侧了头,有了些反应。
  走的那天,他突然清醒了,第一件事就是找你,还说好想许久没见你了,有些想你。
  宋泊明声音有些沙哑,大概是这几日哭的太多。
  阿姆,真的不怨我吗?
  当然,他最爱的就是你了,他还说这辈子最骄傲的,就是有你这么个儿子,才享了福,日子过得那么舒心。
  卫子清睁着眼编织着谎言,当着亡人的面,但他并不心虚,他想,宋姆如果活着大概也是这么想的,兴许他根本就不怨自己的儿子,两个人只是缺少沟通而已
  宋泊明沉默了,看向墓碑。
  阿姆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了,所以你也不要把身子作践坏了,到时候阿姆看着也会伤心。
  嗯。
  宋泊明已经两日没怎么合过眼,守灵本身就是个辛苦事,还得忙前忙后,精神头已经不太好了。
  回了老家房子,他倒头就睡,足足睡了一整个白天,到了傍晚才醒。
  我得走了。
  卫子清有些讶异:去哪?
  那边的事还没处理完。
  要去几日?阿姆头七未过,能赶回来吗?
  宋泊明神色纠结,但最终还是下了决心。
  不知道几日,但头七肯定回不来。
  那边卫子清不知道是什么,他从未过问,但此时真的有些好奇了,什么要紧事能让孝顺的他放下宋姆?
  会有危险吗?
  听出了卫子清的担忧,宋泊明语气也有些歉意。
  不能说。
  卫子清点点头表示理解,但心里怎么想的就没人知晓了。
  家里就靠你了,对不起,给你这么多担子。
  放心吧,阿姆对我极好,我会用心的。
  宋泊明深深的看了一眼卫子清,突然抱住了他。
  等我回来。
  卫子清被抱得蒙了一下,等反应过来时,人已经走了老远。
  暗骂了自己几句没出息,才出去收拾院子。
  因为要等着头七去坟上烧纸,卫子清索性没回县里,这几日家里往来亲戚多,再加上办事得招待亲戚,乱的不行。
  顺便就打扫几日,收拾干净了才能回县里。
  这日刚起床没多久,院子里就来了人。
  卫子清一看,这不是胖婶吗?
  您怎么有空来啦?
  胖婶手里提着个篮子,里边不知道装的啥,盖了一层白布。
  我想着你们在这住几天,估计家里也没什么东西可吃的,我给你们送点馒头过来。
  谢谢您了,家里有呢。
  胖婶不听他的,直接把馒头掏出来给他放厨房了,一点也不拿自己当外人。
  你这孩子,柴房啥也没有,还跟我客套呢?
  卫子清不好意思的笑了笑,算是默认了。
  泊明呢?没在家?
  他有些事出去了。
  他没提宋泊明出远门的事,怕别人说他不孝顺。
  哦哦,清哥儿还是一如既往的瘦,但是瞧着好看多了,那日见了你我都不敢认了。
  那日下葬时,卫子清一身麻布衣裳,头上也裹着白布,眼睛哭得通红,拿帕子擦着,竟然透出了楚楚可怜的味道,直把某些人看的眼都直了。
  也有些人嫉妒,背地里骂他妖精的,比如说春丫,早和人说了卫子清不知多少难听话,说他丧事还卖弄风骚,哭得这样做作。
  其实他根本不懂,人的气质是天生的,有的人哭人家就会觉得粗俗不堪,让人厌恶,有的人哭却只会让人心疼,恨不得为他做了所有事。
  您说笑了,倒是您还是一样的精神。
  嗨,我就那样话说,这会下葬,没看见刘氏来啊。
  不止刘氏,卫家大伯一家都没来,村里人都看见了,说什么的都有。
  谁知道呢?我们家那点破事您也知道的。
  卫子清故意说的含煳不清,果然胖婶接住了话头。
  刘氏自打你们去了县城后,就一直精神不太好,跟疯了似的,整日自言自语,冲人就傻笑,你大伯也不回家了,两个儿子也不管他,就剩一个阿秀日日照顾他,你说这上天啊,真不公平,他那会怎么对阿秀的,阿秀又怎么对他的?要不说,阿秀这孩子好啊。
  刘氏疯了?不对啊,难不成他那日就那么一句话,就把刘氏吓成这样?
  但是刘氏真疯假疯他不在乎,阿秀的处境才是关键。
  那阿秀怎么样了,过的还好吗?
  我瞧着这对阿秀说更像是好事儿,现在家里就他和刘氏,几乎都是他说了算,人也精神了,吃的也好了,还胖了点儿呢。
  卫子清放下心来,和胖婶扯了些别的八卦。
  送走了胖婶,他心里还是放心不下,打算去看看阿秀。
  他这一走,就是半年,倒不是他忘了阿秀,他也拖了胖婶和村长照看着他,有什么事及时来县里找他。
  并且他也在攒钱,想等着有机会了,把阿秀从刘氏手里买来。
  是的,买来,他相信以刘氏的性子,不会不松手的。
  后来刚挣了钱,宋姆就病了,一刻也离不开人,也就把阿秀的事搁了起来。
  现在回了老家了,肯定要去看看他。
  想到这,更是一刻都不想停,锁了门就去了卫家。
  卫家还是老样子,与他走时没什么不同,他也没敲门,直接推门进了。
  院子里有个人正扫着地,他看着眼熟,又有些不敢认。
  阿秀?
  阿秀转过身来,脸上的表情亮了一下。
  清哥儿?
  卫子清抑制不住自个的笑意,疾步走了过去。
  是我,你可想我了?
  阿秀本来笑的开心,不知想到了什么,脸上表情淡了淡。
  自然是想了,但是清哥儿你怕是把我忘了。
  卫子清自然知道他不高兴了,忙拉了他的手。
  还给我话儿听呢?这不是来看你了,来,我们好好说会儿话。
  阿秀却是注意到他白嫩的手,与自己粗糙还带着土的手背成了鲜明对比,不经意的把手往回抽了抽。
  嗯,你坐,我给你倒水喝。
  卫子清没在意,以为他是为了倒水才抽出的手,他现在满心都是再遇故人的欣喜。
  他起身去了柴房看,这是他俩当初住的地方,不知道里面东西都还在吗?
  一推门进去,里面一股恶臭传出来,呛得卫子清差点干呕。
  卫子清捂着鼻子向里望去,里面依旧如记忆般的灰暗,但却比那会儿环境还要恶劣。
  床上的的被子破破烂烂的,跟一团烂咸菜一样,屋子里到处都是土。
  胖婶不是说阿秀过的不错吗?他刚刚也瞧着阿秀气色好多了,这怎么回事?
  屋子里突然某个角落有了动静,卫子清小心绕过地上的柴火走过去,这才看见屋里竟然有一个人!
  那人的脚被拴在了床头,蓬头垢面的,缩在墙角,背对着他,散发着臭味,随着他的脚步声,浑身发抖越厉害。
  你不认得他了?
  阿秀的声音从背后响起,吓了卫子清一个哆嗦。
  这是谁?
  卫子清其实心里有了答案,但是不敢相信而已。
  是我阿姆啊。
  卫子清注意到了阿秀的表情,提到阿姆两个字时,脸上抑制不住的快意一闪而过。
  作者闲话:  把作品相关的v买了的小可爱没人找我退钱哈哈哈,找个时间我写个番外塞进去再打开,木马~
  第八十五章 救出阿秀
  你瞧他,现在跟条狗一样,不,连狗都不如,清哥儿,你觉得开心吗?
  阿秀脸上带着笑意,却让人不寒而栗。
  阿秀卫子清感觉眼前的人很陌生,一点也看不出那个懦弱善良的阿秀的影子。
  阿秀被卫子清脸上的表情刺到了,声音尖锐起来。
  怎么,你难道还同情他不成?
  刘氏似乎对这个声调极为熟悉,反应特别大,嘴里呜呜的不知道喊些什么,吓得往墙角缩了又缩。
  卫子清看见这场景,心里很难受。
  我自然是不同情他的,我关心的是你,你还好吧?
  清哥儿,你难道不解气吗?当初他怎样对我们的,如今我都还回去了,你说,这不是报应是什么?
  阿秀的精神状态很不对,语气偏执强烈,似乎陷入了某种记忆中走不出来。
  卫子清有些担忧,他毕竟不是这个卫子清,不是与阿秀一样受刘氏的摧残那么深,所以他不确定,阿秀是不是被折磨出了问题。
  阿秀,你看着我,看着我。
  他一把抓住阿秀的肩膀,责令阿秀与他对视。
  阿秀冷静了下来,推开了他的手。
  你跟我不一样,你已经逃离了这里,你把以前的一切都忘了,当初你住的猪圈,吃的是刷锅水,他好歹还有个遮风挡雨的地方,一日三餐能吃饱饭,我觉得我已经做的足够对得起他了。
  我没忘。
  卫子清有些无奈,他一直觉得阿秀是个温柔有韧性的人,没想到还有这样的一面。
  你忘了。阿秀认真的看着他,你不仅忘了这些,你也忘了我,你在外的日子过得很不错吧?恨不得和以前全划清关系?
  卫子清看了一眼周边的环境,皱了下眉,出来说吧。
  阿秀冷哼了一声,率先出了门。
  两人在院子里坐下,卫子清环视周围,有些感慨。
  才从这离开了半年,恍如隔世,而你,也变了。
  阿秀面无表情:你没变吗?
  卫子清低头笑了下:人都会变的,所以要保持初心
  阿秀打断他,很不耐烦:不要与我讲这些,我听不懂,也不想听。
  卫子清没有不快,纵容的点点头。
  好,那便说说今后你怎么打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