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11)
  景灼烧得不太清醒的脑子听完这话拐了个神奇的弯儿,他躺在沙发上,猛地抬起头:那只什么?
  程落愣了愣:猫啊。
  噢。景灼这才反应过来,迷糊中有点儿尴尬。
  好在程落好像没get到他误会的意思,摁住他脑门儿按了下去。
  家里实在太干净整洁,沙发上连条毯子也没有,程落把外套拿过来往他身上一盖。
  身边叨叨叨叨的声音终于消失,家里安静下来了。
  景灼闭着眼,浑身的感官都很模糊,就觉得一阵温暖的风缓缓落到自己身上,驱散了一些恶寒。
  这风有股消毒水的味道,还有程落身上那种很好闻的味儿。
  景灼吸了吸鼻子,对于此时此刻的鼻塞感到懊恼。
  身上冷,头是热的,五官喷火似的。他把脑袋从外套底下慢慢蛄蛹出来,透气后舒服了一些,迷迷瞪瞪地叹了一声,尾音粘粘|糊糊的。
  眼睛睁开一条缝,看见了悬在他脸前的一颗安静的大脑袋。
  你不是走了吗!景灼吓得喊了出来,哑着嗓子,六个字儿破了五个音。
  程落蹲在沙发旁边,半天没说话。
  最后伸手又在他脸上捏了一把,轻声说:勺,等你好了我想跟你商量个事儿。
  说完他就起身出去了,给事儿留了个白。
  我想去你那儿,来接我行吗?程忻然猫在自己卧室小声给程落打电话。
  今天程越峰和刘菀都在家,又是周末,她待在家从爸妈跟前走去厕所都别扭,一刻不想在家蹲着。
  今天不行。程落站在厨房里开着免提,满手淀粉,一边捣鼓量杯一边说,在这照顾病号呢。
  程落你蒙谁啊!程忻然喊,我看轮休表了,这周末你休班!
  真的,我哪儿敢蒙您。程落用胳膊肘把手机捣远了些避免听力受损,邻居病了。
  邻居病了关你啥事儿?程忻然很纳闷儿,你是不是过于医者仁心了?
  她成功地把程落噎住了。
  对啊关他啥事儿?
  猜猜这个邻居是谁。程落思考五秒后决定不想了。
  邻居是谁关我啥事儿程忻然很不屑。
  杠精,挂了。程落说。
  哎别!程忻然问,谁啊?
  很骚的那个。程落回答。
  程忻然那边安静了很长时间,爆发出的喊声差点儿把手机震落在地,程落!你要是干了这样的事儿能不能别跟我说!我还未成年啊!荼毒我纯洁幼小的心灵你良心不痛吗!
  我干什么事儿了?程落莫名其妙的同时也有点儿心虚,我指的是,你说很骚的那个。
  我上哪儿知道别人骚不骚去!程忻然听起来依然很崩溃。
  程落叹了口气,觉得需要撬开她天灵盖儿拿高压水枪呲呲:你班主任。
  啊?!程忻然这一嗓子音量不亚于刚才,他怎么成你邻居了?你上下左右不就一挺凶的老太太吗?
  你班主任是她孙子。程落说。
  那还真挺随她的。程忻然说,景哥最近怎么天天请假?看着也挺憔悴的,严重吗?
  他没事儿,他家老太太病了,陪床把他折腾得不轻。程落瞥见厨房门口缓缓移动过来一团白色,迅速转身关门。
  程猫总是快他一步,门关上之前它已经窜进来跳上了案板,一爪子拍翻淀粉。
  厨房瞬间跟被放了烟|雾|弹一样,猫踩完淀粉,跳到程落肩上,结结实实摁了四个白爪印,然后打翻一摞锅碗瓢盆,跳进水槽里窝着,留下程落和一地狼藉。
  地震了?程忻然听见动静问。
  程落站那儿看着猫,刚要训,程猫的蓝色大眼睛非常美好地扑闪了两下。
  算了猫高兴就好。
  挂了。程落说,做饭呢。
  你做饭啊?给景哥?程忻然声音里满是担忧,我还能见到健康活力的他吗?
  赶紧挂。程落冲干净手拿起手机。
  挂了挂了。程忻然说,替我给景哥带个好,让他放心,他不在我努力管住自己。
  没一个让人省心的。挂掉电话后程落把猫拎出去,收拾干净厨房,接着做饭。
  他做饭的风格跟他本人十分不搭,较真细致得吓人,用适量作标准的菜谱一律不用,搞实验似的,熬个粥量勺量杯电子秤全都得用上。
  闲着的时候他拿做实验饭当爱好,做得偏偏还特难吃。程忻然来这儿从来不跟他在家里吃,逢年过节回家程越峰和刘菀也把厨房设成他的禁地。
  程落不以为意,觉得只是没碰到赏识他精致手艺的伯乐。
  一小时后,景伯乐差点儿把粥当场喷出来。
  泔水吧这是!
  心里本来那点儿对他亲自下厨的感谢瞬间荡然无存。
  但景灼是个很有情商很照顾别人面子的人,憋着气硬是喝了半碗,味蕾都枯萎了:还行。
  这还是感冒了味觉迟钝的情况下,很难想象健康人喝一口会不会直接哭出来。
  怎么样?程落坐在他对面,用筷子指了指莴苣炒肉,尝尝,都弄的清淡口的。
  粥一股子生面粉味儿,稠得能用筷子夹起来,莴苣半生不熟,还有两碗咸蛋羹,酱浇得能齁死人。
  莫名其妙的好意景灼心领,但实在吃不下去了。
  奇怪的食物让本就虚弱的身体雪上加霜。
  景灼靠在椅背上,扫了一眼程落家客厅。
  上次来的时候喝得酩酊,光记得他的床了。
  灰褐色装修,屋里收拾得很干净,弥漫着淡淡的香薰味儿。
  就是客厅有点儿挤,其实面积不算小,但猫窝猫架占了几乎一半空间。
  这个粥是不是稠了点儿?程落边吃饭边自说自话。
  那何止稠,拿个刷子一蘸能去贴海报了。
  不过味道挺好。然后他说了句让景灼无比震惊的话。
  我有个疑问。景灼很认真且同情地说,你是味痴吗?
  程落沉默了很长时间,又吃了口粥:勺,刚才那半碗吃得挺辛苦吧。
  景灼愣了愣,没想到他突然这么低落:其实也还行。
  程落又半天没说话,垂着头搅蛋羹,冷白的吊灯灯光下有点儿看不出表情。
  真的。景灼觉得有点儿过意不去,看程落这样莫名想到耷拉耳朵的大狗,心里动了动。
  今天谢谢了,要是你不在这儿,我自己睡一觉躺两天也就这样了。他吸吸鼻子,声音带着鼻音,就不用这么照顾,太麻烦,有这时间你不如自己休息会儿。
  嗓子哑,说这一堆清了好几次嗓子,说完就后悔了。
  傻|逼似的,完全不像自己能做出的事儿。
  可能是脑子烧糊涂了。
  勺,程落抬起头,景灼这才发现他嘴角压着笑,这是感动了吗?
  他是个屁的大狗,他就一会藏尾巴的狐狸。
  不是。景灼把敞开一丝缝的心门砰地关上,拿木板钉了个严严实实,他面无表情,安慰你的,饭实在有点儿难吃。
  对此程猫深表同意,路过的时候是绕着餐桌走的,还发出嫌弃的一声喵。
  介绍一下,这我家姑娘。程落毫不介意,甚至看上去心情挺好,把猫捞起来,程猫,给这个哥哥打招呼。
  他握着猫爪朝景灼挥了挥。
  猫爪子上沾着几片花瓣,程落插在窗台的几棵玫瑰都被猫祸害秃了。
  景灼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本来就觉得冷,这会儿要被恶寒淹没了。
  这不是重点,程落是重度猫奴景灼早有领教,他更惊讶这猫的名字:它就叫程猫?
  挺漂亮一只猫,有这么个敷衍且土的名儿。
  起了三天才起出来的。程落说,清新脱俗。
  景灼挺无语,吃完饭没劲儿看手机,从程落家出来回去就往床上一趴准备续下午那觉。
  脸刚着枕头,门响了。
  退烧药。程落把冲剂胶囊糖衣片放到他手上,药盒上钢印似的写着一日几次一次几粒。
  笔没墨了,没找着新的。程落说。
  谢了。景灼撑着眼皮,得扶着墙才能站直了,困,难受,不想见人。
  程落笑了笑:好好休息吧。
  景灼硬撑着点点头,顿了顿,又说了声谢了。
  其实今晚上真挺暖心的,他没想到会住到程落对面,更是怎么也没想到程落这一晚还算正经的照顾。
  就跟朋友一样?他说不出来这种感觉,这是第一次病了时身边有人。
  不太习惯,有点儿别扭,尤其这个人是程落但感觉也不坏。
  细究这个不坏却又找不出不坏的点在哪儿,明明饭贼难吃、程落还是逗他,烧也没退难受得很。
  大概是带着体温和淡淡香味儿的外套对他来说太新奇了,才有了不坏的错觉。
  两人莫名其妙一个站在门外一个站在门内沉默了一会儿,景灼清了清嗓子:你也早休息。
  哪里有点儿不太对劲,但景灼简单粗暴地把今晚所有不对劲都归因于发烧,脑子不太正常。
  嗯。程落低声应了,顿了顿,转身回对门时突然背对着景灼叫他,勺。
  景灼没吭声,昏昏沉沉地等着他不知道又说什么不正经的话。
  然而程落这会儿的声音好像比平时都疏淡:不用想太多,我也就是顺手的事儿。
  之前我说过,两个半人情不能让你一句没事儿就抵消了。
  烧了一晚上的脑子突然清醒过来。
  像被人兜头泼了一盆冷水,额角有冷汗渗出。
  原来是还人情。
  莫名温暖的夜晚终于说得通了,原来真是自己烧坏了脑子。
  景灼不明白为什么此时此刻能在巨大的尴尬中,找到一丝名为失落的情绪。
  他看着程落隐到门里的高大背影,以及被礼貌地缓缓关上的门。
  又是上次那种感觉,刚刚建起雏形的微妙关系骤然被拉远,变得陌生。
  第16章 你老干部视察来了?
  冲剂胶囊糖衣片景灼一样也没吃,写着鬼画符的药盒被随意地扔在茶几上。
  早上又有敲门声,他假装睡得沉没听见。
  上午护工打电话说老太太状态稳定,让他周二再去。
  现在这样确实陪不了床,上班都困难。
  没吃退烧药,也没找到老太太家的医药箱,景灼就倚床头睡一会儿玩一会儿手机,到中午才下床。
  昨天主要是又晕又困,今天睡醒就成了难受,疼。
  嗓子疼鼻窦疼头疼四肢酸疼
  胃也疼,不知道是不是让程落昨天的粥毒的。
  躺在家里挺无聊的,也就只能刷刷朋友圈,看田世龙在朋友圈卖各种东西。
  a哆啦梦:电子烟免费试用。
  a哆啦梦:挖掘机租赁,师傅联系电话:xxxxxx。
  a哆啦梦:新进绵绵冰机,口味丰富第二份半价。
  实在太无聊了,景灼给他发消息纠正:哆啦a梦
  我知道!田世龙发来带着dj土嗨bgm的语音,微商嘛,得让名字在好友列表前排是不是!
  好像很有道理,且很智慧。
  景灼无言以对的时候,布偶猫头像右上角突然冒出小红点。
  程:吃药
  程:还发烧吗
  景灼晾了他一会儿,然后回了个嗯,不了。
  昨晚上程落最后那句话让现在对这个布偶猫头像有点儿烦。
  说不上来什么感觉,当时的小失落转瞬即逝,过后更多的是自作多情和被人拒于亲近关系外的尴尬,以及恼羞成怒。
  景灼发誓再也不得到别人一点儿不知道是真是假的好,就还以真情实感的反馈。
  昨晚被迷惑住了,忘了程落是个讨厌的人。
  不爽地在家里溜达了一圈,景灼觉得今天症状完全没减轻。
  但一直没吃程落给的药,光是看着就不爽,膈应。
  拿起手机正准备订药的时候,门又响了。
  景灼顿了顿,想继续假装没听见,喉咙却突然痒痛,咳了个惊天动地。
  程落等他咳嗽平息下来才又敲门:开门吧,重度昏迷也该咳醒了。
  带着被拆穿的更上一层的尴尬,景灼没好气地下床踢踢踏踏走到门口。
  开门之前看了看自己身上,确认是有衣服的。
  程落穿着睡衣端着小杯子,一边喝茶一边进自己家似的溜达进来:还烧吗?
  不知道。景灼忍不住吐槽了一句,你老干部视察来了?
  程落笑了,脸上完全找不见昨晚最后那时候的疏离和陌生。
  跟这个破县城一样,这人也挺割裂。
  不上班?景灼问。
  休班。程落说,不耽误时间。
  想多了。景灼勾了下嘴角,心底升起报复后的快意,我意思是你找点事儿忙,不用在我这儿晃悠。
  程落假装听不出来:可能得晃悠到你完全好了才行。
  抵一个半人情?景灼觉得这么说出来非常幼稚且弱智,跟小孩儿我借你五毛钱你还我半张一块的一样,但现在看程落就是非常不爽,非常想呛他。
  一个吧。程落倒是满不在乎,脸皮就是最好的盾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