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12)
  慕襄躺在床上,即便是夏季,他身下依旧垫着厚厚的被褥,十分柔软。
  这一夜极为难眠,或许是习惯了未央宫的那张塌,再回养心殿便觉得难以入睡。
  又或是房里少了另一人的清浅呼吸,于是心里格外得空落。
  翌日一早下完朝,慕襄便奔着未央宫去,步伐极快。
  路上有成队的路过的宫女,对慕襄跪下行礼:见过陛下
  慕襄随意颔首,头也不回地走过,却对身后侧的尚喜说:倘若哪一日你想与谁为伴了,可于孤说。
  尚喜微怔,意外于自己这位孤僻冷厉的主子会为自己考虑这种小事。
  慕襄在未央宫前停下脚步,望着大敞的宫门止步不前。
  他半晌才道:或是将来有一天,你腻了这宫中日子,孤可安排你离开。
  尚喜彻底愣住了,略带惶恐地跪下:奴才愿意一辈子伺候在陛下身边,绝无二心。
  尚喜误会了慕襄的意思,慕襄也懒得解释,他让尚喜在殿外等候,自己朝着正殿走去。
  师禾正坐在书案前,手捧一本黄书垂眸看着,见慕襄前来也只是淡淡颔首:殿下。
  慕襄一直对师禾的一切都抱有窥探之心,他本想看看师禾手上看的什么书,却被师禾突然盖住放回了书架上。
  师禾问:殿下是来练字的?
  慕襄别扭地嗯了声:怎么练?
  师禾看了眼慕襄单薄的服饰,近日天凉,殿下不妨多穿些。
  知道了。今日慕襄异常好说话。
  师禾拿出一叠宣纸:殿下不带人,那便要自己研墨了。
  慕襄:
  师禾大概是第一个做得出来让帝王自己研墨的人。
  但他还是拿出了砚台,勺了点水放上去,便拿起墨条准备开始起磨。
  师禾拿一旁的书拍了下他的手:水多了。
  慕襄:
  光是研墨这一块就被师禾批了不知多少次,有时是力道不均,有时是姿势不够端正,又或是磨的力道过快过慢
  在他研墨的同时,师禾着墨在宣纸上写下慕襄两个字,字体整洁而锋利,有一种出尘的尖锐感。
  殿下今天的任务就是写好自己的名字。师禾给出了样板,和慕襄调换了位置。
  慕襄本想说什么,但却在看到师禾为自己研墨时,下意识地住了口。
  他心不在焉地落下一笔,目光时不时瞟向一旁的师禾,距离近得都能闻到对方身上淡淡的花香,似是栀子花香。
  国师今日逛过后山了?
  师禾嗯了声,再次用书拍了下慕襄的手:用心。
  慕襄哪里用得了心,全部的心思都放在一旁的师禾身上了,可又不敢太过分,怕打破这难得的宁静。
  书案正对着窗台,外面是一株株还未开花的栀子树,花骨朵儿隐约有了隐隐约约的香气,顺着雨后清晨的凉风一起飘入慕襄的鼻尖。
  师禾看了他一眼,没说什么垂眸继续研墨。
  研墨也是门讲究的事,师禾的衣袖微微捋起,动作如同神色一般从容不迫,不疾不徐。
  慕襄写着写着就跑偏了,因着满心想的都是师禾,于是刚写完一个慕字,下个字便不由自主地写成了师。
  直到对上师禾莫名的眼神他才反应过来,心里有些躁又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痒:刚走神了。
  师禾放下墨条,走到慕襄身侧:殿下心不静,是练不好字的。
  在慕襄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他的右手突然被轻轻握住。
  意识到握住自己的人正是师禾时,他整个人都像是僵化了一动不动。
  师禾的声音就响在他耳边:昨日不是护着江城,只是如今襄国外患严重、兵力不济,江家手上握着襄国半数粮仓,还有两个工程未能结束,这时候不能出现状况。
  师禾说的什么慕襄完全没听清,大脑像是一片混沌面色凝固,被覆盖着的手背隐隐发烫,温度一直从指尖烧到心尖。
  殿下放松些。师禾再次拍拍慕襄的手背,不过这次用的是手。
  慕襄这才恍然回过神来,尽可能地放松自己,顺着师禾的力道一笔一划地写起自己的名字。
  师禾淡道:不论殿下和太子之间有何沟壑,但如今殿下是皇帝,便应该以民为先。
  慕襄顿了顿:我明白。
  丞相宋晋让他允诺不动江家,大半原因也是为此。
  师禾和宋晋都不是会专心拥护谁的人,他们做的任何事说的任何话,出发点都是为了襄国考虑,为了民众考虑。
  慕襄明白这点,所以无论心中如何不适,都没法责怪师禾一个字。
  慕襄能感觉得到师禾近在咫尺的体温,不太自然地动了下身体,装作不小心撞上师禾的样子,享受那两秒中的体温相触。
  这一刻他不去想自己为什么想要离师禾近些,也不去想为什么这么贪恋他的温度,只是遵从着本心做着自己欢喜的事。
  师禾握着慕襄的手带着他写完慕襄两个字:殿下这字有待加强,若想折子批得漂亮些,还要多练。
  他们之间的距离倏地拉远,慕襄笔尖微顿,心里空落落一片。
  他只在这待了一个上午便要回去了,御书房还有很多折子要批,走之前他犹豫问道:国师写的这两个字
  殿下可以带走。
  师禾从室内拿起一盆刚插好的栀子枝,递给慕襄:殿下喜欢可以带回去,浇水就可养活,也能多静心。
  慕襄不知是哪根筋搭错了,看着手上这盆还未绽放的栀子花,突兀道,民间男子若给女子送上一支栀子,意味着想要一生守着她。
  师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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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2、第 12 章
  慕襄说完就后悔了,端着盆栽和字画转身就想走。
  师禾的声音从背后传来:这里是皇城,殿下是皇帝,这里的一切都是殿下的,何来送之一说?
  慕襄脚步顿了顿,随后加快了脚步,背影匆忙,颇有一股落荒而逃的意味。
  候在殿外的尚喜见着他着实一愣:陛下,您这
  慕襄飞快地把盆栽扔给尚喜:回宫!
  尚喜不明所以地跟在慕襄身后,估摸着这是国师大人又惹陛下生气了?不然怎么这么一副姿态?
  他望着慕襄通红的耳垂关切地问:陛下,是不是未央宫热了些?
  没有,不热。慕襄转身又接过尚喜手上的盆栽,孤自己来端。
  喏。
  说起来,栀香节没两日了。
  这是襄国一年一度的佳节,因雅帝和发妻在这一日以栀子花定情,雅帝便将其设立为传统佳节,虽只有百年不到的历史,但栀香节在民众百姓眼中很受欢迎。
  就算是平日里鲜少出门的少女闺秀,也会出来赏月赏灯赏花。
  念及此,慕襄对身侧的尚喜说:你派人去和国师说一声,晚膳孤就不过去了。
  尚喜:喏。
  让御膳房多上一份芙蓉鸡片到未央宫。慕襄觉得师禾应当还算喜欢这道菜,否则不会在他以往给夹菜时都吃完了。
  喏。尚喜默默应下。
  再备一份烩乌鱼蛋。慕襄在脑海中思索着被师禾宠幸过的菜色,其它就按平常的来。
  喏。
  从太阳开始下滑开始,慕襄就一直在御书房里批折子,一直到了傍晚都未停歇。
  太阳眼看着就落山了,尚喜终于没耐住,走到书案前接替了小太监研墨的工作:陛下,该用膳了。
  先不吃。慕襄侧头垂眸看了眼砚台,你磨得也没国师好。
  尚喜:那自然是,普天之下也只有您一人能让国师大人为其研墨了。
  他心里门儿清,虽然今日没跟着进未央宫,但慕襄是去干嘛的?是去练字的。
  可未央宫没有宫女太监,慕襄也没带人,那可不只有他们自己亲自研墨了。
  谁料这话非但没让慕襄高兴,反倒叫他阴了脸色,尚喜这才反应过来,差点没呼自己一巴掌。
  他赔笑道:陛下不必介意前太子和国师大人的师生关系,要奴才说,国师大人对陛下可比对前太子温和多了,前太子应当也没有国师大人亲自为其研墨的荣幸,毕竟哪有老师为学生研墨的?
  油嘴滑舌。慕襄冷哼一声,照你这么说,国师这是把孤当什么了?
  尚喜斟酌半晌,估摸着能让慕襄高兴点的话:是主君,亦是友人。
  慕襄为自己凭空比慕钰高了一辈,心情微妙地上扬了几分。
  可随后又有些不明不白地不甘心,只是友人吗?
  慕襄顿了良久,问道:未央宫的晚膳可送去了?
  尚喜:御膳房已经在备了。
  慕襄打开一个折子,批注后放到一旁又道:密室那小鬼怎么样了?
  精神怕是出了点问题。尚喜犹豫道,惧光。
  慕襄饶有兴致地哦了一声:这就不行了?
  尚喜捉摸不透慕襄的心思:怕是坚持不了几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