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
  那是与生俱来就会让他人从心底里感到颤栗的无比危险的存在。
  它所到之处,大地也会为之颤抖和屏息。
  作为被这种危险的顶端狩猎者注视着的对象,弥亚瞳孔一缩之后,猛地绷紧肩膀,眼眸因为紧张而闪动着。
  少年整个人都处于对方的掌控之下。
  压在他身上的那头猛兽,只要低下头,就能轻易地咬断他的喉咙。
  无关思绪,那是身体的本能,生物的本能,对危险感到防备的本能。
  萨尔狄
  弥亚低低地喊了一声,声音里带着无意识的慌乱。
  但只发出三个音节,剩下的话就都卡在喉咙里。
  因为萨尔狄斯已经低下头来,轻轻地吻在他的额头上。
  那束成一束的金色发丝从宽阔的肩上垂落下来,从他的颊边滑下去。
  弥亚睁着眼,看见了那条和金色发丝一起垂下来的发绳。
  发绳很陈旧,却被精心地保养着,很是光滑,就连最易脱落的末端流苏都还保存着大半。
  这是
  弥亚失神了一瞬。
  而那边的萨尔狄斯因为不忿于弥亚的出尔反尔,所以强势地压制住弥亚,强行低头亲了弥亚的额头。
  然而,在亲完之后,他猛地记起,他在不久前似乎可能大概好像说过一句什么话来着?
  !!!
  靠。
  发觉自己好像还没过一个晚上就自己打了自己脸的萨尔狄斯懊恼地抬手挠头,自然就松开了弥亚的手。
  而弥亚在手一得到自由后,就伸手一把抓住萨尔狄斯那束垂下来的头发,往下一拽。
  萨尔狄斯还在绞尽脑汁地想着找怎样的借口才不至于让自己太丢脸的时候,突然头发被拽得一痛。
  你
  束着的头发散开,从他肩上披散下来,萨尔狄斯看着落到弥亚手里的发绳,声音顿时就卡在喉咙里。
  他身下的少年睁着一双湛蓝的眼眸看着他,看得他耳尖控制不住地一点点发烫。
  这是我当初给你的手绳?你这四年一直用着?
  嗯。
  轻吸一口气,萨尔狄斯轻描淡写地嗯了一声。
  他从弥亚身上起来,往床上仰面一躺。散开的金发在枕头上散落了一片,他侧着脸看着窗外,像是在看外面的星空。
  他说:反正没别的可用,用着还算顺手,我也懒得换,就将就着用了。
  说话的语气倒是挺平淡,说的话也很随意。
  那口吻,也似乎没把它当回事。
  偏生从金发中露出了一只耳朵,耳尖一点绯红绯红的。
  瞅着萨尔狄斯发红的耳尖,弥亚握着手中的发绳笑了起来。
  刚刚生出的一点陌生感在心底缓缓消散。
  他想,或许萨尔狄斯已经和以前很不一样,但是,萨尔狄斯依然还是萨尔狄斯。
  弥亚抬起上半身,凑过去,低头。
  他的吻轻轻地落在侧过头去的萨尔狄斯的鬓角上。
  晚安,萨狄。
  在他和萨尔狄斯两年间的通信中,他已逐渐习惯用这样的昵称去称呼对方虽然初衷是他偷懒想要少写几个字。
  不过像现在这样从口中说出来,还是第一次。
  说完之后,不知道为什么,弥亚突然觉得脸有点热。
  写在信纸上不觉得有什么,但是这么叫出来,感觉好像有点有点
  有点什么,弥亚自己也说不出来。
  他将其归于自己第一次这么叫萨尔狄斯,还不习惯的缘故。
  他看着萨尔狄斯微微动了一下的绯红耳尖,嘴角忍不住上扬,他将发绳放回萨尔狄斯眼前,然后重新躺下去。
  这一次,再没有人干扰他,他很快就睡了过去。
  而另一边的某人握着回到自己手中的发绳,满脑子想着的却不是他要了半天的晚安吻,而是
  【萨狄】
  从信上看感觉不大,但是真正从弥亚口中、用那个柔软清亮的声音叫出来的时候,竟像是浸入他的心底,在心尖儿上绕了几圈儿。
  那一声,竟是让他脑子都有些晕乎乎的,像是被抛上云端。
  耳尖忍不住动了一下,他心里痒痒的、又软软的,只想再听弥亚这么叫他一下。
  偏生等了好半天也没有动静,萨尔狄斯回头一看,弥亚竟是已经睡着了,睡得还挺沉挺香。
  可恶!
  好气!
  一大清早弥亚就醒了过来,他转头,看到身边的萨尔狄斯闭着眼似乎还在睡,就没吵醒他,轻手轻脚地下了床,走了出去。
  今天是一个晴朗的好天气,万里无云,初春时分柔和的阳光照在大地上。
  清晨的微风带着远方嫩叶清新的气息吹来,夹杂着一点初春小花的香气。
  弥亚站在庭院中,伸了个懒腰。
  而这大清早的,居然有客上门。
  一名黑发青年快步走进庭院,守在门外的侍从只是躬身向其行礼,并没有其他的动作。
  因为这几年里王太子帕斯特经常过来,久而久之,弥亚就懒得让人每次都通报,他对侍从说,以后王太子过来,直接让他进来就是。
  当然,进屋肯定还是要先向他禀报。
  所以,如往常一般,帕斯特自己快步走了进来。
  一进庭院,他就远远地看到了正在庭院中伸懒腰打呵欠的弥亚。
  淡金色的头发凌乱地在孩子气的脸颊边散开,这个少年依然是那副率性而为、丝毫不在乎什么少祭形象的模样。
  帕斯特脸上忍不住浮现出笑意,他快步走过去。
  弥亚。
  弥亚转头看过来。
  嗯?王太子殿下,你这么早就想要弹琴?
  不,我这次来不是为了那个,我是有事告诉你。
  帕斯特温和地笑着,向弥亚走近。
  昨天萨尔狄斯甩下一句话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一整天都没见到人影,晚上也没回王宫。因此,很多人都还不知道萨尔狄斯回到王城的事情。
  帕斯特想着,弥亚和萨尔狄斯年少时曾是好友,所以他一大早就过来少祭所,想要告诉弥亚一声萨尔狄斯回来的事情。
  你大概还不知道,萨尔狄斯他
  嗯~?
  一个懒洋洋的声音突然响起,打断了帕斯特的话。
  声音低沉,带着几分初醒的沙哑,越发给人一种性感而又慵懒的感觉。
  王兄,您这是在说我?
  帕斯特走向弥亚的脚步一顿,转头循着声音看去。
  金发的年轻人站在门口,一手撑着右颊,手肘支在门栏上。
  他就这么懒洋洋地斜斜靠在门上,带着刚睡醒的慵懒神色的面容仍然是剑眉星目,映着清晨的阳光,俊美得让人移不开眼。
  刚从床上起身的萨尔狄斯衣着凌乱,他本就穿着敞露胸口的宽松衣服,此刻看去,只有左边还松垮垮地套在左肩上,右边那一侧已经整个儿滑落到他的手肘处,将他的右肩连同大半个胸膛以及腹部都敞露出来。
  对于自己这幅失礼的模样毫无所觉,萨尔狄斯歪着头盯着他那位王兄,棱角分明的薄唇微微一勾。
  没了发绳,纯金色长发散开落在他结实的肩膀,还有肌肉紧致的胸膛上。
  阳光一照,那金闪闪的发丝衬着小麦色的肌肤,莫名勾人,让懒洋洋地靠在门边的年轻人浑身散发着一种性感至极的气息。
  跟在王太子后面进来的侍女一眼看到,忍不住惊呼一声,一张小脸瞬间红透,惊慌失措中赶紧低下头,不敢再看第二眼。
  其他两名侍女虽然没有惊呼出声,但是颊也都是忍不住飞起红云,眼神躲躲闪闪地不敢朝萨尔狄斯那边看。
  然而,某个人对此是毫无所觉的。
  弥亚看着不知什么时候醒来站在门口的萨尔狄斯,疑惑地问:你还没清醒?衣服都没穿好。
  萨尔狄斯笑了一下。
  还有点迷糊。
  他一边说,一边直起身体,向弥亚走过去。
  他越过他的王兄,走到弥亚身边,伸手将手中的发绳递给弥亚。
  帮我绑一下头发?睡得有点乱,我自己弄不好。
  他一边说,一边俯身,将头凑到弥亚跟前。
  弥亚看着那头的确有些凌乱的金发,下意识伸出手,指尖探入萨尔狄斯的额发中,将其拨弄了一下。
  可是睡乱的额发好几缕都翘得高高的,蓬蓬松松,像是狮子散开的鬃毛。
  用手指拨弄了好几下都没什么用,弥亚忍不住抱怨道:怎么会乱成这样。
  萨尔狄斯乖乖地低着头,弥亚的手指从发间抚过时舒服的感觉让他愉快地眯起眼。
  大概是昨晚和你一起睡的时候,没系上发绳,所以才弄得这么乱。
  他一边眼含笑意这么说着,一边侧眼,瞥了站在旁边的帕斯特一眼。
  看似轻描淡写的一眼,却是凌厉至极,无端令人心悸。
  就像是一头年轻的雄狮在傲然向踏入自己地盘的入侵者宣告自己的所有权。
  同时,以强悍的震慑力警告着入侵者。
  黑发的影子落在王太子帕斯特漆黑的眸底,他静静地站在那里,和萨尔狄斯对视了片刻之后,移开了眼。
  他的目光转开,落在弥亚的脸上。
  他看见蓝眸的少年笑着,手抚弄着对方的金发。
  无论是笑容也好,还是那种亲昵的举止也好,都是自然而然,毫无违和感,两人在一起的感觉是如此的融洽,四年的分别仿佛不曾给他们之间添上一点生涩的痕迹。
  依然是四年前那个竞技场上,他曾看到的,两个少年亲密无间的模样。
  看了一会儿,他开口说:萨尔狄斯,你记得进宫觐见父王。
  说完,帕斯特转身离开。
  他快步向外走去,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额发阴影落进去的缘故,他的眼比往常隐隐要暗上一分。
  在离开少祭所后,不知为什么,他回头看了一眼。
  在这几年中,这个地方一直都是他唯一可以放松的地方,是唯一能让他的心感到平静的地方。
  只是或许从他的这位王弟回来的那一刻起,这里再不属于他。
  还有,那个少年
  帕斯特回到他的王太子宫所,王宫中仅次于戴维尔王宫所华美的地方。
  守在门口的侍卫向他躬身行礼,他对其回以温和的微笑。
  无论他的心情好还是不好,他都时刻保持着待人温和有礼的态度。
  时间久了,他自己都已不记得,这种笑容到底是不是发自他的内心。
  所有人都说,他是一位温厚仁慈的王太子,以后一定能成为一个贤明仁爱的王者。
  内屋有人在等他,见他进来,目光灼灼地向他看来。
  王太子殿下,已经没有时间让您继续迟疑下去了。
  请做出决定。
  海之祈祷仪式即将举行,这个仪式,是我们除掉少祭的最好的机会。
  第70章
  本来弥亚是打算叫个侍女来给萨尔狄斯绑头发,但是萨尔狄斯不肯,说是不喜欢让陌生人碰触自己。
  弥亚只好自己动手。
  上午时分,柔和的阳光撒落在郁郁葱葱的庭院中。漂亮的海豚石雕喷着细细的水丝,喷泉的水溅落在池水中发出悦耳的叮咚声。
  萨尔狄斯坐在喷泉旁的石凳上,弥亚站在他身后,正在努力地摆弄眼前那一头金色的乱毛。
  有几簇翘起的金毛实在是顽固,弥亚抚了好几下,它们依然倔强地向上翘起。
  弥亚干脆伸手沾了些泉水,往那几缕翘着的发丝上抹了抹,这才成功地将它们压下来。
  然后,他继续将散落在萨尔狄斯肩上、后背上的长长的金发梳拢起来,束成一束。
  因为要梳拢长发,他的手指不断地从萨尔狄斯的耳后、侧颈那里抚过。
  弥亚。
  嗯?
  一个战士从来不会轻易让别人碰触自己的后颈,那里可是要害。
  无数次的战斗、无数次游走于生与死的边界,让他变得超乎常人的强大。
  但是同时,也养成了他超乎常人的警惕和防范心。
  他从不允许任何人碰触他的要害。
  看着自己的手指在梳拢头发的时候,时不时就会碰到的后颈,弥亚歪了下头。
  所以呢?
  所以,你是第一个被我允许,给我扎头发的人。
  呵呵,那我是不是该回答说这是我的荣幸?
  萨尔狄斯没说话,他垂下眼,浅色的睫毛在他眼底落下最柔软的痕迹。
  唯有在弥亚面前,他能够毫不犹豫地将自己的要害交托到对方手中。
  就像是一头猛兽卸下所有的警惕和防备,向自己信赖的人露出最柔软的腹部。
  将发绳在梳拢的金发上绑好,弥亚说:好了。
  他一边说,看着毛绒绒的金毛脑袋后面一束长长的尾巴,没忍住,抓住轻轻拽了一下。
  然而刚拽了一下,就被萨尔狄斯抓住了手。
  萨尔狄斯回头盯他。
  拽了人家头发的弥亚有点心虚地摸了摸萨尔狄斯的头,算是安抚。
  萨尔狄斯笑了起来,他松开手,摸了下系在后面的发绳。
  熟悉的触感从指尖传来,那是在过去的四年里无数次给予他坚持下去的力量,让他的心情平静下来的触感。
  对了,你还没去觐见陛下?
  嗯,不着急,反正也没什么重要的事情,见不见都无所谓。
  整个波多雅斯,能说出这句话的大概也只有眼前这位了。
  话说回来,你怎么突然回来了?
  其实之前四年中,每年纳迪亚回王城述职的这个时候,戴维尔王都会召萨尔狄斯回来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