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
  一想起昨晚的事情,他的脸就不由得烫得厉害。
  他在心里拼命告诉自己,不要去想不要去想,但是越是想要驱逐掉脑中那些不可描述的画面,从记忆中提取出来的一幕幕反而越发清晰,以至于残留在身体一处处的某些触感都隐隐重新浮现出来,让他呼吸都紊乱了起来。
  可恶!
  弥亚抬手按住自己的额头。
  殿下,是不是辣椒粉撒得太多了?
  一个紧张的声音从旁边传来。
  服侍他用餐的那名侍从一边将加了冰块的果汁递过来,一边小心翼翼地询问道,如果您觉得太辣吃不习惯的话,我让厨师重新做一份?
  弥亚的脸顿时又狠狠地烫了一下。
  只是他现在的脸已经很红了,所以看不出来太大变化。
  他吸了口气,装作的确是被辣到的模样,不动声色地接过对方递过来的果汁,喝了一口。
  冰凉的果汁咽下去,让他稍微冷静了一点。
  然后,他微笑着回答道:嗯,那道菜对我而言是有点辣,不过不用重新做,眼前的那些已经足够了。
  虽然面带微笑竭力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但是弥亚此刻心底已恨某人恨得牙痒。
  萨狄那家伙越来越不要脸了!
  居然用那种方式逼问他。
  还说什么那是唯独对他才有的特别的拷问方式。
  简直厚颜无耻到极点!
  在心底恨恨地骂了某个不要脸的人一顿,弥亚缓了点气,低头努力将注意力都放在眼前的美食上,专心致志地吃了起来。
  饱餐一顿后,一众侍从迅速地收拾好之后,便退了下去。
  此时太阳已经落下了地平线。
  墙壁上的灯火再度被点燃,昏黄的火光照亮了房间大厅。
  宽阔的大厅中只剩下弥亚一个人,房间里重新安静下来。
  他盘膝坐在铺着柔软厚毯的红木长椅上,垂着眼。
  长长的睫毛的影子落在他依然略显苍白的肌肤上,他静静地坐着,好一会儿后,轻轻地叹了口气。
  虽然萨狄那家伙用了极为无耻的手段,但是却成功地逼得他将他本不想说的事情都吐露了出来。
  他不想说,是因为他太了解萨狄。
  萨狄本性骄傲,从不知畏惧为何物,而且自尊心极强,绝不会向他的敌人低头。
  哪怕那个敌人是至高无上的神灵。
  更何况涉及到他,萨狄更不可能退让半步。
  所以,弥亚很清楚,得知真相后,萨尔狄斯一定会选择和月神戴薇娅对抗。
  可是,正如前世的自己所言,若是选择和神敌对,萨狄只怕会落得连灵魂都湮灭的下场。
  说实话,虽然成功地抵抗了月神母亲的神力,但是接下来该怎么办,他不知道。
  接下来母亲还会做些什么,他也不知道。
  头疼。
  弥亚揉了揉太阳穴,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算了,暂时不想了,只能走一步算一步。
  而且说实话,现在最让他头疼的,是另一件事。
  就是某人说要和他举行成婚典礼的那件事。
  开玩笑的吧?
  当时这是弥亚的第一反应。
  但是接下来,他一脸懵逼地听着萨尔狄斯兴致勃勃地说着要如何带着威武的近卫军声势浩大地将他从海神殿接出来,如何在塞普尔之塔的祭台上举行盛大的仪式,如何向整个帝国宣告那场成婚典礼等等等等的时候,他明白了萨尔狄斯到底有多认真。
  皇帝和大祭司的结婚典礼。
  光是想象一下都让人难以置信。
  那个消息一宣布,估计帝国的民众绝大多数第一反应都是谣言,绝对的谣言!
  而弥亚也完全想象得到,萨尔狄斯在大殿上宣布那件事的时候,会有多少武将傻在当场,又会有多少大臣跪地声泪俱下、苦口婆心地劝陛下打消那个对他们而言骇人听闻的念头。
  唔虽然萨尔狄斯一定会无视那些人,但是那种场面,光是想象一下,都觉得
  他甚至可以想象得到。
  真到了那种地步,某些古板的人一定会斥责他,说出他魅惑君上、祸害陛下之类的话来。
  想到这里,弥亚不由得抬起一只手,捂住半边脸。
  说不定,他马上就要体验一把以前奥佩莉拉夫人被众人称之为红颜祸水的待遇了
  少年正在心里如此苦中作乐地吐槽着自己,房门打开了,那个熟悉的高大身影带着一身夜晚的凉意,走了进来。
  当寻到弥亚的身影后,萨尔狄斯快步走过去,俯身,伸出双臂一把将弥亚拥入怀中。
  心爱之人在怀,他用下巴蹭了蹭弥亚柔软的头发,然后露出心满意足的神色。
  他是心满意足了,但是被他折腾了一晚上身心俱疲,然后现在又因为他头疼不已的弥亚盯着他的眼神可是不怎么好。
  弥亚盯着萨尔狄斯。
  他突然想起,昨天晚上他之所以那么挑衅萨尔狄斯,是因为看到了那几张画布,才突然生了那种念头。
  而那些不可描述的画布,如果他没记错的话,好像是一直藏在他的床褥之下的。
  能够偷偷在他床褥下面藏东西的人
  想到这里,弥亚看着萨尔狄斯的眼神越发不善。
  萨狄,我有点事想问你。
  什么?
  昨晚吃了一顿开胃甜点的萨尔狄斯今天一整天的心情都很好,现在温香软玉在怀就更好了。
  他想,弥亚肯定是想要问他关于结婚仪式的事情。
  他今天已经下令,让王宫的掌令派人四处去购买各种奇珍异宝,为大婚做准备了。
  他正想要开心地告诉弥亚,自己在用最快的速度做准备,他们很快就能举行成婚典礼的时候,弥亚的下一句话让他的喉咙陡然噎了一下。
  我刚刚突然想起来,为什么我的床褥下会藏着那些画布?
  我当时怕被下仆看见,就先藏在下面,后来就忘了,我也是昨晚看到了才想起来。
  面对弥亚狐疑的眼神,萨尔狄斯镇定自若地回答。
  那那些画布你到底是从哪里得到的?
  绝对不能说是当时的自己花了一大笔钱特意找人画的!目的就是故意给弥亚看,看能不能哄骗弥亚和自己亲热。
  萨尔狄斯的脑子飞速一转,立刻想到了某人。
  纳迪亚。
  他果断甩给某人背锅。
  他之前不是曾经把一些画布作为成人礼送给你过吗?后来他也给我送了。
  他说,
  我当时不太想要,但是纳迪亚说我成年了该学了就硬塞给我。
  所以,都是纳迪亚他
  某位皇帝陛下的话还没说完。
  虚掩着的大门突然被推开了,刚刚迈进一只脚的魁梧男子一个惊天动地的喷嚏打出来。
  打完喷嚏的棕发将军抬头,灯光照在他粗犷的脸上,也照出他下巴上那道狰狞的疤痕。
  他一边揉着鼻子,一边说:陛下,我好像听见您在叫我?
  萨尔狄斯:
  第226章
  纳迪亚的突然出现让房间安静了一秒。
  空气都仿佛凝固了一瞬。
  而导致这一瞬间的凝固的棕发将军因为刚才那个喷嚏打得太厉害还在不断地揉鼻子。
  他口中的那位陛下正死死地盯着他,面无表情。
  不知道是不是纳迪亚的错觉,他似乎隐隐从他家陛下的目光中感觉到一丝杀气?
  不管是不是,他都懒得去顾及了。
  因为此刻,他全部的注意力都已经放在了对面蓝眸的少年身上。
  那熟悉的年轻面容让纳迪亚恍惚了刹那。
  时间仿佛又回到了很久以前,那个还很年幼的孩子举起瘦小的拳头对他说着来立个赌约的那一刻。
  而后,转眼间又来到数年之前,他站在那座被阳光照得刺眼的大殿王座高台之下,抬起眼,却只能看到一片触目惊心的血色。
  满目鲜红,红艳得让他的脑中一片空白。
  在战场里,死亡太过于常见。
  他见得太多。
  征战这么多年,他本该早已习惯离别,习惯身边的人不断地离去。
  可是,这些年来,他跟在陛下身边四处征战,每一次回到这座城市里,每一次远远地眺望着那座静静地矗立在大地之上的海神殿时,他的胸口总是会泛起一种说不清是堵得慌还是酸涩的情绪。
  以前,还在的时候,他每次从战场回来,都会先去一趟海神殿,去看看那孩子又长高了多少,顺带蹭吃蹭喝再美其名曰指导地捶黑发小侍从一顿。
  不知不觉之间,都已成了他的习惯。
  以至于在那件事发生之后,第一次征战回来的时候,他竟是下意识又去了海神殿。
  但兴匆匆地奔进少祭所的那一瞬间,庭院中如同死一片的寂静让他整个人都僵在了原地。
  那一天,他在那个死寂之地站了很久。
  久到夜幕降临,他才在恍惚中离开了那里。
  他离开的步伐是如此之快,几乎是跑着离开,以至于他有种自己是在仓皇逃跑的错觉。
  从此之后,他再也不曾来过这里。
  现在,时隔五年之后,他终于再一次踏入这座阔别已久的房间。
  本来匆匆赶来之前,他有一肚子的话想要倾泻。
  但是现在,他张了张嘴,却觉得喉咙像是被某种无形的东西堵塞住,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为了掩饰,他再度揉了揉自己的鼻子。
  不知是因为刚才喷嚏打得实在太厉害,还是因为眼角的酸涩感传染了过来,他鼻子都隐隐有些发酸。
  深吸一口气,他终于让自己的心绪稍微稳定了一点。
  你回来了啊。
  原本有些惊讶地看着他的小少祭怔了一下,眼轻轻弯起,露出笑容。
  嗯。
  弥亚对他微笑。
  我回来了,纳迪亚。
  那笑容仍旧和他记忆中一样,未曾有丝毫改变。
  他深深地吸了口气。
  是啊,回来了回来了就好。
  说不出为什么,那一刻,纳迪亚有种胸口深处被某种情绪充盈得满满的感觉。
  那个一贯粗犷不羁的男人,此时声音和目光仿佛也带上了一点温情。
  他说:小少祭,你
  只是这位五大三粗的棕发将军难得带上温情的一句话没说完,就突然被人打断。
  你来得正好。
  打断他的人,是那位刚才突然进了卧室然后又在数秒内回来的陛下。
  紧接着,某些东西被他家陛下拍在他的胸口。
  纳迪亚本能地抬手接住拍在自己胸口的东西。
  那是一叠柔软而又陈旧的画布。
  对他而言非常熟悉的画布。
  虽然胡乱叠着,虽然已经颇为陈旧,但是画家精妙的笔触依然可以让人一眼就看出上面那一幕幕不可描述的场景。
  等等。
  好像和他收藏的有些不太一样?
  上面画的好像都是男的?!!
  当初你非要在成人礼上送给我的东西,我早就想还你,但后来丢在弥亚那里,给忘了,一直也没想起来。
  他听见他家陛下说。
  刚刚意外发现了,正好,你拿回去吧。
  难得在胸口涌动的温情瞬间被打得粉碎。
  纳迪亚睁圆了一双眼难以置信地看着某位正大光明栽赃诬陷自己的皇帝陛下。
  陛下你冤枉我!
  我什么时候送那种东西给你?
  明明当初我就只给小少祭送过,而且还不是那种,而且后来还被你弄坏了!
  现在那些,肯定是陛下您当年自己搞到手的
  纳迪亚刚要将以上这些话嚎出来,澄清自己的清白。
  纳迪亚,我知道你有不少那种藏品。
  年轻帝王再一次先一步开口说话。
  他对他露出核善的微笑。
  还是拿回去好好收藏着,要知道,那种画布并不结实,很容易就会坏的。
  纳迪亚:
  那是威胁吧?
  那是赤裸裸的威胁啊!
  用力咬紧牙,为了自家那些珍贵收藏品的安危,棕发将军不得不屈辱地将那叠画布塞进怀中,背上自家皇帝陛下甩来的那口大锅。
  好的,陛下,我会好好收藏起来的。
  嗯,那就好。
  萨尔狄斯满意地点了点头。
  天色不早了,你也早点回去休息吧。
  怕露馅儿,所以着急赶我那个背锅的走人是吧?
  心里腹诽着的纳迪亚扯了扯嘴角,皮笑肉不笑地应了一声。
  他转眼看向小少祭。
  从头到尾一句话也没插的小少祭抿着嘴对他笑。
  也不知道到底是看穿了还是没看穿,那双蓝眸整个儿弯成了月牙的弧度。
  纳迪亚转身走了出去。
  他在庭院中前行。
  庭院已被夜色笼罩,安安静静地,只有喷泉的流水声和偶尔响起的虫鸣。
  走了一段路后,棕发将军停住脚步,回头望去。
  微弱的灯光从不远处的房间里透出来,给夜色中的庭院笼上一层浅而柔和的微光。
  庭院是寂静的,但是又与五年前他怔怔立于夜色中那种苍凉的寂静完全不一样。
  此刻,他站在少祭所中。
  在他眼前的,依然是熟悉的庭院,依然是那个熟悉的房间。
  窗子敞开着,能看见房间里那两个年轻的孩子的身影。
  他看见弥亚仰着头,手指戳在萨尔狄斯的胸口,像是在说着什么。
  他看见萨尔狄斯乖乖地站着。
  明明比弥亚高大许多的身躯,此刻却没有丝毫震慑力,一副乖巧得不行的模样。
  甚至还俯身,蹭了蹭弥亚的额头。
  他看见弥亚笑了起来,抬起手环住萨尔狄斯的肩,笑着将头埋入萨尔狄斯的颈窝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