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14)
  安丽偏过头来,她收敛了笑容,语气一下子冷了下来。
  洛特,你最近总是心不在焉的。
  是因为文森特吗?安丽说道。
  文森特,是c附身的那具身体的名字,但是洛特更喜欢称他为c。
  不
  洛特说道:虽然我有些担心c。
  c给过我他写的故事,还没完成的。洛特低声说道,他像是在回忆着什么,但是他已经
  c是真的走了吗?
  这个问题事到如今还在困扰着他。
  那为什么这样?安丽说道,是因为你出去和夏油杰呆了两星期吗?
  我
  洛特的话语被安丽打断了,女孩站起来,她居高临下地看着洛特,脸上带着嫌恶的神情。
  你知道他们怎么说你的吗,洛特?
  安丽说道:我真是傻了透顶了才想跟你做朋友。你根本一点都不关心我,是么?你问过我这两星期做了什么吗?
  洛特低下头,他用筷子拨弄了一下自己的盒饭,说道:对不起,安丽。
  我真是受够你了。
  安丽又笑起来,不过这次,是嘲讽似的笑。
  她说道:你只关心你的暗恋对象,或许还有那个c以及那个走了的夏目,你知道吗,你谈论的那些胡言乱语的玩意,什么虫猫,什么外星人、神谕、墨水,我都不想听。
  听好了,洛特。安丽说道,我受够你了。
  似乎长久以来积累下来的愤怒在这一时刻爆发了,她的手指着洛特的鼻尖,说道:大家都想给你一个教训,但是你总是不知道悔改。
  这时候,被丢掉的书包和药瓶、死掉的虫猫、柜子上的字,好像都有了合理的解释。
  洛特愣住了,他没有说话,也不知道这个时候应该说什么,他只是坐在长椅上,像是呆住了。
  安丽气得转身就走了。
  门被她重重甩上了。
  这样的话,洛特低下头,他想,自己在镇上的最后一个朋友也失去了。
  但是没关系,他安慰自己,我还有夏油杰。
  洛特垂着眼睛,他用筷子拨弄着饭盒,里面的饭已经被弄得不成形状,这时候,他突然感觉眼睛酸涩得很。
  天台的门却在这时候被敲响了。
  威尔特夏先生。外面的人说道,我可以进来吗?
  是不太熟悉的声音。
  洛特走过去,他打开门,看见了一个和自己相近年纪的黑发少年,他有着金色的眼睛。
  啊,你是在哭吗,小洛特?来人笑着问道。
  洛特的喉头梗了一下,他轻声叫出这个人的名字,雨伞人。
  我又做错了什么吗?
  雨伞人自顾自地跟着他走到长椅旁边,坐下。
  金眼睛的少年挑起腿,他支着下巴,笑着说道:这没有什么要紧的,不是吗?就像你的竹马所说的那样,审判已经过去了。
  这和审判没有关系。而是,我失去了朋友。
  雨伞人说道:这就更加没什么要紧了。
  他们总会走的,每一个时间线都是这样的。雨伞人说道,你能够理解吗,就像被操纵的提线木偶一样,时间到了他们都得走。
  洛特低下头,他扒拉着盒饭,一言不发。
  过了半晌,他开口说道:雨伞人,你说过你很忙的,没时间和我闲聊。
  雨伞人无奈地摆手道:事实上,我的雇主给我放了个很长的假期,我最近一段时间都无所事事。
  哦。洛特闷声说道,你是消极怠工吗?
  雨伞人大笑了起来。
  他随后又自顾自地讲起来,房子里的大部分人脑子里都有寄生虫。虫子改变了他们的思想,操纵着他们为自己服务、繁衍。但是
  虫子的目标并不仅限于干扰房子的内部,它要传播的更广泛,就将要脱离房子,去到外界,去真实领域,那就必须要有媒介了。
  洛特说道:我不想知道这个。
  雨伞人低下头,他金色的眼睛望过来,嘴角带笑,说道:这样啊。
  雨伞人想了下,他笑起来,说道:那么,我们来讲一讲那个夏油杰吧,你对他的事情总是很感兴趣的,对吧?
  杰怎么了?
  雨伞人说道:过来的时候顺便去看了一眼,似乎已经重伤了呢。
  哎呀雨伞人拖长了音调,说道,这么着急吗?
  他眯起眼睛,看着洛特仓促地打开门跑出去。
  电话嘟嘟地响着。
  无止尽的回声在房间里响起。
  洛特的手心满是汗水,他咬紧了下唇,话筒里反复响起的声音更是让他焦虑。
  直到电话被接通了。
  杰。洛特深吸了一口气,他问道,你还好吗?
  话筒对面的人笑了一下,他的声音有着显而易见的疲惫。
  我很好。
  洛特想了想,他说道:雨伞人跟我说,你受伤了,怎么会好?
  洛特在那时候听到了一声沉重的呼吸声。
  夏油杰说道:我没事的。硝子给我治疗过了。
  嗯。
  夏油杰转而问道:洛特,我
  夏油杰的声音停顿了一下,他问道:我做的,都是正确的吗?
  嗯?洛特问道,怎么了?
  洛特笑了下,说道:杰做的,当然都是对的呀。
  洛特说道:你很厉害,你不会错的。
  夏油杰说道:嗯。
  之后的话题与平常没有太大的差别,寒暄了一下之后,夏油杰就挂断了电话。
  在盘星教里见到的情形在此时涌上他的心头。
  面对着天内理子的尸体,盘星教的人们笑着,他们喜悦地笑着,漠不关心的,就好像死去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物件,一件妨碍天元大人进化的绊脚石。
  想到这里的时候,他又感觉到喉咙眼里的恶心感翻涌了上来。
  我真的做的是对的吗?
  咒术师是保护非咒术师而存在的,这是他一直以来坚信的东西,但是在这个时候,他开始怀疑,开始动摇
  那些人真的有值得保护的必要吗?
  保护那些丑恶的、愚昧的猴子,真的是咒术师存在的价值吗?
  不,现在纠结这种事情,根本没有意义。
  夏油杰闭上眼睛,他按住了自己的喉咙,深吸了一口气。
  没有什么稀奇的。
  那只是稀松平常的会发生的事情,他不断劝说着自己,人性总是有弱点的、也总是有那种丑恶的人存在的。
  选择这条道路的时候,他就应该知道前方会窥见什么。
  而且
  铃声响起。
  夏油杰偏过头,他看见了再次拨打过来的电话。
  夏油杰低下头,他再次接通了来电。
  真的没有什么吗?洛特说道,我想了很久,杰的语气不像是没什么的样子。
  夏油杰短促地笑了一声,问道:洛特,能再给我讲一遍,小时候的那个童话吗?
  当然可以哦。
  洛特说着,从话筒里传来的他的声音很轻,他开始讲起那个墨水公主与纸公主的故事。
  夏油杰松懈下来,他似乎将背负着的重担都在这时候放下来,童年的故事确实是一个不错的解压方式。
  夏油杰呼出一口气,他平静了下来。
  弗雷说,后面就没有了。是要自己续写的。
  洛特说道:我的版本,之前就跟杰说过了。
  夏油杰沉默了一下,他开口问道。
  既然墨水公主教会了他们语言和文字,那为什么,纸王国的人还要把她关进监狱?
  只是因为她不是他们的同类吗?
  为什么呢,我觉得不是杰说的这样。都是,洛特的声音听起来有些苦恼,他说道,因为什么
  洛特的因为没有后文,他犹豫着,说道:我也不知道。
  如果是杰的话,会怎样编写这个故事呢?
  没必要。夏油杰平静地、甚至有些缓慢地说出来,没必要保护那些人。
  就算是保护,也只要保护救了她的那个,就好了。
  洛特笑起来,说道:嗯。
  你和弗雷说的很像。洛特想了下,他说道,不过弗雷更多的是在我耳边说自由意志不存在这样的话。
  夏油杰握紧了话筒,他陷入了沉思。
  半晌,他听着对面的呼吸声,问道:我做的,是正确的吗?
  洛特似乎有些奇怪他为什么第二次问出这样的问题,但是洛特并没有多加思考的,就回答道:当然是对的。
  杰是最厉害的,所以杰做的都是对的。
  夏油杰深吸了一口气,他轻轻地嗯了一声。
  没有那么糟。
  至少现在还没有那么糟。
  第20章 day20
  在提出要搬家的时候,夏油杰的妈妈表现出了极力反对的态度。
  平时很温柔的女人,在这个时候表现得一反常态,她先是沉默地坐在桌子旁,喝着杯子里的茶,直到里面空空如也了,还是这样,扬起头,将空了的杯子抵到自己的嘴边。
  洛特看着她,莫名地觉得奇怪,他转过头,看向刚回来的夏油杰。
  夏油杰面无表情的,他过了很久才扯出了笑容,问道:妈妈,为什么?
  夏油杰的母亲仍旧举起水杯,她端着空空的茶杯,紧抿着嘴唇,过了半晌,她才说话。
  对不起,杰。女人叹了口气,说道,你父亲的工作还在这里。而且,我们一辈子都生活在镇子里,贸然离开,不是很好。
  夏油杰说道:工作的话,东京的不是更好吗?况且
  夏油杰的妈妈打断了他的话语。
  女人难得皱起了眉头,她脸上的忧愁自从夏油杰提出这件事情就没有消失过,她又是叹了一口气,说道:杰,我们有不得不留在这里的理由。
  那,给洛特转学呢?
  那要看洛特的想法。夏油杰的妈妈转过头,她笑了一下,说道,但我觉得洛特还是呆在这边比较好。你们两个孩子,在那里,不一定能照顾得了自己。
  洛特不适宜地插了一句,他说道:可以的。
  夏油杰的妈妈看向他,说道:洛特,这不是你说可以就可以的事情。就像,你需要吃药。
  洛特低下头,他看着夏油杰的妈妈将瓶子推过来,女人叹气了,说道:按照医嘱,好好吃药吧,洛特。等病好一点了,再和杰去东京吧。
  我知道了。
  商谈最后不了了之了。
  在夏油杰的妈妈离开后,洛特旋开瓶盖,他咽下了一粒药片。
  洛特说道:是我的错,杰。
  夏油杰看了他很久,又轻声地笑了一下,笑容看起来有些苦涩,他揉了揉洛特的白发,说道:没关系。
  他的声音有些疲惫,似乎是即将被什么压倒了似的,也能够隐约看出来他眼下的青黑,那是没有睡好才留下的痕迹。
  洛特抬起眼睛,他用手轻轻碰上了夏油杰的脸颊,他问道:杰很辛苦吧?
  还好。
  夏油杰平淡地回答道,他偏过头,不留痕迹地避开了洛特的手掌,继而,他抓住了旁边放着的围巾,说道:出去走走吧。
  好。
  在夏天过去不久后,冬天的来临使得街道都覆盖上白雪。
  但是,两个人同围着一块围巾,似乎将身体的温度都传递了,因此并不觉得冷。
  洛特戴着手套的手勾住了夏油杰的手指,在被发现的时候,他抬起头,说道:去我家吧。
  好。
  夏油杰低下头,他舒出一口气。
  小时候,每次想要放松一下的时候,他们都会去那里。
  这里像是他们的秘密基地。
  洛特拿着钥匙,他有些费力地打开了花园的门,随着吱呀一声,铁门向后滑动了一下,洛特先一步踩雪进去,他扬起头,等着夏油杰进来。
  夏油杰跟上来,他关上了铁门,随后,他大步走向前。
  洛特等着他,信赖他,就连看向他的眼神也是不掺杂质的安心与喜欢。
  木门被推开,房子里的景象呈现在他们的面前。雪从没有关拢的窗户里落进来,已经将大片的地板弄湿了。
  洛特像往常一样跑到客厅,因为这样的动作,他脖颈处挂着的围巾落下了。他打开了电视,回头叫着夏油杰。
  夏油杰应了一声,他低下头,看着自己指尖握着的围巾,上面还残留着余温,他不经意间将手指握紧了。
  等夏油杰过去的时候,电视上已经又在播放着广告了,无趣的广告,像是每一个想要放松的人喜欢的广告。
  桌子上摆放着垃圾食品,薯片、可乐,这种能够放松的东西。
  但是夏油杰,并不能立刻笑起来,他坐在洛特的身边,将自己陷在沙发里,而后他长长地呼了一口气。
  洛特撕开垃圾食品的包装,他伸手拿起一片凑到夏油杰的面前,说道:吃了就会心情好的,杰。
  是孩子一般的、笨拙的安慰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