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9章 ?回头无岸
  饶是心中早已有了猜测,可是当听到他亲口承认的那一刻,祁辰还是忍不住颤了颤。
  深吸了一口气,祁辰一动不动地盯着他:“那乔家呢?为什么一定要将他们赶尽杀绝?”
  “我不能让人知道我曾经在乔家生活过,否则我利用乔家培植自己势力的事就会暴露无遗。”
  祁辰听罢眼中不禁划过一抹讽刺,竟然只是因为这个原因,便让乔家上下百余人葬生火海!
  倘若乔老爷子知道这些,不知会不会后悔当年一时心软收养了夙千珩……
  然而时至今日,她已然不想再去追究当年的是非对错,因而只是抬眸淡淡望着他:“能告诉我,究竟哪张脸才是你真正的面容吗?”
  “乔谨之。”
  当答出这三个字的那一刹那,夙千珩心中竟生出一种无端的庆幸与释然,所幸,她认识的那个乔谨之的相貌是真真实实存在的。
  祁辰听罢不由蹙眉:“可我并未从你脸上看到任何易容的痕迹。”
  夙千珩轻轻笑了笑:“还记得当初的陆晋安吗?”
  闻言,祁辰心中顿时划过一抹了然,原来如此,如果是利用金蚕蛊所施的换颜术的话,那么一切就都能说得通了!
  不过……
  “据我所知,即便是利用金蚕蛊换颜,也不可能凭空捏造出一副新的容貌……”那么问题来了,他现在这副容貌的主人又是何人?
  “夙千栩。”夙千离直接替他答道,眼中划过一道淡淡的冷嘲。
  祁辰恍然,是了,夙千珩并不是先帝的骨肉,其相貌自然不可能肖似先帝,那么当初为了让所有人相信他的身份,最简单也最稳妥的办法就是换上一副真正拥有先帝血脉的人的容貌!
  可话又说回来,夙千栩不是死在了九年前的那场宫变中吗?他们又是如何取得他的容貌的?要知道,金蚕蛊的换颜术只可在活人身上进行……
  似是看出了她的疑惑,夙千珩主动开口解释道:“九年前的那晚,夙千栩其实并没有死,而是受了重伤,我们的人暗中潜入皇宫,趁乱取走了他的容貌,然后将他伪装成死于宫变的模样。”
  “因为这副用金蚕蛊得来的面皮被封存了多年才拿出来使用,所以我现在的容貌和当初的夙千栩只有七分相像,但,这恰恰是我所需要的。”正所谓物极必反,如果他真的同当初的夙千栩一模一样,只怕才要引起别人的怀疑。
  听到这儿,祁辰下意识地握紧了夙千离的手,原来,原来夙千珝并非是死于千离之手,可笑他竟将这个骂名背负了这么多年!
  然而夙千离却是一副浑然不放在心上的模样,甚至反过来安慰她:“你知道的,我从不在乎这些。”
  祁辰努力平复了一下心虚,再一次把目光看向了夙千珩:“最后一个问题,我希望你能认真回答我——为什么要做这些?”
  “一般而言,举兵谋反,所图的无非就是仇和权二字,既然夙千栩是死在你的人手中,那么自然不存在什么替他报仇,而庄妃,宫变那晚你的人就在现场,她做了什么你应该心里清楚,为她报仇雪恨更是说不通。”
  “至于权,说实话,和你认识这么久,我并不觉得你是一个热衷于权势的人。”这也是她一直都想不通的地方,夙千珩做这一切到底是图什么?
  闻言,夙千珩只是笑望着她,答非所问:“祁辰,我有没有同你说过,此生能够与你相交,我真的很庆幸。”
  祁辰拧了拧眉,没说话。
  夙千珩眉宇间浮起一抹平和宁静的笑意,目光随和中又带有几分淡淡的自嘲:“你知道吗?当一个人从小就生活在一个精心编制的谎言中,那么他绝不会想到去怀疑周围的一切。”
  “他会一直自以为是地做着他自认为正确的事,直到有一天他突然发现,那些长期以来灌输在自己脑子里的仇恨与正义,原来都是一场漂亮的骗局。”
  “所有的坚持和努力到头来却只换得一句——苦海无边,回头无岸。”
  “听起来是不是很可笑?其实有时候就连我自己都会这样觉得,说是造化弄人也好,命运无情也罢,但那又怎么样呢?不是所有事情都有弥补的机会,也不不是所有人都有回头的可能。”
  从他决意要杀了乔家所有人灭口的那一刻,他便亲手斩断了自己所有的退路,从此以后,步步都是万劫不复的幽暗深渊。
  听到这里,祁辰突然陷入了沉默,心中涌上一股说不上来的感觉,她想,人这一生总会遇到很多的选择,有的选择无关痛痒,但有的选择至关重要,因为一旦行差踏错,从此以后,命运的轨迹便会渐行渐远,咫尺天涯……
  旁边的夙千离却是轻嗤一声,一针见血道:“每个人的路都是自己走的,夙千珩,你不是没有选择的机会,只是在那个时候,你选择了听信庄明轩。”
  夙千珩微微一怔,旋即点头道:“你说得对,或者,连我自己都没发现,自己从头至尾都是一个将凉薄与冷漠刻进了骨子里的人。”若非如此,他当时如何能对将自己抚养长大的乔家下得去手?
  “我本该去同他们当面谢罪的,可惜,时间来不及了。”夙千珩看了一眼旁边架子上的刻漏,神情中似遗憾,又似释然。
  “祁辰,看在相识一场的份上,能不能再答应我最后一件事?”
  祁辰顿了顿,到底还是没有拒绝他:“……你说。”
  只见他微微垂下眸子,目光眷恋地注视着面前的云竹,似是要将它的模样深深刻进脑海中,永不忘却。
  半晌方听得他开口道:“帮我照顾好它吧,如今我身边大概也只有它还算干净了。”
  祁辰眉心紧蹙:“你……”
  话未出口便见夙千珩口中突然溢出一抹暗红的血色,然他却不甚在意地笑了笑:“既然是我一手铸成的错,自该以命相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