怂的一逼
  贺惜朝说完, 重新执起筷子, 对着满桌的菜肴吃饭, 看似冷静平常的动作下,可谁不知道他如擂鼓般的心跳。
  他本可以继续装傻充愣,可是话赶话之下, 问了一个致命的问题, 伤了萧弘。可谁知道他已经看不得萧弘一点伤心难过的模样,最终一冲动将那层薄薄的纸戳穿,一切摊到了明面上。
  人说年纪越大,心就越冷, 可放在他这个穿越者身上,似乎随着身体的缩小, 贺惜朝的那颗冷硬心肠也不复存在。
  身旁的呼吸从小心翼翼到浓重粗.喘,意味着萧弘已经回过了神,贺惜朝握着筷子的手微微发紧, 眼睛却不敢侧过去看。
  突然,椅子在地上摩擦发出重响,惊地贺惜朝心下一颤,以为这人要扑过来。可没想到萧弘默不作声地站起来,三两步一把冲到了窗边,对着黑夜天空就是一声“啊——”
  这突如其来的吼叫, 惊得底下热闹的街铺瞬间安静下来, 纷纷抬头惊骇地往上看, 连对面乐坊的琴音都骤停了, 听那戛然而止的金戈声,仿佛绷断了弦。
  贺惜朝从椅子上嚯地站起,回过头目瞪口呆。
  此刻,门用力地从外头被打开,小墩子带着侍卫慌忙冲进来,左右一看,忙问,“殿下,是不是有刺客?”
  然而他仔细地观察了一圈,也没有任何打斗的痕迹,只是他家殿下就站在窗边,看模样似乎很想直接就这么跳下去,吓得一把看向贺惜朝,仿佛在问难道人没安慰好,反而越来越憋屈,要想不开了吗?
  贺惜朝很想扶额一下,心说不就被表个白嘛,用得着这么夸张?
  他朝小墩子摆摆手,“没事,说了点要事,殿下有些激动而已,放心,他好好的。”
  小墩子将信将疑,可贺惜朝的话一般情况下就代表着萧弘,他就是个小太监,萧弘没反对,他不敢不听,只能担忧地道:“那奴才就先下去了?”
  贺惜朝点头。
  等门一关,他就对萧弘怒道:“你发什么疯?”
  萧弘看着他一会儿似乎在笑,一会儿又仿佛要哭,酝酿了好些话都说不出来,最终问道:“惜朝,我是不是在做梦?你能不能再说一遍,我怕我自己听岔了,白高兴一场。”
  贺惜朝顿时噎住了,他有些暴躁道:“好话不说第二遍,你有点出息!”
  “对你,我要什么出息?惜朝,求你再说一次,你不是哄我的,对不对?”
  可表白有那么容易说的吗,他也需要勇气的啊!
  贺惜朝眼里带着色厉内荏的怒火,一张脸却从脖子根慢慢往上红,他不自在地想要扯一扯领带,哦,如今不系领带了,那是上辈子的习惯,天知道都戒了十多年了怎么忽然间又跑了出来。
  萧弘就这么殷切地看着他,贺惜朝纠结了半晌终究拗不过,咬了咬唇,心道算了,这种事情有什么好怂的?
  “最后一次,你听好了。”他深吸一口气,抬起头看着萧弘的眼睛说,“我的确喜欢你……”
  他还没说完,就见萧弘朝他笔直地走来,眼里烧着火,高大的身影带着灼烫的热情迎面而来,贺惜朝不禁往后退了一步抵到了椅子,接着在萧弘到达跟前明显想要拥抱他的时候,放到了两人之间。
  贺惜朝几乎用生命维持了那份冷静,“我都说了,喜欢归喜欢,可没有未来的事情,我不答应交往。”
  萧弘跟贺惜朝重新坐下来,不过跟原来不一样的是,他俩中间隔了一把椅子。
  萧弘幽怨看了好几眼,觉得这把椅子真碍眼,就想将屁股挪过来的时候……
  “别动,就隔着。”贺惜朝喝着汤,淡淡地说。
  萧弘顿时委屈上了,“为什么呀,咱俩之前不是还挨着吗?”
  “那是之前,现在说开了,就有些……尴尬,避免你情不自禁,也免得我自己再次行动不受脑子控制,今天先远一些吧。”贺惜朝喝完汤,便用眼神示意他将半边屁股挪过去。
  萧弘不敢不听,不情愿地一点点拉长距离。
  贺惜朝点点头,满意了,“好,现在我们谈谈正事。安悦郡主你打算怎么办?”
  萧弘说:“她身体不是很好,从娘胎里带出来的病。我能查到,自然芳华宫和溧阳长公主也能查到。”
  “你等着长公主将这个消息散布出去?”
  萧弘点头,“嗯,这个病其实不重,可想要影响跟我的婚事,必定往严重了说。太医医术就算再高明,也难以断定郡主的病无关紧要,毕竟乐平长公主就是因为心疾,在生产郡主的时候没挺过去。父皇,不会将一个无法担起王妃重任的女子嫁给我。余下的就是得劝他不要随意再给我指一个。”
  所以他会这么明晃晃地出现在这座酒楼里,让全京城都知道被永宁侯四小姐拒婚,他受到了多大的打击。
  如果最终安悦郡主也不成的话……帝王好意思降低标准随便指一个门第不怎么样的给他让人看笑话吗?
  “等消息一出,你就去寺庙里住个几日吧。”贺惜朝突然建议道。
  萧弘:“啊?”
  “一而再,再而三,不免让你灰心丧气,脸皮再厚,也无法面对天下人的耻笑,你想躲一躲很正常。”
  萧弘算是听明白了,“惜朝,那我是否要做出一副看破红尘的姿态,出家吗?”
  贺惜朝白了他一眼,“那么严重做什么,你就去躲两天清净,暗自舔个伤就好了,让皇上更心疼你,不会再往你伤口上撒盐,提婚事了。”
  萧弘恍然大悟,“好,这个好。护国寺人多,父皇派人来劝我的时候,大家都看得到,我就等个几日,再被劝回去,顺理成章。”他哪儿有一丝伤感的模样,简直跃跃欲试。
  贺惜朝摇了摇头,“你不是做样子去的,是真伤心了,那来来往往的护国寺能躲清静?就跟隐士居名山一样,摆明了准备出仕,也太刻意了。去青莲寺,那里幽静,山也高,不太容易找。”
  萧弘想想也的确是这个理,便听话地点头,“好。”
  贺惜朝摸着下巴思索,“听说青莲寺的主持卜卦极准,你让他给你卜一个。说你命里姻缘坎坷,待及冠成人之后才能有转机。”
  “惜朝,这卦还能按照我们的想法来?”
  贺惜朝看了他一眼,意味深长地说:“带叠银票上去就能。”
  “……”
  萧弘张了张嘴巴,“不,不是,惜朝,那可是青莲寺主持,出了名的遗世独立,不贪慕人间富贵。”用银子砸也太粗暴了吧?
  “遗世独立?他又没成仙,不需要吃喝拉撒?寺庙建那么高,里面一群的和尚,除了念经不干别的,时不时还要施个粥做点善事,不要钱?”贺惜朝冷哼了一声,结论道,“装模作样罢了,票子一叠不够,那就两叠。”
  萧弘默然。
  “等你从青莲寺回来,马上就清内务府的账。”贺惜朝微微颔首,修剪圆润的指尖轻嗑杯沿发出一声小小的脆响,“挺好,这帮人落在你手里,活该做你出气筒,这个时候你再怎么刁钻,刻薄,较真都没人敢说你。”
  这么悲剧的大皇子,怎么着也要迁就一下。
  贺惜朝谈笑之间就安排好了之后一二三四,他似乎永远都这样沉着冷静,利用周围一切可利用的条件,达成自己的目的,心思缜密,一坏扣一坏,哪怕跟他吐露情愫都只是稍许失态,相比自己……大概也就能让贺惜朝看上这点值得骄傲了吧。
  这样看来自己也不是一无是处嘛,萧弘想到这里有些得意地裂开嘴道:“怎么才及冠,干脆让他卜个本皇子无缘姻缘岂不是更好,这样就一劳永逸了,嘿嘿。”
  贺惜朝觉得萧弘还有一个优点,就是乐观还爱做梦。
  “无缘姻缘就是无缘皇位,你想什么呢。二十岁估摸着已经是皇上的极限,再往后这位青莲寺主持会因为胡言乱语往天牢蹲一蹲。”
  萧弘激动的心情顿时被泼上冷水,“那怎么办?”
  贺惜朝也没想到什么好法子,“走一步看一步吧。”他看着萧弘,忽然挑眉反问道,“你一个劲地追求我,就没想过怎么办?”
  “……我就想着先把眼前这关给过了。”萧弘没好意思地讪笑。
  贺惜朝笑了一声,“所以喽,我就没打算跟你挑明了,结果脑袋一热,失了理智。行吧,以后的事以后再说,若真没办法,就别挑战世俗规则,咱们老老实实各自婚嫁吧。”
  萧弘没反驳,可满脸写着不乐意,不认命。
  贺惜朝微微一哂,也没多说什么,他可以肯定自己是萧弘的初恋,然而根据上辈子的经验,初恋嘛,总是苦涩的。
  两人想走到一起,实在太难,饶是贺惜朝脑子好使,都没能想出一条道路来,所以他并不看好。
  正说着,门外忽然传来几个脚步声,小墩子在外头禀告:“殿下,广亲王世子来了。”
  萧珂,他怎么会来这里?
  贺惜朝思索了一下,“对了,这家酒楼背后靠的好像就是广亲王。”
  萧弘说:“请他进来了吧。”
  门一开,广亲王世子匆匆走进来,还没绕过屏风就着急地问,“大堂哥,你还好吧?”
  “你消息倒是灵通。”
  广亲王世子听着这话不像醉了,便放下心来,转过一看,果然萧弘神色清明。
  “能不灵通嘛,你在我这儿喝酒,还点了‘一口醉’,千斤不倒的大汉都不敢随便喝,万一喝伤了你,皇上怪罪下来怎么办?”广亲王世子目光飘向那酒壶,开了塞子往里头一看,还好,几乎没动,“幸好你没喝。”
  “眯了一小口,太辣了,喝不下。”
  广亲王世子于是坐下来看贺惜朝,“这是好了?”
  贺惜朝点头,“差不多,该缓过来了。”
  “嗨,说来不就是女人嘛,门第高的多得是,大不了再等几年,大堂哥,你可不像是靠外戚的人呀?”下人送了一副碗筷上来,显然这位亲王世子坐下来准备陪聊。
  萧弘道:“我就是郁闷,来透个气。”
  广亲王世子打量他一眼,安慰道:“其实大堂哥你是嫡长子,你的王妃要是出身不高,也没事,底下的皇子王妃怎么着也不可能越过你去,你也不吃亏。”
  贺惜朝敏锐,一下子抓住了关键,笑问:“世子怎么没提到安悦郡主,如今外头传着表哥会娶她,这个门第也不低吧?”
  广亲王世子显然知道些什么,他清咳了一声,面上有些犹豫。
  萧弘沉下脸色,“都这样了,你说吧,这位又出了什么事?”接着又补了一句话,“我挺得住。”
  “呐,这可是你说的啊,天涯何处无芳草,千万别钻牛角尖,就是大堂哥最近有点倒霉。”广亲王世子说完,顿了顿,“这早晚你也是要知道的,就一个传言,不过估摸着是真的。”
  “吞吞吐吐的烦不烦,赶紧说。”
  “行,外头还没传开,就私底下流传,说是安悦郡主身体不好,娘胎里带着病出来,身边离不了药罐子,有碍子嗣……哎哎哎,大堂哥,把酒杯放下!”
  贺惜朝将萧弘端起的酒杯夺下来,广亲王世子连忙唤人,“赶紧,把酒给我撤了!”
  广亲王世子真是为难,“我说大堂哥,你不是说你挺得住吗,怎么又喝上了?”
  萧弘面无表情。
  贺惜朝皱眉道:“世子这传言可是真的?”
  “我不知道,听母妃说很可能就是真的。”
  话音刚落,萧弘站起来,接着一言不发地往门口走去。
  “表哥,你要去哪儿?”
  “回宫,问清楚。”说着,就听见重重的下楼声。
  广亲王世子看着贺惜朝担忧的目光,赶紧说:“这怎么办?惜朝,你得劝劝。”
  贺惜朝目光幽幽,“世子,搁你身上会怎么样?”
  怎么样,那简直杀人的心都有了!
  贺惜朝了然地看着他,叹息一声也跟着走了,回头道:“世子,这桌饭菜您请了吧。”
  ※※※※※※※※※※※※※※※※※※※※
  遥:啧啧,一点出息都没有,这辈子你就别想逃出惜朝的五指山。
  萧弘:我为什么要逃,我要找根绳子把我栓在他手指上,然后打个死结,无解的那种!
  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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