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10)
  贺辞东的手指不经意擦过岑景眼尾的那颗小痣,指尖的触感比想象中细腻柔软。
  让他有一瞬间的失神。
  岑景皱眉伸手去拿。
  贺辞东手指勾眼镜架子,躲了一下,随手放到了洗手台的另一边。
  眼镜很适合他,同时掩盖掉了他身上原本的一些东西。
  比如那双嘲讽别人时黑亮的眼。
  岑景跟不上贺辞东这人的想法。
  你到底想干什么?他问。
  贺辞东淡定:好奇而已。
  好奇什么?
  岑景没发现自己的思维已经完全被带偏。
  贺辞东没解释。
  好奇这人摘下眼镜,所有细微的情绪和变化都无处隐藏的样子。
  好奇那双眼尾浸染成红色时的温度。
  他闯进卫生间的那一秒,这样的假设突然闯进脑海,这让贺辞东想到了之前拍过的那个视频。
  明明同一个人,一个让他毫无打开的想法,一个却能具体到细枝末节。
  门外刚好有人进来,是个不认识的男生,见这卫生间里一个清瘦斯文,一个沉稳悍利。气氛有些怪,一时间也不太确定自己是不是该进去。
  贺辞东又把眼镜递过来:拿着吧。
  岑景莫名其妙,接过后他就离开了。
  岑景看着他的背影,又看了看刚进来的男生,一时间只来得骂了句,神经病。
  他都不知道贺辞东在这里待了那么半天,究竟为了什么?
  岑景两分钟后也跟着离开。
  出了门的时候已经恢复了原来的样子。
  他回到包间的时候里面已经闹翻了天,钟子良那家伙突然拽着他跑到角落里说:岑景,我跟你说个事你别激动啊。
  叫哥。岑景拍他脑袋。
  钟子良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舔舔嘴唇才道:我哥在隔壁呢。
  所以?
  嗯,不止我哥,还有闻予哥也在。
  他说完就小心翼翼地拿眼觑他,岑景嗤笑:你哥还挺多。
  岑景:放心吧,我知道他们在。
  啊,你知道啊?
  岑景点点头,他不仅知道,他还看见了。
  某个渣前脚和情人卿卿我我,转头还能脑子犯抽行为失常。
  老板就在隔壁,既然知道了,不去敬个酒打声招呼好像说不过去。
  但这里的人都知道岑景跟贺辞东是怎么回事,所以也不敢跟他提。
  还是岑景自己救了他们,率先站起来说:走吧,过去。
  一群人才闹哄哄地出了包间的门。
  老余打的头阵,确认那边也就是在吃饭没谈工作,后面的人才陆陆续续地进去。
  岑景去显得奇怪,不去就更怪。
  心想今天出门实在应该先看看黄历。
  他最后走在好几个人的后面跟着进去的,里面的圆桌上本来就坐了不少人,加上他们这边,显得拥挤吵闹。
  岑景越过前边几个人的肩膀,看见了坐在中间位置的贺辞东。
  姚闻予就在他旁边,两个人一起和一个中年男人正说着什么,姚闻予时不时看向贺辞东,笑得有些不好意思。
  敬酒这流程吧,挺无聊,就是干喝。
  既然来了,肯定要全部打一遍招呼才算结束。
  认识的就寒暄,不认识的就互递名片,基本都是这么个套路。
  岑景想,好在他今天本来就没怎么喝,现在轮一圈也不至于很严重。
  前边的人都敬完往旁边过去,岑景离贺辞东所在的位置越来越近。
  刚好原本坐在他旁边的中年男人笑着说:闻予好福气,贺总花了这么大力气帮忙,比赛肯定会顺利取得好成绩。
  姚闻予:借刘哥吉言,辞东帮了我太多,我都不知道怎么还呢。
  你俩有什么好见外的。那中年男人大笑。
  显然对贺辞东和姚闻予的关系也有所耳闻。
  岑景这才明白今天这局估计是贺辞东为了给姚闻予铺路。
  书中姚闻予今年会捧下至少两座世界级建筑大奖,光辉璀璨的人生才刚刚开始。
  姚闻予和中年男人还在交谈。
  岑景过去的时候,姚闻予最先发现他。
  他很自然打了声招呼,还跟旁边的中年男人说了句:刘哥,这就是岑景。
  原来就是你啊。中年男人转头上下打量他,笑道:跟贺总结婚的人,久仰大名。
  岑景在这人的眼底看到了轻蔑和鄙夷。
  岑景掀了掀眉尾,目光坦然。
  他刚想嘲讽一句我跟你很熟?
  中年男人就站了起来,往他手中的杯子里倒满整杯白酒。
  咱们今天一定得喝一个。他说。
  岑景手里的杯子可不小,中年男人脸上笑着,手上的动作却丝毫没手软。
  毕竟贺辞东带在身边的人是姚闻予,为什么组这个局很多人也心知肚明,他岑景就是个笑话,这满桌子想看他出丑的人可不少。
  老余他们那边还在闹,也没注意这边的动向。
  钟子良倒是有心上前帮忙,又碍于有人故意绊住了他。
  不少人起哄。
  这杯酒一定得喝。
  贺总婚礼办得着实太低调,我们都没来得及讨杯喜酒喝,今天补上。
  岑先生不会不给面子吧?
  谁都看出来岑景被针对了。
  市场部的人和他都没什么交情,就算今晚对他改观想帮他说话,也碍于这种场合难以开口。
  喝酒可以啊。岑景突然笑了声。
  周围的人都一愣,听见他道:不过光喝挺没意思,不如
  岑景后面的话到底是没说出口。
  他看着盖在杯子上那只手,取走了他的酒杯,放到了旁边的桌子上。
  原本坐着的贺辞东这个时候就站在旁边。
  好了。贺辞东说:他不喝。
  玩不起?岑景挑眉,看向贺辞东,声音压低:放心,坏不了你家小情人的好事。
  他只是不喜欢这些人的嘴脸。
  他很不爽。
  他不高兴了,自然也不想让别人高兴。
  贺辞东睨他一眼,胃病不能喝酒,你三岁?
  第11章
  贺辞东出手阻拦,旁边的人也都讪讪地偃旗息鼓。
  姚闻予率先站起来,拉了一下贺辞东的胳膊说:辞东,刘哥也不是故意的,岑景身体不好人也不知道。
  中年男人连忙借坡下驴,道:对对,岑先生不能喝那就算了,开个玩笑开个玩笑。
  贺辞东看了一眼姚闻予,松了口。
  这事儿算是就此揭过。
  这一打岔,岑景气没消,倒是有种上不来下不去的憋闷感。
  他有的是办法让这姓刘的下不来台,结果让贺辞东和姚闻予这么一搅和,他要是还不依不饶倒是显得有些胡搅蛮缠。
  成全了你俩的大度,让他买单?
  岑景冷笑,他偏不。
  他重新把酒给端起来,开口说:刘哥既然这么热情我也不好拂了你的面子。他把酒递过去,再顺手在桌上拿了一个杯子倒了一杯茶说:我既然不能喝就只好以茶代酒,敬你一杯。
  中年男人脸都僵了,这
  岑景往前递了递:刘哥不赏脸?
  姚闻予出声:岑景,算了行不行?刘哥算是我客人,给个面子。
  岑景扫过去,你哪位?我为什么要给你面子?
  姚闻予那张向来春风化雨的脸难看了一瞬,抿着嘴唇到底是忍了。
  他和岑景不同,做不出来这种让所有人都下不来台的事情。
  只是转头看向贺辞东。
  岑景也随着姚闻予的目光看向姓贺的,意思很明白,你带着小情人到处应酬却反过来需要我给你们台阶下,我不在乎你喜欢谁,但你打到我脸上我也是会还回去的。
  这事他不可能就这样算了。
  岑景和贺辞东四目相对,他觉得贺辞东看懂了他。
  并且让步了。
  贺辞东给自己倒了杯酒,端起来走到岑景的旁边,对着姓刘的说:我陪一杯,今天算我们一起敬刘总。
  贺辞东主动陪酒,那这算是给了脸面了。
  姓刘的也不敢再推迟,接过岑景手里的酒杯说:我敬您我敬您。
  然后看着手里的一整杯白酒,咬了咬牙仰头一口喝下。
  岑景淡定地抿了一口手里的茶,满意了。
  尤其是在看见姚闻予那张略显青白的脸色时。
  他放下杯子,对着好不容易挤过来的钟子良说:好了,回去吧。
  钟子良看尽了全程,偷偷对着他竖了竖拇指。
  岑景原本以为以贺辞对姚闻予的维护程度,他今天肯定是要帮着姚闻予逼着他算了。但事实上是,他顺从了岑景的做法。
  岑景不管他到底是怕他惹出更大的事,还是为了这场铺路酒局最后能有个圆满结果。
  总之,岑景自己要的目的达到了就行。
  两边的人因为这场不大不小的闹剧后半程都收敛了很多。
  没多久就散场了。
  钟子良虽然没有喝瘫,但走路也开始打晃。
  岑景抓着他的胳膊出门的时候,再次看见了站在门口和人道别的贺辞东和姚闻予。
  岑景不想带着钟子良这小子再回公司取车,刚好那边有公司的人遥声问岑景他们怎么回去,岑景晃了晃手机,说:打车。
  这个点可不好打啊。对方说。
  岑景:没事,我们可以多等等。
  他话刚落面前就停下来一辆黑色的车,车窗摇下,露出高扬的脸。
  他说:岑先生,上车吧,我送你们回去。
  你送我们?岑景问:这是贺辞东的车吧。
  他见他自己开过。
  高扬还是那张正经脸,点头道:对,就是老板让我送你们的。姚先生身体不舒服,老板说让我先送你们。
  岑景往右边看了一眼,正好看见贺辞东和姚闻予先后上了另外一辆白色的车。
  贺辞东今晚宛如一个端水大师,水平还挺高。
  这边一颗甜枣,那边也不会落下。
  岑景真心求教,一边把钟子良塞进后车座,一边问高扬:你老板最近是不是有求于我?
  高扬一脸懵,如实回答:没有。
  岑景点头,确实,这也不像是贺辞东的风格。
  他现在对贺辞东的价值可不高,他人又还在他手底下工作,他要真想从他这里拿到什么完全可以像一开始那样直接要挟,有的是手段和办法。
  不过有车送他也不拒绝,反正他自己开的那辆也是贺辞东的。
  他一穷二白,手里能挪用的现金少之又少,不蹭白不蹭。
  钟子良是跟着钟叔住在贺家的,所以不用特地跑两个地方。
  车子平稳地驶进车流,往家里的方向开过去。
  车里很安静,高扬本就话不多,而钟子良上车就瘫在位置上睡了。岑景靠坐在边上,看着路边灌木丛的倒影和高楼闪烁的霓虹,觉得世界一瞬间安静下来。
  不知不觉间,他竟然真的在这个世界过了这么久了。
  那种真实感越来越强,好像他真的应该属于这里。
  反而上辈子的记忆变得遥远模糊。
  他上辈子本就无根无萍,活了二十多年时间基本都献给了工作,没什么牵挂的人,也没有放不下的事。
  这里虽然也差不多,但陈嫂他们嘘寒问暖的样子清晰深刻。
  身边还有钟子良咕哝说他很帅的梦话,手机里有二冲约他吃饭的消息。
  他想如果以后就算跟贺辞东离了婚,换了环境。
  他应该会很想念这些人。
  还有贺辞东,他虽然很狗,但是他自从来了这里之后,最初的栖身之所也是他提供的,至少没因为原身设计他就把他赶出去。
  岑景摘下眼镜挂在胸前的口袋上,捏了捏眉心也仰头闭目养神起来。
  车窗外光影忽明忽暗,印在他那张脸看起来有种透明般的脆弱错觉。
  在这条路相反的方向,那辆车里同样安静。
  贺辞东开车,姚闻予坐在副驾驶。
  刚好贺辞东电话响了,打破了安静得局面,他戴上蓝牙耳机接起来。
  姜川的声音传进来。
  他说:老贺,人找到了。
  在哪?
  姜川的声音压低,小声问:闻予在你旁边吧?他要是在你就换个地方接,这事儿说起来还挺复杂。
  贺辞东换了只手握方向盘,淡声:没事,你说。
  我查过了,闻予老家就在离東城两百公里外一个叫褚云镇的小地方。他妈妈在他三岁的时候过世,他爸是个赌鬼,这更过分的是闻予是被他爸给卖了的,卖给了人贩子,后来几经周折才去了福利院那么个地方。
  贺辞东看了一眼姚闻予,姚闻予问他:怎么了?谁的电话?
  没事,姜川的。
  电话里姜川问:老贺,你确定是闻予说过想要找自己的亲生父母?我查到的信息里他离开小镇的时候已经快六岁了,不可能完全不记事啊。
  受过伤,不记得了。
  哦哦,那能理解。姜川说:不过现在这么个结果,我觉得就没必要告诉他真相了吧,反正你查这事儿也没和他说。
  贺辞东嗯了声,最后把电话挂断了。
  姚闻予见他接完电话,小声问他:川哥是不是有什么急事?我没关系的,就一点头疼,可以自己回去。
  没什么事。贺辞东说。
  姚闻予嗯了声。
  姚闻予并没有追问姜川打电话干什么,他其实一整晚都有些心神不宁,而这一切都来自于岑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