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节
  纪少瑜笑意一直没下去,他很快地换了衣衫,将旧衣衫折好藏起来,不让时九柔看到。
  “好了。”
  时九柔转身,用胭脂给纪少瑜抹了层白/粉,学荥瀚国男子,将他的眉毛描粗些,如此一来,本就清瘦的纪少瑜活像一个荥瀚土著,戴上帽子,对着画像也难认。
  “别说,虽然有点滑稽,却并不难看。”
  纪少瑜微窘,但不反驳时九柔,只是不照镜子,暗暗催眠这人不是他自己。
  “红香楼就是个假酒楼,一时肯定没有准备我们的饭菜,我们出去买了回来吃,再探探皇宫的门儿在哪,偌珑公主及笄礼的路线等等……”
  时九柔喋喋不休,她说着说着不听纪少瑜应和,瞥他,却见他盯着自己在笑,傻愣愣的。
  “怎的?我脸上不对?”
  纪少瑜却道:“我呀,一直爱看你的嘴说呀说呀,好像有好多好多话一般,认真极了。”
  时九柔作势要怒,却见纪少瑜轻轻将下巴放在她肩头,低低道:“我终于有个人可以依赖了,对吗?”
  时九柔僵住了。
  第61章 男女通吃的偌珑
  时九柔和纪少瑜最后是从红香楼的后门偷偷溜出去。
  红香楼后是一条暗巷, 原是给街边酒家后厨运送泔水的小路,后来街上的店都不开火了,纷纷将后门封死,唯有打着酒楼名声却也基本不开火的红香楼还在用。这些都是时九柔事先打听过的。
  时九柔脸上仍留有一抹浅浅的绯红, 她走在前头, 口中的话就没有断过, 两人都知道,她是在掩饰紧张的情绪。
  “这路我虽来时没走过, 但如今咱们这样的模样,是没人会留意的……”
  她的脸生得太过靡丽,即使换了素粉衣衫, 丢在人群中也极容易让人注目,而吸引他人目光不是什么值得高兴的事——若荥城中也有流散的画像, 她再这般高调, 暴露是分分钟的事情。
  时九柔又不像用来时易容出的男人形象与纪少瑜相处, 一想想五大三粗的男人露出一张羞红的脸, 她觉得鸡皮疙瘩麻到天灵盖去了,也太难以接受了吧。
  最后, 时九柔取了个折中的方式, 掐着易容术,在她自己原本的容貌上略改动几处, 譬如将完璧无暇的高挺鼻梁变得肉了些,姣好的唇形微微变化, 瞳色换成荥瀚国人最常见的栗棕色等等, 一张惊艳的美人脸落入凡尘,成了小家碧玉
  但,这是时九柔有意朝着前世自己的容貌去变的。
  时九柔前世的脸孔与琅澜的脸, 惊人巧合般地有五成像,或许就因为这半像不像的脸她才穿成了炮灰二公主殿下吧?时九柔如是想。
  她前世长得算素人中不错的,但琅澜的脸实在是倾城之姿,像归像,差距还是十分明显的。
  纪少瑜见时九柔走在他前面,上前两步伸手拉住她的袖子。
  时九柔回眸。
  纪少瑜轻轻将手与她的手扣住,将她小巧柔软的手裹在自己的里面。
  时九柔笑起来,清丽如芙蕖。
  “是不是不够好看了?”
  纪少瑜摇摇头,笑了一下,“怎么都好看。”
  “这时的话不怎么可信。”时九柔瞥他一眼,也笑着,却似毫不在意,“傻子也知道,原来那张脸更美些。”
  嘴上话是这样说的,她的内心还是不可避免地升起了一丝丝期冀。
  “唔……”纪少瑜抚着弧度优美的下巴,端立在她面前,十分认真地打量她的长相。
  “你要做什么?”时九柔莫名有点心慌,直去躲他的目光。
  纪少瑜却不让她躲,扣住她的双肩,目光真挚,盯得红霞飞快爬上时九柔易容后有点平凡的脸颊,衬得人面桃花美得别有意趣。
  眼上一凉,那是纪少瑜猝不及防落下的唇。
  时九柔双肩一颤,抬眸去和他对视。
  “你……?”
  “我,喜欢你每一个样子。”
  那一点小期冀被极大的满足了,于是小烟花在心头悄然炸开,甜蜜如同小手挠得她浑身酥酥麻麻的。
  纪少瑜也很愉快,看她因为那一个轻轻的吻、一句短短的话,一瞬间亮起来的宛如星河白露美好的眸子,又思想发散地想起还在东宫时她就这样可爱。
  一如既往的可爱,可可爱爱,她的柔柔。
  咝,他自己都不禁牙酸。
  “真的吗?”时九柔凑上前去,双手拽住纪少瑜的前襟,笑得愈发明媚。
  纪少瑜用力点头。
  “那……”时九柔眼睛一转,嘻嘻一笑。
  “嗯?”纪少瑜有不详预感。
  “你说你喜欢我的每一个样子,那我易容成老男人的时候,你是不是也喜欢?”时九柔踮起脚,凶巴巴地瞪他,“说!”
  纪少瑜:“……”
  时九柔哈哈大笑起来,她微微前倾身子,在纪少瑜唇上小啄一下。
  纪少瑜一下血涌上脑,百尺钢化绕指柔,满心只有“算了,罢了,她这样可爱,为她做什么都行,哪怕什么都不做了,只要她开心就行了”的情绪。
  那厢时九柔“偷香”成功,已然蹿出好几步远,在无人的暗巷蹦蹦跳跳,像只兔子。
  纪少瑜摇摇头,一路从帝京到红魍山,又从红魍山到荥城,功夫不负有心人,他终于将这条鱼收入心中,如今见她彻底崩开形象地放肆开怀,又无奈又好笑。
  心却如泡了蜜水,处处甜。
  时九柔顿住步子,扭头对他招了招手,“快来,我知道有家做年糕团子的铺子,特别好吃!”
  纪少瑜快步跟上,蜜水中冒出点酸涩,叫这么好的姑娘陪她流亡逃命,实在是太委屈她了。
  但也因如此,他的心里迸发出无比坚韧的信念,寻到灵泉,重握回灵泉的秘密,起兵反攻回帝京,杀凌渡海……
  到那一日,他要给这位同是流亡的公主一个权倾天下的位置,与他相携相伴,再没人能欺负她。
  ······
  是夜。
  荥城皇宫中灯火通明、亮如白昼,这座苍流三大人族皇宫名叫永极宫,占地规模不如昭赟王朝的明阳宫,也不如高玄国的山平宫,永极宫的皆是黑瓦、素木、白墙,檐角繁复,处处悬挂宫铃,宫殿低矮最高不过两层,以推门为主,风格非常素雅。
  嘉运帝多子多福,后宫充盈,是个极为慈爱的父亲,只是他年及四十五,生了一堆儿子夭折了两个女儿,才与宠妃宸贵妃生了一个幼女,于是将这个幼女高高捧在手心,极尽可能地纵容她。
  偌珑公主就是荥瀚国嘉运帝的掌上明珠小公主。
  在她的哥哥们只能挤在皇子居所时,她已经被赐了一座雅致的小宫殿,名曰阿丰殿。
  初五,万众瞩目的有臣偌珑将要迎来盛大的及笄礼,赐武陈郡为封地,封号武陈公主,迁入公主府。
  嘉运帝年近花甲,感天命不久,苦心替心尖尖上的偌珑公主经营名声,荥瀚国民间偌珑公主人心很高,静雅娴熟,倾城容颜,是当之无愧的国民公主。
  不过,无论嘉运帝如何用心,偌珑公主本人只装装样子配合演出,骨子里却极度桀骜不驯,且“放浪形骸”,重欲轻义,暗暗在宫中养了一批净过身的美貌太监,甚至时常女扮男装微服出宫去游玩,逢遇美好女子,也高价购入宫中。
  ——这是宫中辛秘,少有人知。
  夜风徐徐吹过,悠扬婉转的曲调从阿丰殿素白的窗格中漏出。
  阿丰殿中美貌女伎伴着曲声舒展身姿,裁剪合身的浅碧色纱质舞衣飘然如云,白净的少年太监涂着厚白的粉,赤着唇,一下一下地叩着拍子。
  他们面前的软塌上,斜卧着一个慵懒贵气的少女。
  她穿着一袭雨过天青色的丝锦广袖矩纹寝居服,膝上搭着浅草绿钉针绣的毯子,随意绾了发髻,拆了耳上和颈上的首饰,眯着眼轻轻鼓掌。
  一个女侍悄然进来,跪坐在少女身侧,附在耳边悄声说道:“殿下,咱们的人跟丢了,只见那两人朝着赤米街方向去了,后来混入人群就不见了。”
  闻言,偌珑公主挥退作乐跳舞的伎人们,懒懒地看了女侍一眼,凉凉道:“真是可惜了,那么美的男人,要是捉进宫来就好了。”
  女侍耐心劝慰:“殿下且收收心,后日就是您的及笄礼,陛下说要让您登上花楼,万民一睹姿容……还是先别收人了,若闹出事情来便不好了。”
  偌珑公主有些烦躁,推开女侍的手,“我省得,别说了。对了,你说前两日昭赟的阳亿郡主要见我?我同她没什么交情,只是琅瑶叫我见见她,罢了,她要是有空便叫进来吧。”
  女侍小声道:“这个时间了,怕是有些失礼。”
  偌珑公主:“不晚,再说了她没得诏令悄悄来的,可不得趁着晚上见么,你去召就是了。”
  招待外宾的官方驿站距离永极宫非常近,大约也就一炷香的时间就能进来。
  女侍一想也是,拿着手牌,领命退下了。
  偌珑公主趁这会安心躺着,快要睡着了,才听见女侍熟悉的声音传来,她不情不愿地睁开眼睛。
  凌绮雯是昭赟新封的阳亿郡主,凌渡海真身已经回到帝京,成为摄政王大人控制权力,趁机将□□的太子党羽清剿了一番。
  宫中被他制成傀儡的小鎏氏腹中胎儿最近情况不佳,看着像要早产的模样,鎏贵妃已经迫不及待要晋升太后,天天贴着凌渡海抛媚眼,三天两头送鱼汤。
  凌渡海借着南海鲛族二公主勾结废太子的名号,向南海海族整体宣战,一时喧哗。
  在战书下发不久,一队南海龙族龙王侧妃手下的海族秘密入宫见摄政王凌渡海,凌渡海的女儿凌绮雯才知道原来父亲大人才是真的与海族勾结的那一个。
  南海龙王侧妃琅瑶早与凌渡海相识,凌渡海在海州才能轻易捕猎龙族,修为精进飞跃。
  凌渡海和琅瑶秘密签下协定,凌绮雯被凌绮雯遣派至荥瀚国皇城荥城,搭着琅瑶与偌珑公主的关系线,亲自完成一项游说的任务。
  凌绮雯至荥城已有三日,终于在今日晚上等到了偌珑公主愿意见她的消息,便立刻起身入宫。
  她看着面前慵懒高贵的少女,伏身跪下行礼,心里却狠狠地酸了一把,都怨父亲凌渡海明明杀了皇帝赶走了太子,为何不想着早早登基,好叫她也坐上至高位,不至于如今还要给偌珑公主行君臣礼。
  凌绮雯抬起头,将这些阴暗的情绪隐藏得极好,流露出恰到好处的神情,恭声道:“见过公主。”
  偌珑公主轻启朱唇,目光一时凝固在凌绮雯的脸上,双手一合,十分激动,恨不得伸手去摸凌绮雯的脸。
  凌绮雯略微不解,只听偌珑公主颤着声音喊了她一句:“好一个美人姐姐!!”
  第62章 ……
  凌绮雯在见过时九柔之前, 对自己昭赟第一美人的称号深信不疑,毕竟她从幼年时与纪少瑜等人在昭明殿读书那会儿就听人恭维夸赞她的美貌,长大后更是受到过如云的好评。
  她不是没有见过别人赞赏她容貌时惊艳的目光,但是眼前这个少女的眼中不仅仅是单纯审美的惊艳, 更夹杂了火辣的欲/望。
  凌绮雯眼见堂堂荥瀚国的偌珑公主那一双咸猪手要触在自己脸上, 生生打了个寒颤, 向后躲了躲。
  偌珑公主对美人一向宽容,她讪笑两声, 坐正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