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节
  她蹲在那里,手指摩挲着金臂钏,心里又燃起一丝希望,谢煜璟会来娶她,她会离了楚家,不用整日面对这些带面具的人。
  柳漪的脸突地出现在她的脑海里,她眼中盈出湿,能怎么办,她的娘家人不会帮着她,她脱离娘家又落进另一个无底洞,她会被丈夫冷落,可能过的还不如在这里自在,她有的选吗?没有。
  她想,就这样吧,谢煜璟真要那般对她,她便守着她的院子不出,至少在谢家她是主母,不会像现在这样寄人篱下。
  她倏然浅笑,苦楚都被她打包屏蔽住,只要谢煜璟能娶她,她便作耳聋眼瞎,从此当根木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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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三月,气候暖起来,藏在屋里的人也想出门晒晒霉气。
  上巳节那天谢清妍登楚府。
  楚家一片愁云,谢清妍这时上门,他们自没心情招待人,任她进了楚姒院子。
  楚姒这几日很不好,面容消瘦,人也沉默的多,见她来了,连笑都难看的很。
  “阿姒,怎瘦了?”谢清妍担忧道。
  楚姒为她斟一杯茶,道,“这两天换季,吃不下饭。”
  她这是随口编出的话,旁人一听就晓得。
  谢清妍没戳破,转过别的话道,“阿姒,阿瑶恢复的还好吧。”
  楚姒嗯一下,坐到她身旁。
  谢清妍饮一口茶,“她平素活泼,难为她受这份罪了。”
  她是真的可怜楚瑶,时下讲求个全字,身体发肤是父母馈赠,亏损一丝,便是不敬不孝,纵使为他人祸害,往出了说,还是欠缺,况且眼下陛下又给楚瑶和王旭宴赐婚,受害者和加害者被捆绑在一起,便说是为了弥补受害者,忒的可笑。
  楚姒绞一下手指,“我带你去看她。”
  她站起身就要往外走,谢清妍叫住她,“阿姒,今天上巳节,我带你和阿瑶出郊外踏青好不好?”
  楚姒抠着手,“家中没备兰草。”
  每逢上巳节,男女老少都会在身上佩戴兰草,若不然都没法出门。
  谢清妍在她手上拍拍,自腰间香囊中取出一束兰草,递与她道,“我特意为你和阿瑶多备了两束。”
  楚姒没拿,只道,“先去看她吧。”
  谢清妍笑笑,将兰草系在她的腰带上,“阿姒,我清楚你有诸多烦恼,但是你才这点大,忧愁不该是你所想的。”
  第23章 今天火葬场了吗23
  楚姒微颔首,执着她的手一起去找楚瑶。
  楚瑶的院子近,她们踏步过去时,那院门半掩,但闻里面传出咔擦咔擦声。
  谢清妍低着腰隔门缝往里看,正看到楚瑶拿着铲子在大肆铲除木槿花。
  她微有愣怔,转头问楚姒,“阿姒你最近和阿瑶吵架了?”
  楚瑶分明是在拿木槿花出气,而楚姒最爱木槿花,这个跟她相处过的人都能发现。
  楚姒淡漠的摇一下头。
  谢清妍便不好再问,她抬手敲门。
  院门被拉开,楚瑶见着她们两人,脸上厉色稍收,冷笑着道,“阿妍姐姐过来有事?”
  从前她一心想嫁入谢家,面对谢清妍惯来是亲热黏人,现如今她遭谢煜璟间接中伤,往先的那些儿女情思也断的干净,再与谢清妍相对,便也没了伪装的温顺。
  谢清妍望了望楚姒,踱着步到她跟前,弯腰捡起地上的一片木槿花,笑道,“阿瑶,我来看看你。”
  楚瑶丢开铲子,转过轮椅正对着她,“阿妍姐姐看过了就回吧,我是病里的人,要是过了病气到你身上,那就罪过了。”
  楚姒走近,沉着眼看她。
  楚瑶侧脸瞥她,目光中的鄙夷头一次在外人面前展露。
  谢清妍看的清,但表面上还作温和状,她拿出兰草,道,“阿瑶,上巳到了,这束兰草我想赠予你。”
  楚瑶没急着答,眼眸在楚姒的腰间盘旋一刻,便笑道,“我行动不便,阿妍姐姐的好意我心领了。”
  谢清妍被她驳了话,一时倒不知怎么回她。
  “给我吧,”楚姒拿过她手上的兰草,蹲身下来,将兰草用缎带绑好,系在楚瑶的胸前。
  她的眉眼浸着沉静,贵气与温婉糅合在她的动作间,瞧一眼便得安宁。
  楚瑶却只感心火上窜,她忽地将她一推,厉声道,“你做给谁看!别在我面前表现的一副屈尊降贵!”
  谢清妍扶起楚姒,皱眉道,“阿瑶,阿姒是你姐妹,你怎可如此对她?”
  楚姒摁住她,低声道,“她近来暴躁了些,并不是有意。”
  楚瑶龇牙,“阿妍姐姐你听到了,我不是有意的。”
  谢清妍的眉头蹙高,待要训她两句,袁夫人的嗓音在背后传出,“你们仨说的什么话,老远就听到声。”
  楚姒和谢清妍分别冲她行礼,谢清妍道,“伯母来的巧,我才说想邀阿姒和阿瑶一起出门踏青。”
  袁夫人身后跟着医女,那医女过去给楚瑶换药,极轻的解了捆绑的绷带,伤疤露出来,割裂了脚腕,使得原本纤巧的足变得丑陋,看的人不适。
  袁夫人憔悴了不少,往日的矜骄被卸下,她道,“阿妍,阿瑶这样,我如何放心她出去?”
  谢清妍便再难开口,倏尔她转脸看了看楚姒,想跟袁夫人说,带她出去。
  楚姒一眼就看懂她的意思,她急切地拉住她,用眼神乞求她不要再说了。
  曾几何时,她渴慕着能像个正常人一般随意出府玩耍,她被禁锢在这一方后宅,当初是袁夫人有意为之,如今她却被自己所困,她不想惹麻烦,也不想再招袁夫人厌弃,她谨小慎微的压低自己的存在感,只能得过且过。
  谢清妍拧住眉,最终跟袁夫人道,“是我任性了,伯母莫烦忧,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她说的客套,袁夫人过耳便忘,只象征性的颔着首。
  谢清妍不好再待,只能行礼告辞了。
  她一走,院里三人皆默然。
  袁夫人见楚瑶仅穿一件单衣,调头进了楚瑶屋里给她拿袍子。
  “阿姐今日格外乖顺,”楚瑶捏着一枝木槿花,手一动,就扯散了花瓣,她笑着,“这是认清事实,知道自己是个谁都膈应的老鼠,索性就夹紧了尾巴,安分的做人了。”
  楚姒低头注视着她脚边的花,只字不答。
  楚瑶勾唇,“我要是阿姐,就得想想往后该怎么过,谢煜璟铁石心肠,就算你嫁给他也不会有好日子过,阿姐若还一颗心吊在他身上,等着被他凌迟吧。”
  楚姒目光顿现呆滞,张口时却吐不出话。
  楚瑶无趣的松掉手,扳过轮椅背对她道,“阿姐,你若有手段,不如回宫去,楚家势颓对谁都没有好处,你若能回宫,至少能助楚家重回巅峰,到那时就算是谢煜璟,也得仰望着你,阿姐与其将一身寄予到他身上,不如自己去争,你难道看不出来,他在帮着陛下打压楚家?你若还做着嫁给他的春秋大梦,这梦也该醒了,他不会娶你的。”
  楚姒怔住,她在楚家过了这么多年,从没想过有一天会脱离楚家,她对皇宫感到陌生,便是想过离开楚家,她有限的眼界里也只能望到谢家,她想过嫁入谢家的生活,也想过谢煜璟会如何对她,可她不敢想谢煜璟不会娶她,她逃避这个可能发生的事情,因为谢家于她而言是个避难所,她入了谢家,哪怕谢煜璟漠视她,她都可以忍受,她自己选择了这条路,纵使再难走,她也会咬着牙走下去。
  可是如果谢煜璟不娶她,好像也说的通,楚家败了,谁也不想提携落魄户,她唯一的筹码没了,谢煜璟凭什么会娶她?他们的婚约始于专横的权势,到后来也会亡于权势,没有人性,也没有风花雪月,他们在最初就被绑定,从前楚家势大,他们隐忍不发,如今楚家跌落,他们也能踩上一脚。
  谢煜璟面对那个医女时言笑宴宴,那种与亲近之人相处散发出的温润是遮掩不了的,那个医女是他的心上人,建康贵族多清高,不顾身份地位强娶心爱之人也不是没有,谢煜璟不喜欢她,待她近乎冷漠,她早已看透,她不过是在逃避事实,只要他一日不提婚约,她就还在希望着他能娶她。
  真是卑贱的叫人厌恶。
  袁夫人出屋时,见她们两人诡异的沉默着,她上前来给楚瑶披好衣袍,目光落在那束兰草上,“阿妍给的?”
  楚瑶点一下头,“阿姐给我系好的。”
  袁夫人呵笑一声,伸手抚了抚兰草,“阿姒,阿妍待你倒是亲如一家人,连上巳节都要过来送兰草。”
  楚姒低声道,“她对阿瑶也好。”
  袁夫人直起身,低眼看着她,“阿姒,你去求谢煜璟吧。”
  楚姒立时愕然,“我,我去求他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明人不说暗话,大纲它说,火葬场就在入宫时开启!(不开大纲就是狗,抱头逃走。)
  第24章 今天火葬场了吗24
  袁夫人捏住手,视线落在她因错愕而蹙成结的眉梢上,她忽地叹出气,摇首道,“没什么,我乱说话了。”
  她不能毁了楚姒。
  楚姒一身寒,湿着眼垂头。
  袁夫人瞧着那地上被糟蹋的木槿花,扬声对两边的婢女道,“将这些木槿花移到我的院子。”
  婢女们答是,便都悄悄地过去拿锄移栽。
  楚瑶愤愤道,“家家!我院子的花为何你要挪走!”
  “你既然不喜木槿,刚好我院里空了块地,将将给它们落脚,”袁夫人道,说着便蹲下来,解了锦帕兜手将那些碎了的花瓣捧住,“你拿它们撒气,它们无辜受累,你可曾听过万物有灵,招了孽障,往后再有祸事都是正常,阿瑶,这次的事你怎能怪到你阿姐身上?”
  楚瑶愤恨的瞪着她,“若她不躲,我就能免遭一劫。”
  楚姒心下荒凉,她把楚瑶平日的针锋相对都当作小打小闹,从不会记恨,在她的想法里,楚瑶是不经事的,即使做错了也是当时执拗,她潜意识里把楚瑶想的太过单纯,却一直没料到对方是真的拿她不当家人,她们同处一个屋檐下十几载,长得只有年岁,情谊却与日俱减,到现在已然成仇。
  袁夫人包住花,打好结丢给身后的绾嬷嬷,眉上凝成阴冷,“你的脚是豹子咬的,不是你阿姐咬的,你气她,她做错了什么?她站在一边好端端的,被你拉过去挡在身前,她回来没跟我抱怨一句你的不好,你反倒恨起她来,你怎么不恨王旭宴,不恨自己的运气差,豹子见着谁都不咬,偏偏盯着你不放。”
  袁夫人是严厉,但事理上从不会欺楚姒,便是待她冷淡,也不会容楚瑶乱来。
  楚姒走到袁夫人身边,手按住她的胳膊道,“您,您别说她。”
  楚瑶瞬时红眼,“我瘸了腿,你们就母女情深,你们何曾顾过我?我恨她,我更恨王家人,可家家,你但凡想到我,断不会让我和那个王旭宴牵扯在一处,我难道还不可怜吗?”
  袁夫人撇开楚姒的手,忙去拂她脸上的泪,“阿瑶,我不会让你嫁给王旭宴,就是拼了我这条命,我也会护你周全,我已给你的舅父寄信,他会想办法断掉这桩婚事。”
  楚瑶便止住泪,希冀的望着她,“舅父真的能吗?”
  她的面容显出欢快,是许久未见的高兴,袁夫人爱惜的抚着她的脸,笑着道,“你忘了你外祖和杨太傅是知交好友?陛下再冷面无情,也不会不听杨太傅的话。”
  楚瑶这时才心定,她爱娇的倚在袁夫人的怀里,“家家,我以后都听你的话。”
  袁夫人欣慰的搂住她,嘴角带笑,与寻常母亲不无不同。
  楚姒就站在她们旁边,静望着她们母慈女孝,这种母女之间的宿命连接她融不进去,她立在那儿都像是在打扰她们的温情,这样独一份的亲情她奢望了十几年,如今竟连奢望的权利都没有,她在这间宅院格格不入,她是入侵者,也是破坏者,没有谁欢迎她。
  她的卑微示好只会让人憎恶,她最该做的就是要快点离开楚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