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声夺人 第28节
  她将这片区域划归一城,更名归土。
  众生必死,死必归土,此之谓鬼。
  即便亲眼看着亲人再不复存在,她也存着小小的期盼,渴望在杉树花的幸运中,有那么一两个人逃过了毒手成了鬼修,如此她们还能有相见的一日。
  报完仇后,血气相冲,业力加身,等再次回到容家族地,心魔侵蚀,她直接入了魔。
  魔气让她的修为更上一层,却也引来了狴犴魔狱。
  为了不丢下阿妹一人,她直接放出木灵珠与狴犴魔狱相抗,惊动了当时圣山的魔道尊主。
  之后呢?
  容娴神色有些恍惚,之后她带着那婴儿和楼寒溪进入圣山无心崖。
  “阿姐,我受不了了,我不想活着,你杀了我,杀了我。”即便没有了感情,可阿妹依旧渴望于投入死亡的怀抱。
  她狰狞着脸,疯狂的让人心悸:“阿姐,求你,杀了我。”
  容娴抱着那婴儿,静静地站在楼寒溪面前,看着自己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求着自己,让自己杀了她。
  容娴已经忘记当时是什么感受了,只是如今想起来,心脏依旧隐隐作痛。
  她当初留下婴儿,并不是想救了那孩子,而是阿妹当时的状态不对,她怕任何一件事情都能让阿妹崩溃。
  她想等阿妹平静下来再处置那孩子,可她错了,阿妹早在容家被灭时已经崩溃了。
  然后,她亲手将那婴儿抽筋拔骨,连脆弱的灵魂都碾成粉碎。
  “阿妹,阿姐把碍了你眼的东西都铲除了,你不要死,陪着阿姐,好么?”她神色无比平静,可那双眼里那分明闪烁着忐忑绝望。
  她在害怕。
  意识到这一点,楼寒溪怔住了,她呆呆的看着被挫骨扬灰的孩子,听着阿姐小心翼翼的询问,忽然就嚎啕大哭了起来:“阿姐,我陪着你,我陪着你。”
  她怎么能忘了,阿姐比她只大了三岁,也是在爹娘的娇惯下长大的。
  自己痛苦,阿姐比她的痛苦绝对不会少一分。
  她舍不得阿姐孤零零一个人活着,舍不得让阿姐痛苦绝望。
  从此之后,楼寒溪再也没有寻死过。
  容娴这才放心下来,她从上任魔主手里学到了许多秘法,然后从圣山外抱回一个被父母抛弃的孩子,将她体内的血脉全都换成了容家的血脉。
  本以为这样便相安无事,谁知楼寒溪见到孩子后,便失去了理智,将那孩子一刀刀给刮了。
  容娴收到消息赶到时,便看到了阿妹抱着酒坛,将那一片片薄如蝉翼的肉片塞进了酒坛中,笑吟吟道:“阿姐,无我教我酿的酒我都学会了,等我酿出来请你喝。”
  容娴心下像是压了一重又一重的阴霾,她这才知道,阿妹一直都没好,六百年前的那场变故已经逼疯了她。
  她勉强的扬起一抹笑,声音干涩道:“好。”
  既然小孩会刺激到寒溪,她便不再执着于容家的传承,只要她永远的活着,容家便不会亡。
  谁知没几天,阿妹竟然在一天夜里闯入了否极阁,疯狂的朝着她问:“阿姐,那个孽种呢?那个孽种呢,我要杀了他,杀了他。”
  看着妹妹阴森疯狂的模样,容娴第一次知道,人竟然可以绝望到那种程度。
  她之前一直安慰自己,上天其实是眷顾她的,不然事情可能更糟糕呢,她和阿妹可能活不下来呢,可如今她再也欺骗不了自己。
  上天待她,其实从来都没有善意。
  她逼迫着自己抛弃了所有的软弱,成为了心狠手辣的魔主,一力扛起了无心崖,镇压了狴犴魔狱。
  然后,她又抱回来一个孩子,那孩子身上没有容家的血脉,寒溪没有感受到与她血脉相连的气息,竟然疯魔的更厉害。
  没奈何,她只能将那孩子身上的血脉全都换成了寒溪的血脉,她为那孩子取名,钰。
  那个孩子唯一的价值,就是寒溪发泄的对象。
  能让寒溪好好活着,那是她最大的愿望。
  做到那一点,那孩子才对得起他的名字。
  钰,乃珍宝。
  她将那孩子递给阿妹,没有一丝犹豫:“阿妹,这是钰儿。”
  楼寒溪清楚的感受到这孩子身上流着她的血,然后她又想动手杀了那孩子。
  “阿妹,你若杀了他,他便是你杀掉的最后一个孩子,阿姐不能让你继续这样下去,业障缠身,生死难控,阿姐不想失去你。”容娴静静的说道。
  杀了那么多人,毁了无数道统,被业力缠身的她没有了自由,只能终此一生都镇压着狴犴魔狱。
  而阿妹却没有第二个狴犴魔狱镇压,她的下场只能是死。
  容娴的神色依旧平静,可说出的话无疑是在示弱。
  楼寒溪混沌的眸光清醒了片刻,连忙将那孩子扔了出去,快速的消失在容娴面前。
  接住孩子,容娴迟疑了下,伸手轻轻捏了捏孩子的脸,嘴角微扬,不带半分感情道:“以后,你就是寒溪的儿子,我的徒儿了。”
  从那以后,寒溪再也没在人前现过身,也尽量避免出现在那孩子身边。
  直到阿金出现,那条奇怪又讨人嫌的蛇被她派到了那孩子身边,是保护也是监视。
  第048章 伤心
  虽然有了阿金,她对容钰的保护能放松一些,但阿金那条蛇真的很讨人嫌,颜色也讨厌的紧,因而她从凡间又带回来一个孩子,她给那孩子取名冷凝月,让那孩子发挥的唯一作用,便是替她养那条讨人嫌的蛇。
  从回忆中回过神来,容娴看着面前身姿挺拔、气质卓然的少年,心下微微叹息。
  不管这个孩子曾经是谁,如今他身上都留着容家的血,他只能是容家的人,重建容家的责任便落在他的身上。
  她给了这孩子第二条生命,赋予了他无上的荣誉与地位,他便应当承担起同等的责任,负担起同等的代价。
  “师尊?”容钰疑惑的叫道,怎么师尊说话间就走神了呢。
  容娴垂眸问道:“小金如何了?”
  容钰:师尊为那大蛇取名阿金,自己却一直唤着小金,为何当初取名不直接取小金呢,真奇怪。
  他轻咳一声说:“我把它忘在无心崖了。”
  容娴忍俊不禁道:“你小心下次见面它跟你没完。”
  容钰完全有恃无恐,有师尊在,阿金不敢怎么样的。
  似乎看出他的想法,容娴忽然扬眉道:“如今你也大了,我希望你能早日娶妻,重现容氏荣耀。”
  容钰握着茶杯的手一抖,眉毛抽动:“师尊,我见识少修为低,还是再等等吧,不然被哪个女孩子坑了就不好了,那啥,我先去看找寒溪尊者了。”
  说罢,化为黑雾,转瞬便消失了。
  容娴挑眉,眼里闪过一丝无奈,这小家伙,一说起婚事跑的比兔子还快。
  “他离开了。”娇媚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容娴头也不回,眉眼弯弯,笑意温柔:“离开了。”
  楼寒溪从走到容钰之前的位置坐下,脸上虽然带着几分笑容,但眸色平静到冷漠:“尊主将容钰宠的有些不知分寸了。”
  容娴拿起茶壶,为她添了杯茶水,这才不紧不慢的说道:“寒溪多虑了,那孩子身上流着容家的血,继承了容家人的性格,护短、龇牙必报、聪明。不管我怎么宠他,他也不会出格的。”
  那孩子是她亲自养大的,是什么性格她最为了解,‘不知分寸’这四个字永远不会出现在容钰身上。
  楼寒溪也是预防未然提醒一句,见容娴心里有谱眸色一顿,阿姐在那个孽种身上的注意力太过了。
  “尊主,我能引着阿柒去……”杀了容钰吗?
  剩下的话在容娴淡淡的注视下咽了下去,她脸色一沉:“尊主!”
  容娴叹了口气,说:“容钰只是一个孩子。”
  楼寒溪脸色微变,颇为狰狞:“可他身上流的血却太恶心了。”
  容娴心中一疼,这么多年了,阿妹依旧每每见不到容钰便去找,见到了又要杀,阿妹已经忘了真正流着肮脏血液的孩子已经被挫骨扬灰了啊。
  可就算真让她将容钰杀掉,过不了几天她又会继续寻找容钰,阿妹已经疯了,疯的太过彻底。
  “阿妹,你这话让那孩子听到了,会伤了他的心。”容娴神色不变,语气微微提高。
  “伤心?”楼寒溪古怪的一笑,每一个字眼像是抠出来的一样:“我恨不得挖了他的心,伤心算什么。”
  她神色阴森可怖,整个人像是陷入了痛苦中狰狞而可怕:“阿姐,我可以再生一个孩子,无论跟谁都好,但容钰得死,那么肮脏的存在凭什么活着,他凭什么玷污我容家血脉。”
  楼寒溪的声音有些疯狂,她虽然在一千年前失去了爱恨情欲,但这一千年间,随着修为的强大,她已经重新拥有了感情,那些记忆不单单只是记忆,那已经成为了令人疯狂的过去。
  以往看到容钰这个儿子,她总喜欢不起来。而如今,她只要见到容钰,便忍不住那刻在灵魂中的厌恶和杀意。
  那个孽种的存在一直提醒着她不堪的过去和绝望的仇恨!
  她的亲人在她眼前被杀,她被那些人按在地上动弹不得,生不如死的看着那些人一个个的扑上来……
  每当她坚持不住时,总有人用上好的丹药吊着她的命,接着便是新一轮的折磨。
  那些人的污言秽语、嬉笑怒骂她不敢忘,死也忘不掉。
  “我要杀了他。”楼寒溪阴沉沉的说。
  容钰身上流着的是灭绝她容家千余口人的血,她恨不得将容钰生吞活剥了。
  可理智又告诉她,容钰是无辜的,容钰不是那孩子。
  但曾经的一幕幕让她痛不欲生,她脑中只有生下孩子的片段,容钰就是她生下的那个孩子!
  容钰的存在是她心里化了脓的伤疤,只要他还存在,便一直腐烂下去。
  “阿姐,那个孽种必须死,他身上有容家的血脉,可也有那些人的痕迹。恶心,太恶心了。我们已经杀了那些仇人,流着仇人血脉的人也应该杀掉,我宁愿容家死绝了,也绝不愿见到那个孽种活着来玷污我容家血脉,阿姐,杀了他,杀了他……”
  楼寒溪双眼通红中散发着嗜血的冷戾,像是失去了理智一样。
  在她对面,容娴第一时间发现了楼寒溪的异样。
  她眸色一深,衣袖一甩,一根银针刺进楼寒溪体内。
  她指尖灵力闪烁,迅速点在楼寒溪眉心。
  “阿妹,凝神静气、莫动七情、抱元守一、灵台清明。”熟悉的音调不似平时那般温暖亲切,反而显得冷漠,但这冷漠却是本性,而非伪装。
  此时,那冷漠的声音中带着点点疼惜和焦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