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节
  第十八章 故人
  却说柳意欢在床上静养了好几日,渐渐康复。常人养病,都盼望早些下床走动,只有他,其实身体完全没事了,还每天找借口赖床上,要禹司凤来照顾。
  禹司凤感念他一路上的相助,何况与他一向情同父子,故而明知他是装的,还是没有半句怨言。每天与他讲述这半年来的遭遇,柳意欢最喜欢听收服灵兽那段,每听一次必然要抚掌大笑,一面道:“收的好!不过那么大一只神兽,带在身边不方便吧?”
  禹司凤笑道:“不是说过吗?神兽可以化为人形。说起来,大哥还没见过腾蛇呢。下次我让璇玑带他来给你看看。”
  柳意欢两眼一亮,口水都要流出来,垂涎着问:“如何?是个大美女吗?”
  禹司凤无奈地揉了揉额角,“不,是个男人。”而且脾气火爆,凶神恶煞。
  柳意欢立即垮下脸,有气无力地叹道:“那我没兴趣。还不如看看玲珑小姑娘……我想看她已经想了很久了……”
  “大哥!”禹司凤哭笑不得。
  忽听门吱呀一声被人打开,璇玑提着饭盒走进来,听见柳意欢说想看玲珑,立即笑道:“好啊,等玲珑身体恢复了,我就带她来看柳大哥。”
  很显然她一点也没搞清楚柳意欢的邪恶之处。禹司凤见他在床上笑得合不拢嘴,不由摇了摇头,无话可说。
  “亭奴呢?”柳意欢最近几天都很少见他,怪想念这安静温柔的鲛人。
  璇玑把饭菜端出来,道:“爹爹和几个长老很赏识他的博学多才,这几天都在向他请教修仙之道呢。”
  她本来以为亭奴的鲛人身份在少阳派很尴尬,谁知道他不但救回了玲珑,还被长辈们青眼相看。少阳派从上到下没有不喜欢他的,怎么说……这个情况虽然大好,但也是之前万万没想到的。
  “嘿嘿,好蠢好蠢!人妖殊途,请教来的经验根本没用!”柳意欢摇了摇头。
  璇玑奇道:“那照柳大哥这样说,凡人到底该怎么修仙?”
  柳意欢笑道:“你们都以为杀的妖怪越多,就越能成仙,其实大错特错。人和神本来就是两界不同众生,越过轮回成仙是何等大事,成功者自然寥寥。要说怎么做才能成仙,我想具体的法子是没有的。关键在于人心,一念成仙,下一念兴许就成魔。”
  璇玑猛然一怔,觉得这种道理似乎在何处听过。善恶神魔,不过是一念之间,成与不成,不在天地,自在人心。她心中似有些触动,若有所思。
  禹司凤服侍柳意欢吃饭,见他衣衫敞开,胸口坠着一个青色丝囊。以前没见他有挂过这东西,这几天才发现,他问过,不过柳意欢不肯说,问得急了,他就会长吁短叹,一副郁郁不得志的模样。他这人一向风流,说不定是在外面惹得桃花债,对方女子给他什么信物作为留念,禹司凤想到这层,便不再追问。
  不过今日再看,那青色丝囊显然经常被他抚弄,边角都起了毛,囊口丝带有些松弛,露出一卷漆黑的毛发,光泽油亮。禹司凤微微一怔,柳意欢似是发觉了他的动作,随意将那丝囊揣进怀里,不让他再看。
  这动作让两人都有些尴尬,禹司凤咳了一声,急忙岔开话题,笑问:“大哥这半年不见,是去哪里了?”
  他不问还好,一问柳意欢面上神色更加尴尬,咽了半天才道:“呃……我、我嘛,也有点私交秘密之类的。这次是去探望一位过世已久的老友,扫扫幕啊,回想一下往事啊之类的……”
  禹司凤叹道:“大哥,找妓女喝花酒又不是丢人的事,我早习惯了。这种事有什么好扯谎的。”
  原来他不相信。看他胸口那丝囊里的东西,分明是一绺女人的长发,摆明了是他惹下的风流债,如今再说什么老友扫墓,只觉荒谬。
  柳意欢这下才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哽了一会,才道:“我真的是去……看望故世老友……”
  禹司凤充耳不闻,将吃完的饭碗收拾了装在盒子里。她提着正要走,忽听柳意欢说道:“怎么说呢,她好歹……也算是我在世上最喜欢的女人。每年去为她扫墓,住个几天……如今我能做的也只有这个了。”
  两人听他说得缠绵无奈,不由都有些好奇,璇玑急忙放下饭盒,转身问道:“是柳大哥以前喜欢的女人?她去世了?”
  如果说柳意欢有衷心爱恋的女子,不要说璇玑,就连禹司凤都不相信。他从来也没把女人当作一回事,动辄叫上三四个妓女喝酒作乐,完全是一付急色鬼的模样,这种人也会喜欢人?
  柳意欢黑黝黝的面皮居然有点发红,隔了半天,才叹道:“……她自是和别的女人不同,大大的不同。”
  两个孩子都吃惊得呆住,禹司凤好半天才找到自己的声音,急忙问道:“她怎么会死?你……那个丝囊,是她留给你的?”
  柳意欢“呸”了一声,骂道:“死小鬼!谁让你眼睛那么尖了!”
  说罢,却从领口里抓住那个丝囊,摩梭良久,低声道:“不错,是她的。不过,不是她给我的。”是他偷偷剪了一绺头发,如获至宝一样放在身边。她是他犯的一个罪,她的存在便足以让他心痛,然而却是永远也不可忽视的一个事实。
  “你的意思是,你喜欢人家,人家却对你没半点意思?!”璇玑震惊了。反正柳意欢一向是个没大没小的人,她也跟着没大没小起来,问得毫不客气。
  柳意欢叹了一声,幽幽说道:“或许,她到死……都不知道我是谁。”
  他居然这么痴情!璇玑一把扶住下巴,省得它掉下来。禹司凤震惊的同时,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忍不住问道:“等等,大哥,你说的人是你的爱人?”
  柳意欢脸色一变,最后惨然一叹,苦笑:“就知道瞒不过你这个鬼灵精……她不是我的爱人,她是我……我的女儿。”
  “空”地一声,是过于震撼的璇玑从椅子上栽倒在地的声音。他有女儿!他曾有一个女儿?!璇玑忽然觉得整个世界变得很奇妙,一切都是那么不可捉摸。
  柳意欢叹道:“那是我年轻时造的罪。和那妓女一夜狂欢,谁想她居然珠胎暗结,生下个女儿。因为我曾说自己是离泽宫的弟子,所以她请人将那孩子送到宫门口。我曾想,无论她是妓女也好,什么也好,都是孩子的娘,我离开离泽宫,再替她赎身,一家三口找个山清水秀的地方过个一辈子,也是美事。谁知……老宫主得知此事,非常愤怒,连夜派人将那妓女……毒死了。留下这个女孩儿,他本来也想杀,我以命相抗,保证永远也不泄露半点口风,才留得她的命。离泽宫规矩,女子不允许进入,所以我将她送给一户农家收养。每个月去偷偷看望她。”
  “她一年一年慢慢长大,越来越好看,活泼可爱,一看就是我的女儿。我每次躲在暗处看她,都恨不得和她说两句话,捏捏她的小手小脸,听她叫一声爸爸……为人父母,这种心情,我生平第一次了解。”
  说到这里,他微微一笑,有些苦涩。
  禹司凤轻道:“大哥……你后来离开离泽宫……便是为了这事?”
  柳意欢点头道:“不错……这事除了老宫主和我,还有另外一个师兄,谁也不知道。那个师兄……我很感激他,我不能常常去看女儿,所以他总是替我送一些东西给她,一直照顾她。有一次我又偷偷溜出去看女儿,可是等到了天黑,都没见着她。我不敢过去仔细看,怕被人发现。我呆呆站了一夜,没有结果,只好郁郁回到离泽宫。后来那师兄急着找我,我才知道,那孩子得了重病,危在旦夕。她才十岁,那么小的孩子,吃了多少药,看了多少大夫,一点起色也没有。我心急如焚,再也顾不得什么规矩,连夜离开了离泽宫。可是等我赶到她身边的时候,她已经不行了,完全处于弥留状态。我抱着她,哭也哭不出来……我一直都没听见她叫我爸爸……身为一个父亲,却不能亲手将孩子抚养成人,我非但不是个好父亲,连一个人也算不上。”
  禹司凤见他越说越恍惚,不由暗暗心惊,柔声道:“大哥……你若是不想说,就别说了。都怪我,不该问你。”
  柳意欢如同不闻,继续说道:“我用尽了所有的法力去救她,还是没用……她死了,就这样死在我怀里……她到死都不知道我是她父亲……她见都没见过我……既然不能抚养,当初就不该让她白来世上吃这一遭苦。我陪着她的尸体坐了三天三夜,直到老宫主亲自出来找我。我死也不肯回去……我再也不要回去,都是因为那些该死的规矩,我的女儿……等于被我亲手害死的……我怎么还会回去?老宫主大发雷霆,将我重伤,我动也不能动,眼睁睁看着他们将我的孩子放火烧成了灰……那火啊……一直卷到天上去,风吹起来,将她的骨灰吹散开来……他们害死了我的女人,又害死了我的孩子,却连一点留恋的东西也不留给我。大丈夫如此苟活于世,还有什么意义?!我没命地挣脱开他们的桎梏,将她的骨灰一点一点抓回来,埋进泥土里。可是我不知道她的名字!我的女儿!我却不知道她叫什么!这样,我连一座碑都没办法给她立,不过,我又有什么脸面为她立碑,称她是我女儿呢?”
  “我被老宫主抓了回去,关在地牢里。很多次,我都想,要不我也跟着去吧,白白来了一趟人世间,一事无成。但我就算死了,又有什么脸面见她们母女?求生不得,求死不能,那种滋味,我这辈子也不想再体会……我这样昏昏庸庸,过了不知多少时日,忽然有一天,地牢里来了个小孩儿,粉嘟嘟的脸蛋,比我那女儿还小着几岁,巴在牢门铁条上,好奇地看着我。一见到他,我立即想起了女儿,我和她一句话都没有说过,她这样的小孩儿,心里想的,都是什么呢?我很想知道,所以我逗着那孩子过来陪我说话。他很乖,也很聪明,非常听话,我说什么胡话他都相信。从他身上,我找到了教导女儿的乐趣……如果我的孩子还活着,那么,我也会这样逗她玩,给她说笑话听,把所有好吃的留给她……只盼她过得开心,永远无忧无虑……”
  说到这里,柳意欢嘿嘿笑了两声,道:“小凤凰,你大哥如此自私,是不是怪我?那时候找你玩,完全将你当作了我女儿来看待。”
  禹司凤低声道:“大哥……在我心里,你已经是我的父亲了……”
  柳意欢又笑了两声,忽然长长吁了一口气,躺回床上,手枕在脑袋下面,道:“这么多年过去啦!这些事我也快忘光了,一直憋在心里,今日说出来,真是痛快!我偷了天眼,就是为了看她入了什么轮回,好再次去寻找。可惜啊,她还没有转世。等到她转世……这一世,我一定好好待她,再也不抛弃她。”
  禹司凤点了点头,温言道:“我陪你一起,大哥。咱们一家人,以后再也不分开。”
  他也是到今天才知道为什么柳意欢两次离开离泽宫,甚至甘冒奇险,去偷了天眼,曾经居然有这样一段过往,真令人感慨万千。
  璇玑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哭成了泪人,哽咽道:“我……我也一起……柳大哥……我以后再也不凶你了……要不你把我也当作你女儿吧……除了叫你爹爹,我什么都可以做……”
  柳意欢吓了一跳,连忙摆手:“不用不用!我可不想有战神将军的女儿!还是算了!”
  说着,他和禹司凤两人大笑起来。璇玑抹着眼泪,不明所以,正要开口相问,忽听房门被人用力推开,一个清脆的声音在外面高叫:“璇玑!璇玑你在这里吗?”
  是玲珑的声音!璇玑急忙起身,“我在!玲珑你怎么来了?”
  门口人影一闪,玲珑穿着一身红衣,肤色如雪,乌发如云,俏生生地站在那里,唇边微微含笑,两眼亮晶晶地,极为有神。
  柳意欢乍见这样一个神采飞扬的美貌少女,方才的伤感情绪登时烟消云散,只看得眼睛都直了,下巴快掉下来也不自知。
  “我是来找你们的。”玲珑走过来,朗声道:“等簪花大会结束,我也要和你们一起去不周山,将敏言救回来。”
  璇玑大吃一惊,喃喃道:“你……你怎么知道了……”
  玲珑笑着握住她的手,柔声道:“对不起,我以前太没用了,只会发脾气,却什么事也做不好。害得你们这样辛苦,还害得敏言他……”她神色忽然一暗,跟着又道:“所以,这次轮到我来救他了!被囚禁的事情,敏言的事情,我会亲手杀了乌童报仇!”
  璇玑怔怔看了她良久,目中渐渐流露出喜不胜收的激动之极的光彩,忽然张手用力抱住她,哽咽道:“好!我们一起!这次……一定能把六师兄救回来!”
  一直躲在外面不敢进来的腾蛇听他们好像没在发火,晓得自己得罪玲珑的事情没曝光,这才放心大胆地溜进去,偷偷捡了盘子里的糕点塞进嘴里,吃得心满意足。
  第十九章 前夕(一)
  簪花大会还有半个月就要开始,依照惯例,这时候五大派的首要人物都要先去浮玉岛,为摘花进行抽签。褚磊夫妇连同楚影红之外的其他五个长老都已做好出发的准备,谁知浮玉岛忽然送来一纸书信,东方岛主在信上告知今年大会的花早已摘到,故而本次不进行摘花抽签。
  “这事倒不常见,但不知早已摘到的花是什么模样。”褚磊将信纸放下,沉声道。惯例是摘到的花应当提前告知所有的人,了解妖魔的属性,才有应付的法子。否则年轻弟子没有经验,纵然是重伤的妖魔,也很容易因为怯场导致性命之忧。
  何丹萍笑道:“大哥何必担心,咱们提早几日上岛,不就清楚了。”
  其他几位长老也在旁边附和称是。褚磊沉吟道:“不,此非我担心的。这几年委实发生了不少事,人难免变得疑神疑鬼……兴许我真是多想了。”
  他想了想,又道:“这样吧,影红,和阳,你二人随我夫妇去观战簪花大会,其余人留在少阳。观战的弟子也不要带太多,大家留在这里,多加戒备。我将红鸾留下,一有情况立即让它送信。”
  和阳怔了一下,立即明白了,轻道:“掌门是担心那些妖魔趁机作乱?”
  褚磊点头:“不错,那乌童甚是猖狂,还让几个小辈过来放话告知,我岂能大开方便门让他们趁机捣乱?何况轩辕派又降服于他们……我总觉得近期会发生大事。”
  正说着,门外忽然有弟子通报,璇玑他们来了。这几个孩子都收拾好了东西,踌躇满志,正准备随大部队一起出发去浮玉岛,一听褚磊说不用摘花,一个个都有些发愣。
  “今年不会没有簪花大会了吧?”玲珑最忍不得,她就盼着大会赶紧结束,大家好去不周山救人。
  褚磊瞪她一眼:“胡说!怎么会没有?过两天咱们就出发。今年你妹妹也要参加,你也努力修行,争取参加下次的。”
  依玲珑以前的脾气,自己没能参加这种盛会,早早就要跳起来,谁知她只愣了一下,随意道:“这不重要啦。大会早点结束,咱们早点走人。”
  褚磊知道她是说钟敏言的事情更重要,心下不由黯然。这次簪花大会,乌童必然要来捣乱,不知钟敏言会不会也在内,真要拿他当作敌人来对付,谁又能下得了手?想到这孩子是自己一手带大,小时候那顽皮活泼的模样,追在后面叫师父师娘,嘴馋的要命,什么都能塞嘴里。一眨眼他就长大了,孩子大了,就有自己的想法,大人再也无法支配他。无论他做这件事的理由的是什么,自己都愿意给他一次机会,听他好好说。
  既然不用那么早去浮玉岛,璇玑他们只得回去。柳意欢继续躺床上,缅怀过去种种,亭奴继续被腾蛇缠着追问无支祁的事迹。玲珑拽着璇玑的手,问她这大半年来发生的种种事情,见他们遇到了这么多好玩又惊险的事,玲珑更是恨得牙痒痒,连声道:“若是我也在多好!白白浪费了这一年的下山历练!”她对乌童的恨又加深了一层,恨不得把他的左腿也斩断,再装个木头假腿。
  彼时已经进入十月底,秋风飒飒,少阳派在山顶,更是提早感受到了寒意。一夜过去,地上结满白霜,草木也皆尽枯黄。这几日阴云密布,看着是要下雪的模样,何丹萍见禹司凤衣着单薄,不免心疼,替他量了尺寸,叫山下的裁缝给做几件厚实的衣裳。
  俗话说,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欢喜。虽说璇玑和他还没有媒妁之言文定之礼,修仙者本来也没那么多规矩,她和褚磊心中早已认定这两个孩子将来要在一起的。就只有一个不放心,他现在好像不算离泽宫的人了。璇玑对他离开离泽宫的事情说得很含糊,大约是因为同门里有个人叛变,刺伤了他,令他心灰意冷,故而离开了师门。
  在长辈的心里,一个人总要有个归宿才行,否则女儿嫁给他,以后怎么过日子?璇玑又是过惯了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大小姐生活,以后父母不在跟前,她少不了为了生计吃苦,似禹司凤这般飘来荡去可不行。她女人家想的多,寻思着既然他不是离泽宫的人了,那么干脆拜入少阳派门下,褚磊破格收他做直系弟子,他为人又能干,年轻弟子中少见,以后少阳派如果交给他,也放心。
  她将这想法说给褚磊听,本以为他会满口答应,谁知褚磊沉吟良久,才道:“孩子们大了,有自己的决定。看璇玑自己的意思吧,他们也不能一辈子靠父母的庇护活下去。”
  “那他俩没个定处,璇玑以后就跟着他吃苦?”何丹萍不解了。
  褚磊笑道:“吃苦是谈不上吧。我看司凤那孩子不是碌碌无为之辈,不是咱们妄自菲薄,璇玑兴许还是高攀了人家。何况你要人家拜入门下,完全是一厢情愿,咱们两个老人家,可不能一把年纪了还讨人嫌。儿孙自有儿孙福,你我何必过多操心。”
  何丹萍叹道:“说不操心,岂有这般容易。在做娘的心里,他们始终是小孩儿。”
  褚磊笑着握住她的手,柔声道:“你是怕孩子们长大了,飞走了,自已一个人孤零零的?”
  何丹萍和他做夫妻这么多年,感情始终稳定,褚磊私下里不像在外面那么古板严肃,在她面前还是像少年时那般,偶尔说些玩笑话。她的性子也是腼腆依旧,脸上一红,轻道:“说的什么话,怎么会孤零零的。”
  褚磊笑道:“不错,有我这个老头子陪着你呢。咱们两个老人家,凑合着过吧。”
  何丹萍轻啐一口,心中那个疙瘩,也被他化解开,决定随孩子们去了。
  这日璇玑去找禹司凤玩,见他穿着新衣服,样式甚是漂亮,不由羡慕地上去摸,一面笑道:“是我娘给你订做的吧?她对你真好,我和玲珑还没新衣呢!”
  禹司凤本来承了长辈的情,就有些惴惴不安,被她这样一说,更是尴尬。他也是没想到褚磊夫妇拿自己不当外人,这般亲密。他自小到大遇到的长辈不是像师父那样威严的,便是柳意欢这种无赖,几乎没体会过女性长辈细心温暖的关爱,一时间心中又感动又惶恐,不知该说什么。
  璇玑在他脸上一刮,嘻嘻笑道:“啊啊,又脸红!害羞了不是?司凤有时候像女孩子!”
  禹司凤瞪了她一眼,“一大早就这么多废话。”
  璇玑坐在他身边,玩着他佩剑上的流苏,忽然想到什么,问道:“对了,司凤,上回你好像是说要参加簪花大会吧?现在你不是离泽宫的人了,那大会还要不要参加?”
  禹司凤摇头:“不参加了。若不是要陪你们,我甚至不想去浮玉岛。”
  “对啊……”璇玑突然想到这次去浮玉岛,一定会和离泽宫的人撞上,到时候必然有一场尴尬。要是让爹爹他们知道禹司凤是为了自己的缘故离开师门,想必她会被骂得很惨,说不定还会把禹司凤送回去……不行!她不能眼睁睁看着这种事情发生!
  “司凤,你别去了吧。留在这里。我保证第一场就输给对手,然后立即回来陪你。”
  禹司凤淡道:“不用,我也一起。事情总要有个了结。”
  “可是……”
  “你不用操心。”他淡淡一笑,笑容里隐约有种决绝的味道,“这次一定要做个了断。”
  说罢,他抬手在璇玑茫然的脸上轻抚,柔声道:“怎么说,我也是个男人。没有躲在女人身后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