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92)
  文颂摇摇头:我连你都没有说。
  就这么瞒着这么下去能成什么样啊。蓝岚问,你确定他还能好么?
  有我在他就能。
  文颂说,你忘了我当初是怎么把你弄到c大的吗?到现在阿姨跟我聊天还总感谢我,说我给你们老蓝家创造奇迹。
  相信我。我想做到的事就一定能做到。
  蓝岚砸了咂嘴,看着他又是挠头又是叹气,没能再说出什么话来。
  这是曾经秦覃早就预见过的文颂。他习惯于表现的乖巧顺从,是因为事情已经在朝着他满意的方向发展了,没什么可争取的。但当事情没有达到他的预期时,他会按照自己的想法来。
  看这样子,劝也没用。
  蓝岚说,你是不是还喜欢他啊。
  文颂垂眼笑了笑,再看向卧室的门,视线中的内容与从前很不一样。
  我再见到他之前,一直都想着他离开我过得很好,那我也不能输。我以为自己是见不得他好,甚至还想过怎么报复他才能把他伤害得最彻底。可见了面才发现,我好像更见不得他不好。
  文颂说,但我不会再像从前那么一门心思地依赖他了,也不想再考虑什么还喜不喜欢,在不在一起的事。比起好好活着,那些一点都不重要。现在我只想着怎么把他弄出来,起码先让他恢复正常。
  可凭什么是你管他啊。蓝岚憋屈道,你是他爸还是他妈?
  凭我是个傻子?
  或者你就当我疯了吧。文颂说完,看到他惊悚的眼神,扑哧一乐,干嘛啊,我只是开个玩笑。
  搞不懂你。
  蓝岚站起身,往门口走了两步又折回来说,我会替你保密的。
  他恍然发觉,自己能做的好像也仅此而已了。
  文颂谈这个奇奇怪怪的恋爱,从头到尾就没有人真正地支持过。无论朋友还是家人,都在等着他溃败后给予抚慰,跟他说的最多也是看吧早就提醒过你之类的话。
  连秦覃都坚持不住的时候,他是靠自己支撑下来的。他比任何人想象的都更坚强,也比任何人以为的都更执拗。
  文颂却又摇了摇头,神情温和地坐在沙发上,看着他说,你已经帮了我很多了。
  目送蓝岚离开,文颂转身去到卧室前敲了敲门,里面没有传来回应。推门又推不动,他不得不提高音量,秦覃,别挡门。
  唔。秦覃气若游丝地应了一声,慢吞吞地从门后挪开。
  身上的衣服灰扑扑的染着尘土和血迹,他不想弄脏了床,甚至都没有往里面走,不想踩到房间里面干净的地毯。
  浑身都痛得厉害。他嘴角磕破了,还在往外渗着血丝,一副可怜样,我快死了是不是。
  看来蓝岚确实没留手。文颂好气又好笑,把他从地上拉起来,瞎说什么,我带你去医院。
  不,先去酒店,文颂还在酒店里。
  酒店和医院还算顺路。文颂答允了他的请求,以为他打算去医院时也要文颂陪着,想看他怎么把一个幻觉带在身边。
  但秦覃回到房间里,并没有左顾右盼往角落里张望。而是径直走到床边,把那只玻璃罐从被窝里挖了出来,郑重其事地托付到他手上。
  我没有别的东西了。秦覃虚弱又不舍看着他手里的玻璃罐,这个,就留给你吧。
  作者有话要说:  交待后事.jpg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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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06章
  文颂捧着忽如其来的遗物哭笑不得, 当面旋开了木塞,里面到底装着什么?
  他扯住毛巾拉了出来。毛巾里包裹着的东西哗啦啦地掉进罐底,乍一瞧像是不规则的碎钻, 细看却只是一堆玻璃渣。
  被打碎的香水瓶,在收集时香水就已经挥发得差不多了,密封在罐子里也只能留住淡淡的香气。
  可文颂太熟悉这味道, 刹那间就被熏红了眼眶,你说过不喜欢这个香味的。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秦覃真心地说, 我是骗人的。
  文颂破涕为笑,我就知道。
  可即使知道是谎话也难过了好久,想着万一是真的呢。
  非得亲口听到才能相信。
  收好玻璃罐去了趟医院,文颂看着护士帮他把伤口清洗干净,还特意交代了医生亲口告诉他,只受些皮外伤是死不了人的。
  秦覃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可是好痛。
  虽然医生护士在旁边的反应耐人寻味,但起码他不再觉得自己死到临头了。文颂陪着他一路丢脸从学校丢到医院,居然也没觉得不好意思, 大概是照顾他太久连脸皮都变厚。
  回到酒店房间,他洗完澡出来还是哼哼唧唧的。文颂以前从没听过他喊疼,虽然医生说过没那么严重,但听着心里总不是滋味, 连跟他说话的语气都放轻了。回来时顺道去家里带了两瓶香水,打开一瓶插了两根香薰挥发棒。香味扩散开来, 让人神经放松,或许也能缓解疼痛。
  药油的味道混在清甜的香水味里,奇异的令人安心。
  除了喊疼,秦覃今天乖得反常,洗漱完主动吃了药躺在床上。他身上青一块紫一块的, 文颂怕晚上睡着了不小心碰到他,多拿一床被子卷一卷铺一铺,打算先将就着躺在地板上睡一晚。
  房间里很快就恢复寂静。秦覃的呼吸声时重时轻。
  文颂睡不着,躺在地上对着手机熬夜。最近都在看行为心理学和躁郁症病理研究,每次看到那些起病年龄早、患病率高、自//杀率高复发率高、致残率高、疾病负担重之类长串令人心惊肉跳的定语,再把关键词一个个地安到秦覃身上,大晚上的就更睡不着了。
  有我在他就能好起来,只是说给蓝岚听的。
  没有人知道他什么时候能好起来。谁也不知道。
  后半夜秦覃翻了几次身,动静有些烦躁。文颂都听见了,只是没有动。
  他现在睡眠变浅了许多,很容易惊醒,以为只是起来上个洗手间没有睁开眼睛去看。
  片刻后,却有一道炽热的呼吸靠近,额头轻轻抵上了他的后背。
  文颂被烫了一下,怕吓着他不敢太大反应,停顿片刻才缓慢地转身,触摸他烧得滚烫的脸颊,顿时感到不安,醒醒你在发烧。
  秦覃含糊地应了一声,还是喊疼。
  他烧了整整一周,去了两趟医院都没有退烧,热度总在三十八度上下忽高忽低,人也时而神志不清,都快烧傻了。
  文颂不敢离开他半步,跟着听了好多伤心的话。
  文颂第一次见到他这样哭。帅哥哭起来眼泪都跟掉珍珠似的,憋成一颗一颗的才往下砸。
  还说什么天赋异禀,所以没感觉不难过。平时大概也都是憋着自己骗自己。
  非得到这种时候才诚实地哭个昏天黑地,似乎要把这辈子的委屈都在这场持续不退的高烧里宣泄干净。
  脱水都不知道是烧的还是哭的。文颂在旁边端着水杯,看准时机把吸管戳进他嘴里,吸!给我吸!
  补水的速度赶不上。他往杯子里放了葡萄糖,可秦覃喝什么都是苦的,什么都不肯喝,蹲在床头把脸埋进手臂里藏起来,闭着眼睛嚷嚷,我好疼。
  说不上是哪,全身都在疼,密密麻麻的像被针刺刀划,疼得呼吸都是破碎的,没有喝水的力气。他总不配合,文颂心急,声音也严厉起来,秦覃,喝水。
  我不想当秦覃。
  他喃喃地说,我不想当秦覃为什么我是秦覃?为什么是我?
  没有人喜欢秦覃。连他也不喜欢秦覃。
  秦覃注定是要完蛋的。如果能不当秦覃就好了。只要不是秦覃,他不会疼也不会哭,也不会做坏事被文颂厌恶。
  可身边的声音不再严厉了,变得又轻又温柔,秦覃很好啊。
  他忽然停止了啜泣,微微抬头,露出一双哭红的眼睛,期期艾艾地看着这样说的人,真的,吗。
  真的。
  文颂低声地哄着,我最喜欢秦覃。
  秦覃愣愣地看了他好一会儿,在袖子上蹭了蹭脸。
  我想喝水。
  烧终于开始退了。
  秦覃精疲力尽地躺在他身边,攥着他的小指睡觉。
  文颂疲惫得倒在旁边的枕头上。日日夜夜的陪了好几天,太折磨人,像是提前体会到养孩子的心情,巴望着他快点好。不听话时恨不得揍一顿让他老实,看到他睡着的脸又会心生怜爱。
  干嘛学我。文颂勾了勾尾指。相连的指腹微微泛黄,不知道过去一段抽了多少烟,洗都洗不掉。
  文颂轻轻亲了亲他的手指,看他没有醒,又避开退烧贴亲了亲他的额头。
  你这样好像个宝宝。文颂小声说,别怕。就算别人都不要你,我也会带你回家的。
  他累极了,很快就难以抵挡困意,这次睡得很沉。天快亮时秦覃先醒来,握着他手坐起身,他都没有察觉到。
  房间里有两道呼吸,一缓一急。秦覃茫然地坐在床头,视线在房间内巡视一圈,又一圈,最终落在身旁熟睡的人身上。
  为什么只剩下你了。
  文颂无意识地哼了一声,被握住的手指收得更紧。
  秦覃小心地把他抱进怀里。
  **
  又是个大晴天。文颂一早带着家里的傻大个儿出门晒太阳,高烧刚退,驱驱病气。
  秦覃的手机还在床头柜里吃灰,出门什么都没带。文颂发现车里多了几枚硬币,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落下的零钱,很临时地决定开车带他去灵松寺上个香。
  上次来还是去年。文颂记得寺后山上长着棵很有说头的龙眼树,拉着他去看,我往哪走你就往哪走,知道了吗?
  今天是周六,天气又好,亲子出游的人流量明显变多。小孩子跑来跑去活蹦乱跳,和秦覃缓慢跟着往前挪步的动作对比鲜明。
  占了个儿高腿长的便宜。文颂已经有意加快步伐,他却还是能跟得从容悠闲。走到半山腰那棵龙眼树附近,停驻的游客忽然变多。
  去年没能看到的景象如今便在眼前。高大的龙眼树枝繁叶茂,一串串花团锦簇,阳光般耀眼的金黄色缀了满树,风一吹摇曳闪烁,开得如火如荼。
  游客们拍照欣赏,文颂却没有拿出手机。想起去年的自己,爬到这里好像已经累得喘不上气了。后半程还是秦覃背着他上去的。
  他回头望向身后不远处的人。秦覃站在游客稀少的空地,微仰着脸,看着树上成串的花朵,神情安静又认真。过长的黑发被风吹到耳后微微晃动。那些光斑透过树叶的间隙也摇晃在他脸上。他被晃得眯起了眼,却都没有用手掌遮挡。
  别是又在觉得自己回光返照吧。
  文颂及时叫醒他。他们没有再爬到山顶,从半山腰绕过去,沿着另一条小径下山。
  上次经过的许愿长廊,文颂记得他在那里系了条红绸带,还写着些什么话。已经过去大半年,现在再过去不知道还能不能找得到。
  层层叠叠的红绸带绑在廊柱上,乍一看都长得一模一样。
  脑海里回想当初秦覃绑的位置,文颂一阶一阶地慢慢下去,视线在那些纷飞的飘带上缓缓游移,伸出手拨开上面的一层,露出底下留了更久的,不多时便看见熟悉的手写字,在一众商店里统一出售的同款带子里显得尤为特别。
  在原本就印在带子上的烫金字体旁,他又用黑色水笔郑重地写了一遍:祝愿文颂身体健康,学业有成。
  你是不是那个时候就偷偷喜欢我了?别人都没有手写的。
  可惜毕竟系牢了,又不能摘下来带走作纪念。文颂看了一会儿,松开手打算把它放回去,穿廊而过的风卷起飘带缠住了他的手指。绸带翻到背面,还有一串小字。
  祝文颂十八岁生日快乐。
  他愣了一下,抬眼和秦覃的视线撞到一处,你那天跑来这里写的?
  秦覃垂眼默不作声。
  真是的。文颂更舍不得放开带子,仔仔细细地看了好几遍,你应该那时就亲口告诉我。这样我就能感动两次了。
  又有点气,干嘛宁愿把自己藏在这种地方吹风,都要让他自己一个人过生日。
  那天他等到十二点都没见一点消息,气得当场删了好友想要绝交。
  就为了不被看到现在这样子吗。
  文颂郁闷地看他,你现在这样也没有很差劲啊。说完才觉得自己是好了伤疤忘了疼,忘了过去的一周不分日夜的折腾。
  可也这么过来了啊,不是折腾不起。
  秦覃的视线徘徊在廊外飘摇的松涛,似乎还沉浸在刚才满树金色的繁花带来的余韵里。
  他总是这么神游,文颂习惯了,也不在意,我们下去吧,去前面看看。
  别的家长带孩子都是喊着让别乱跑,他带的要喊着才知道往前动一动。大殿前的乌龟池子边上围了一圈小孩,在往里头扔饲料,沉闷的周末活动里是有趣的娱乐。
  别的小孩有他们家怎么能没有。文颂也扫码买了一盒,放在秦覃手里,体贴地交代,不是给你吃的,给乌龟吃的。看见那个绿色的壳了吗?那个就是乌龟。往那儿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