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为始皇崽耕出万里江山 第338节
  魏无忌也得到了燕国军队压境的消息。
  他本就能征善战,个人脾性品格也颇受边疆将士喜爱,还有李牧书信作为媒介,很快就取代了雁门三郡原本李家的地位,将赵国边军如臂使指。
  得知赵国危险后,魏无忌认为自己已经是赵将,虽然赵王没有发诏令让他救援,他也应该做好准备,于是整备军队,随时准备救援邯郸。
  当庞煖领兵出发的时候,魏无忌让门客留守雁门郡,亲自率领三千精兵,无诏离开了雁门郡。
  这支庞煖和剧辛都不知道的奇兵,提前为燕赵战争划下了句号。
  燕国背盟,也给楚国造成了影响。
  楚国的和谈迟迟没有结果,不是楚国对战双方达不成一致意见,而是出兵“帮助”楚国和谈的魏国、韩国、燕国、赵国、齐国五国要从这场和谈中谋取利益,楚国没有和他们谈拢。
  燕国和赵国在燕王喜派剧辛出兵时,便放弃了商谈,匆匆回国,担心被对方袭击。
  剩下的魏国、韩国和齐国见己方势力减弱,秦国的信平君廉颇还时不时来瞅一瞅他们在干什么,便也不敢再耗下去,匆匆拿了些钱财奴仆当好处,也撤兵了。
  楚国僵持许久的和谈终于结束。
  和谈约定,双方以高邮湖到巢湖(后世名称)一线为边界,分南北楚。景昭二族以及所有支持者去往南楚,南楚就相当于他们的新封地了。
  不过景昭二族不可称王,而是称南楚君,名义上仍旧是楚王的封君。南楚国是楚国的附属国。将来楚国出兵,南楚君也得协同出兵。
  楚国迁都之后,现在核心地带都在淮水岸边。南楚国划分出后,南边与南秦比邻,受李牧兵锋威胁;西临大别山,受王翦兵锋威胁。楚王划分南楚国,便是让南楚国成为抵御李牧和王翦的屏障。
  楚国叛军在楚王拜项燕为将后,战事失利较多,势力比较微弱,只能无奈接受了这个提议。
  但他们要求,借项燕为将,将秦人从长江北岸驱逐。
  楚王同意了南楚国的要求,将项燕借给南楚国,任南楚国大将军,率领南楚国的军队进攻秦国趁乱在长江北岸占据的城池。
  待南楚国出兵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年四月了。
  朱襄在广陵城周围种下的水稻已经快丰收,桑基鱼塘模式也已经初见成效。
  郑国确实不愧是以郑国渠青史留名的水利专家。他听闻“桑基鱼塘”之后,立刻就将鱼塘纳入他的水利渠道网络中,给广陵城打造了一片灌溉、养鱼、泄洪的水利渠道网络。
  而且他的成本管理也十分到位。
  这个水利渠道网络虽然完全修好,至少需要三年,但并非修好之后才能用,而是修好一条就能用一条,所以现在就用上了。
  广陵城丰收在望,朱襄的声望却不如在南秦那样空前提高。
  他敏锐地发现,广陵城从士人到庶民,对秦国的忠诚度都很低。他们虽然现在很听话,但对秦国仍旧很排斥。
  这很正常。
  长江北岸已经归于楚国几百年。与南楚不同,广陵城与楚国主要经营的地区没有长江隔绝,人员往来十分密切,所以风俗民情都完全融入了楚国,对楚国的认可度极高。
  即便楚国出现了饥荒,因后续景昭二族叛乱,广陵人都十分朴素地认为这是叛乱者的错。
  人祸是叛乱者的祸,天灾是神灵惩罚叛乱者而降下的灾祸,楚王是清白无辜的。
  至于秦国,本来在楚国的名声就很不好,又是趁火打劫夺取广陵城,所以广陵人都厌恶秦国,不认为自己是秦人,等待楚王派兵来拯救他们。
  朱襄来了之后,才把这种“仇恨”降成“冷漠”。
  长江北岸秦军占领的城池并非广陵城一座。其他城池都零星出现了反叛,被秦军镇压。朱襄来到广陵城后,还未出现广陵人叛乱,说明朱襄的民间声望确实高,广陵人已经很给朱襄公面子了。
  朱襄很清楚这一点。
  广陵人厌恶秦国,若楚王出兵,他们必定支持楚兵,秦军在楚国喘过气后,要继续占领广陵城很困难。
  李牧也发现自己决策失误,送信给朱襄,让朱襄赶紧回吴郡。
  李牧得知楚国和谈结束后,跑去战船甲板上背着手吹了很久的海风,吹得第二天咳嗽,现在正在喝药。
  李牧不认为自己之前的判断出错。
  以他的判断,楚国和五国联军肯定还会继续拉锯战很久,直到双方都精疲力尽,五国得到了想要的利益,和谈才会结束。
  楚国元气大伤,一定无力再管长江北岸这几座时时刻刻会遭遇秦国舟师威胁的城池。
  他本以为,这几座城池,他吃定了。
  李牧想破脑袋也想不明白,为什么燕国要背盟。
  好吧,赵太子和赵王相继去世,赵王之位迟迟未定,这确实是出兵攻打赵国的好机会。
  但这个机会不是这时候用啊!
  李牧得到消息的时候,燕将剧辛被信陵君魏无忌奇袭,方寸大乱之际又被庞煖迎面撞上,腹背受敌,已经败了。
  仔细看了燕国出兵始末,李牧不是燕人,都因为单纯看到燕国的策略没有一处正确,而头疼了起来。
  俗称,眼睛被辣了。
  若他领兵,定是等春平侯回到邯郸,春平侯和公子偃开始兵戈相向时,再偷偷出手。
  只要支持春平侯和支持公子偃的人真刀真剑打了起来,就算外患来了,两拨人也不会轻易停手。因为已经撕破脸,先停手者一定会被清算,他们赌不起。
  燕国甚至可以派人去支持势力较弱的那一方,承诺帮其当上燕王,然后轻松割据几座城池。
  无论怎么想,也不可能在春平侯还未到达邯郸争夺王位战场的时候出兵啊!你这不是让赵国立刻结束内乱,推举唯一在邯郸的公子偃为赵王吗!
  李牧都怀疑,燕王喜身边是不是有赵王的奸细,故意对燕王喜出这种馊主意,以保全赵国。
  听闻燕国此次派出的老将剧辛曾在赵武灵王手下为官,说不定自己真的猜对了?
  燕国的愚蠢,让燕国和赵国退出了向楚国施压的队伍,其他三国自然也只能退兵。
  楚国没有了外部压力,迅速和谈,现在矛头对准秦国了。
  李牧双手捂住脑袋,头疼啊,头太疼了。
  他不知为何,又想起在咸阳时,与白起一起住在朱襄家中聊兵家之事,白起说过的话。
  武安君白起当时唏嘘,想破脑袋也想不明白赵括为什么那么做,让他差点陷入两难之境。还好朱襄来了。
  李牧终于明白了白起的心情。
  燕国人你们在干什么?为什么这么蠢?满朝卿大夫难道找不出一个清醒人吗?
  不是不让你们出兵啊,你们在春平侯和公子偃打起来后再出兵不行吗?你们是赶着去帮赵国同仇敌忾一致对外吗?
  李牧痛苦无比。
  第188章 沿江内迁令
  朱襄得到消息的时候,广陵城的士人们也通过各种渠道得到了消息。
  他们有些兴奋,又有些迷惘。
  楚军要来收复广陵城了,但他们却成了痛恨的叛军的封国。
  南楚国?这怎么行啊!
  朱襄的心情就轻松不少。
  现在项燕已经和张若交战,大概是想从西往东打,给秦军施加压力。
  项燕并非莽夫。他知道秦军的舟师都驻扎在长江三角洲附近,兵力最为强大。他若直接攻打广陵城,肯定损失惨重,所以给东边秦军充分的退兵时间。
  只要他能连克长江北岸西边几座城池,秦军见楚军势不可挡,自己就会离开。
  船就停在广陵城渡口,朱襄想走,等探得项燕拔营前来广陵城的消息时走要和来得及,所以朱襄不急。
  他一边将秦国官吏的家属撤走,一边有条不紊地把夏季收获和耕种的事布置下去,同时选了一批当地的楚国士人和和气气做交接。
  陈启被广陵城中众士人推举为新的广陵县令,被朱襄带在身边,手把手教导如何继续广陵已经起步的工作,耕种、水利、城池修缮、税收……
  “税收这一块,南楚国可能会有自己的想法。但我希望陈老能劝说南楚君,至少今年不要大幅度更改税收政策,有利于生产恢复。”朱襄道,“郑国已经快把水利渠道接下来的工程建议准备妥当。你们可能不会信任秦人,请南楚君派来工匠看一看再建,最好别荒废。”
  陈启恭恭敬敬道:“是,长平君。”
  朱襄道:“如果南楚君没有派人来,你们凑一凑钱,把标红的那几条水渠修了。把这几条水渠维护好,广陵城周边的基础灌溉也能满足了。”
  陈启道:“长平君放心,老朽一定能劝服城中人。”
  朱襄笑道:“那我就放心了。虽然下次再见,你我就是敌人了,但……唔,也不一定,我又不打仗,都是等城池攻破后来帮忙重建。”
  陈启也不由失笑:“老朽年纪大了,恐怕也不一定等得到再次与长平君见面的那一日。”
  朱襄道:“那挺好。”
  他低下头,继续把已经准备好的交接文书一件一件反复叮嘱陈启。
  陈启和他身边被新选出来的楚人官吏心情很复杂。
  他们心中对秦国很排斥,对长平君的态度也算不上好。
  不过长平君从来没在意过他们的态度,只要他们能把吩咐的事办好,还会夸赞和奖赏他们。
  现在长平君要离开广陵了,居然像是普通要卸任的县令一样,还把未完成的事安排下去,好好地将每一项工作都布置好,让后来者可以立刻接手。
  按照常理,秦国弃城退兵时,为接下来接管城池的人制造麻烦。
  抢夺和烧毁粮仓是常见的事,有的人在撤退前甚至会把城墙、房屋全部毁掉。
  长平君若直接退走,什么破坏都不做,就已经是这个时代难得的仁人君子。他居然还盼着自己离开之后,广陵城能继续繁荣?
  他们看长平君的头顶,好像顶着一个“傻”字。
  傻,太傻了。
  朱襄给这一批楚国官吏安排完事后,终于有个暴脾气的壮汉官吏忍不住,问道:“朱襄公,你是秦国的长平君,你现在为广陵做的事,岂不是资敌?”
  陈启使劲干咳,阻止那个脾气暴躁的壮汉官吏。
  说什么呢!人家长平君给广陵的好处,你就拿着,揭穿干什么!
  朱襄无奈地一笑:“不是资敌。你们也看到了,秦国有再次一统天下之势,楚人将来也是秦人。先把底子打好,将来我回来时才轻松一些。”
  在场楚国官吏皆脸色煞白。
  朱襄轻叹道:“广陵离中原遥远,你们对天下大势可能不是特别清楚。”
  他对着西边一拱手,道:“自秦昭襄王以来,秦国就已经有吞并天下之势。如今秦国兵锋暂缓,只是因为秦国不是为攻城略地而出兵,而是为天下一统而出兵。每一处打下的土地,都要让黎民百姓归心后,再打下一处。”
  朱襄扫了在场楚国官吏一眼,道:“你们虽然对中原情况可能不是特别了解,但南秦三郡离你们只有一条江水。以前这里是吴越之地,后来被楚国攻占,现在归于秦国。世事轮转,即是如此。”
  焦匀抱着剑瞥了那几个想要和朱襄争论的楚国官吏一眼,想要出声的人立刻噤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