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8章 代价
  尽管苏明很想认真分析,然后记录点什么,但他的脑子不允许他这么做。
  或许是疲劳过度的缘故,苏明感觉自己的脑子变成了一滩浆糊,只想发呆啥都不想干,发呆的时候会想夏晓瑜,昨晚做梦的时候也梦到夏晓瑜了,那真是一场久违的美梦。
  他梦到夏晓瑜来到了熔铁之城,然后对方承诺的那个礼物就是把自己包装成礼物送给他,虽然这种玩法有点老土,但在梦里还是非常快乐的……可惜快乐总是这么短暂,重头戏还没开始就突然醒来了。
  人这种生物,越是身处艰难困苦的环境中,就越是会用幻想自我麻痹,这句话或许是有道理的。
  那三个吃过尸块的人,他们的思维已经完全被脑子里的声音牵着走了,虽然他们现在看上去还有些正常,但苏明相信随着时间的推移,他们的想法会越来越偏离常人,最后肯定会变成之前那人一样的怪物。
  如果套用这个理论,那只要一听到声音,并且思维顺着声音走的时候,那一刻其实就已经变成“怪物”了,怪物化并不是一个突然发生的肉体变化,而是一种精神上的变化趋势。
  假设这个想法正确的话,那么……
  那么就不能再继续拖延筛选的时间长度,将怪物化的人陆续处决掉,来选出最后存活的人,很有可能最后活下来的人,是已经开始,或者已经进行了一半精神怪化的人,带那种人离开魔鬼的地界,也是没有意义的。
  所以他要杀的不仅仅是肉体上出现怪物化症状的人,那些精神开始不正常的家伙,也要尽快杀掉。
  拖的时间越久,能坚持的人就最少,到最后只会留下一群肉体变异和精神变异的人……他决不能让这种事发生。
  ‘呵呵,这只是你的猜测而已,如果这个怪物化的趋势不是你想的那样不可逆,那你不就要错杀许多人了?’
  “你说的没错,如果我猜错了,那我做的事情就是错的。”
  苏明很清楚他要做的事是什么。
  他即将要做的事,其实就等于警察要枪毙一个脑子里想过要犯罪,但根本还没有犯罪的人。
  如果苏明的理论正确,那这个想过犯罪的人终将犯罪,枪决没有问题。
  但如果他的理论错误,那他可能就是枪毙了一个意淫犯罪的人而已。
  ‘那你就决定要这么做?你无敌的超直觉,现在怎么不帮你想出一点办法呢?’
  “既然你能看到我内心,应该也知道我的想法吧?”苏明随口回道。
  脑子里的声音又不说话了。
  苏明的想法很简单,最后只能活十三个人,那么除了最后十三人之外的其他人,不管变不变成怪物,都必须死。
  杀掉变成怪物的人和杀掉没有变成怪物的人,区别只在于是否符合道德伦理罢了。
  不管怎样,苏明都不会逃避,他觉得自己那样做是最好的结果,所以他会去做,即使这件事最后是错的他也不会后悔,那时候,他会背负这份罪恶感。
  但如果,因为害怕即将要做的事可能会错,所以就不去做,然后最后导致了悲惨的结果,那么苏明一定会后悔。
  负罪感和十三人的存活可能,这两者之间,也有取舍,而这个取舍对苏明而言简单太多。
  苏明在脑中声音消失之后,又在椅子上坐了一会儿,然后起身往屋外走去,他走到门口时,恰好听到门外也有脚步声接近,正巧停在他书房外,打开门,站在外头的是周笑笑。
  周笑笑身姿笔挺地站在外头,见到苏明出来略微有些吃惊,旋即露出笑容:“要出去?”
  “嗯……是要出去。”苏明愣了一下,有些诧异地望着周笑笑的脸,对方精神焕发的样子,让苏明感觉有点怪异。
  “要去干嘛?我可以跟着吗?”周笑笑问道。
  “可以,过来吧。”苏明说。
  之前,苏明选择周笑笑成为第一个分享秘密的人,并不是一时心血来潮,而是他识人断人,觉得周笑笑是一个有正义感,并且足够理性现实的人。
  苏明当时就觉得,如果周笑笑能帮他一起想办法,当他的助手,那许多事情会好办许多。
  虽然之后证明周笑笑的精神并没有苏明一开始预想的那么强韧,但对方的确也帮他做了不少事,只不过有很多事苏明不能交给他,怕他承受不住。
  不过既然周笑笑现在主动要了解一些东西,苏明不介意让对方了解了解,而且……现在的周笑笑的气质,有了一些变化。
  “你没遇到什么事吧?”苏明问道。
  “嗯,没什么事。”周笑笑轻快的回道。
  走在前头的苏明停下脚步,转过身来,盯着周笑笑的双眼,皱起眉头:“你在撒谎。”
  这一回,轮到周笑笑惊讶了,他表情一僵,哈哈笑了两声,大大方方道:“被你看出来了,其实……我遇到神了。”
  “神?”苏明皱着眉头重复了一遍。
  这个字眼,在平时苏明就没什么好感,在魔鬼的地界里,对这个字眼就更加没有好感。
  直觉告诉苏明,这神肯定不是什么好东西。
  “什么神?”
  “提尔神,钢铁之神,我得到了他的救赎。”
  “你脑子里出现声音了?”苏明蹙眉问道。
  周笑笑颔首点头:“是,之前出现了,但现在已经消失了。”
  苏明叹了口气,转身往书房走去,周笑笑愣了一下,开口问道:“怎么了?”
  “先讲讲你口中的神吧,其他事留到之后。”
  苏明觉得,周笑笑现在的状况,或许更加紧急,比起观察那三个食尸者,搞清楚周笑笑气质变化的原因更加重要。
  ……
  十分钟后,周笑笑将自己遭受魔鬼的折磨,和遇神救赎的事,全部都说了一遍。
  听完之后,苏明陷入了沉思。
  不会有错,那个神肯定是个家伙,是这个诡异的世界按照周笑笑的想象捏出来的,而周笑笑现在看起来……苏明又抬头瞅了对方一眼,周笑笑正眯着眼,面带微笑地看着他身后窗外的紫月亮,这家伙显然没有以前正常。
  但具体哪里不正常,还不好说,想知道答案要做一下具体的测试。
  另外,根据调查局的档案情报,这里所有获得的力量都是有条件的,此地未知的存在,不会无缘无故给你力量,总需要你付出代价,有些时候那些代价是有形的,恶劣点的比如杀人之类的。
  而有些时候,这些代价则是无形的,甚至是一种非常古怪的条件。
  按照这个规律,周笑笑应该也对那个什么鸟神付出了代价。
  “老周,那个神和你交易时,有没有让你遵循什么条件?”苏明谨慎地问道。
  周笑笑闻言失笑,无奈地摇了摇头:“真是固执啊,为什么不相信神明的存在呢?神给了我面对一切的勇气,但没有向我索要一丝一毫的条件,这难道还不足以证明神是区别于魔鬼存在的吗?”
  苏明盯着周笑笑的脸,眉头皱得更紧了。
  对方没有说谎,但问题是交易不可能没有条件,要知道,魔鬼是不会对人类馈赠的。
  “你能把你和提尔神相遇开始,说的每一句话都重复给我听吗?”苏明要求道。
  他觉得事情没有看上去这么简单,既然周笑笑已经和“神”做了交易,那一定付出了什么。
  周笑笑叹了口气,觉得苏明是过于谨慎了,但他并不介怀,他也想要让苏明相信神——足够虔诚,就是在魔鬼的地盘里对抗魔鬼的力量。
  “那我就从头开始说吧,提尔神和我说的每一句话,我都记得,当时我正对着《源铁之书》祈祷,心里非常绝望。就是那个时候,忽然有个慈悲的声音在我面前出现,你或许无法理解,那种声音给人的感觉就像——”
  “我理解,只需要说谈话的内容就可以了。”苏明打断了周笑笑的话,他敷衍地点头,表示自己很懂神的慈悲,另外示意周笑笑说重点。
  周笑笑叹了口气:“他说‘可怜的孩子,把头抬起来。’,这就是神对我说的第一句话……”
  在周笑笑的回忆中,时间快速流逝着,虽然他的描述中带着许多主观的情绪,但因为那个劳什子神根本没有和他讲太多废话,所以周笑笑最后还是在五分钟内,将他和那位神的对话重复了一遍。
  “我知道了!”苏明指尖用力敲击了一下桌面,抬头笃定道,“不会有错!你付出的代价就是恐惧!而对方的条件是让你活下去!”
  “哈哈,这,这不算吧?”周笑笑哑然失笑。
  苏明什么话都没说,偏头摸着下巴,神情严肃地盯着他。
  “喂,你不会觉得神是魔鬼吧?”
  苏明仍旧没说话,他觉得这个问题很大了,而周笑笑,此刻还完全没有注意到问题所在。
  活下去、失去恐惧,这两件事看似完全没有负面效果,但其实却和普通人失去痛觉没有两样,普通人失去痛觉就会丧失一部分感知危险的能力,失去恐惧也会失去远离危险的能力。
  至于活下去……这种条件就和“你要努力成为世界最强”这种要求一样,两者看似都是鼓舞人心的话语,但其实却都剥夺了一种自由,前者失去了选择死亡的自由,后者失去了安于平淡的自由。
  在普通的环境中,或许失去这两种自由也没什么,但在当下极端恶劣的环境里,为了达成那个条件,要放弃的底线可不少。
  周笑笑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被他信仰的那个所谓的“神”戴上了枷锁,这就是问题所在!
  虽然苏明很想把问题告诉他,但又不能这样做……因为或许周笑笑已经变成敌人了。
  要假装相信他,让他对自己没有戒心吗?
  这种事应该做不到,虽然初见时,苏明能伪装成夏明完全骗过周笑笑,那是因为他早就料到会有这种事,所以对夏明的身份在脑海中进行了练习,熟练的演技配合超直觉,才骗过了周笑笑。
  但现在没有时间让他重新练习,或许从刚才开始,周笑笑就已经看出自己不再信任他了。
  不,并不是或许,事实就是如此。
  “苏明,你真是太固执了。”周笑笑笑容消失,面露失望之色。
  他叹了口气,双手撑着扶手从椅子上站起来,头也不回地朝门口走去。
  苏明看着周笑笑的背影,从对方站起身,到走到门口的短短几秒内,他内心经历了激烈的天人交战。
  最后,关门声响起,苏明发出一声叹息。
  暂且,再观察一下,如果情况真的不对,那就只有动手了。
  ……
  “哥,那个人来找你来。”
  白羽飞窜进屋子里,冲躺在地上闭目养神的白驰飞喊道。
  “哦?来的这么快,我还以为会更慢一些。”
  白驰飞慢慢悠悠地睁开眼,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坐直起身。
  周笑笑跟在白羽飞走进屋,他把屋子里所有人都扫了一遍,目光最后落在白驰飞身上。
  “我愿意加入你。”周笑笑开门见山道。
  白驰飞仰着头,盯着周笑笑怔怔的出神,直到白羽飞提醒他,他才反应过来,忙问道:“是什么原因让周先生改变主意了呢?之前明明还不打算和我们合作的。”
  “我跟随正确的人。”
  “哈!你不是觉得苏明是正确的吗?”
  “我之前的判断可能有点失误,苏明他的确意志坚定,战略思路也很清晰,但他的判断或许有些问题,他过于固执了,我不能再继续跟随他了。”周笑笑不无遗憾道。
  白驰飞点了点头,他觉得周笑笑好像变了许多,明明半小时前他们还见过面,当时的周笑笑看起来精神崩溃得厉害,一副废了的模样,但看他现在这样子,却完全不像一个废人。
  和之前比起来,现在的周笑笑更加冷静,更加淡定,也更加从容,甚至让白驰飞下意识变得很紧张。
  他觉得对方的眼神像一把犀利的手术刀,可以将他的皮肤割开,窥得他身体里的内在。
  他和之前完全不是一个人了……这短短一个小时不到的时间里,他究竟经历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