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节
  沈沉对着皇后道:“今日可感觉好些了?”
  皇后点了点头,想要起身给皇帝行礼,却被沈沉给虚按住了。“朕早就免了你的礼的。”
  皇后有些不好意思地道:“但礼数不可废。”
  “你的身子最要紧,等你的病大好了再给朕行礼也不迟。”沈沉陪着皇后说了两句话才看向柳缇衣,“有空多来陪陪皇后,让她放宽些心。”
  柳缇衣甜甜地笑了笑,心忖自己这一回可算是作对了,皇帝看她的脸色总算和蔼了些。
  “皇上,宜兰宫的事儿今日有眉目了。”皇后尤其气虚地道。
  沈沉点点头,“朕都听刘大江来回话时说了。”刘大江就是皇后宫中的管事太监,宜兰宫的事情,小马刚自首时,他就领了皇后的命令去九州清晏给皇帝说了。
  “敬昭仪说那小太监乃是一面之词,并不肯认。也实在没别的什么证据,皇上以为这事儿该如何处置?”皇后问。
  沈沉笑了笑,“这件事,小太监是一面之词,敬氏也是一面之词,但如果信了那小太监的话,将来朕这宫里的嫔妃,岂不都是一名小卒子便能换命的了。”
  皇后愣了愣,她倒是没往这么深远的地方去想,但皇帝一提她就听明白了,此风的确不可长,否则将来怕是要攀诬成风。
  “那这件事就这么算了?”皇后有些迟疑。
  沈沉没答话。
  柳缇衣在旁边插嘴道:“皇上,你是信敬昭仪多些呢,还是信小太监的话多些呢?”
  沈沉扫了一眼柳缇衣,侧头看向皇后,见她一脸认真地看着自己,似乎对这个问题的答案也很好奇和在意。
  “朕处理事情是不能凭个人好恶的,必须得看证据。”沈沉看着皇后道。
  柳缇衣有些黯然,明明是她问的问题,可皇帝好像却只是在回答皇后。她可以想见,若是只有自己一人时,皇帝未必肯答她的话,她有些僭越了。
  皇后朝皇帝微微地笑了笑,人怎么会没有好恶呢。皇帝丝毫不肯问罪于敬氏,她就已经看到皇帝的态度了。“皇上,宜兰宫的事儿这才刚有点儿眉目,若不是敬昭仪,总是有其他人居心叵测吧?”
  沈沉轻轻拍了拍皇后的手,“云燕你太累了,这件事你不用管了,朕让其他人去查,你安心养病就是。你就是心里事情太多,想得又太多,这病才不好的。”
  皇后的脸色一变,有些情急地回握住皇帝的手。
  “放心,不是让人分你的权,朕亲自来查。”沈沉道。
  皇后摇摇头,“不妥,这是内宫的事情,是臣妾无能才劳累皇上不仅要处理政务还得来收拾内宫的烂摊子,臣妾罪该……”
  沈沉用手捂嘴了皇后的嘴,“云燕,别说这些话,你知道朕只盼着你好好儿的。”
  皇后的眼泪瞬间就涌了出来,尽管皇帝待她并无多少真情,可听他如此说话,又看他待自己处处礼敬,她的心就忍不住颤动,既高兴又遗憾。
  柳缇衣在旁边看着,一颗心却是醋海里翻江倒海,她从不曾听皇帝对她如此轻言细语、柔情蜜意过,也从不曾叫过她的名字缇衣,这原来就是帝后之间的相处么?真真是让人绝望,若说柳缇衣以前还存着点儿侥幸之情,现在却是知道自己绝无机会入住昭阳宫了,哪怕生了儿子也不行,除非……
  除非等她儿子长大,可那又如何,到时候住的也只会是慈宁宫,而不是昭阳宫。
  “皇上,敬昭仪那边臣妾派了人去看着,这事儿不查清楚总是难堵悠悠众口的,不过也的确没什么证据能给敬昭仪定罪,恩出于上,还请皇上传口谕召回臣妾派去的人吧。”皇后道。
  沈沉叹息了一声,“你呀,总是处处为别人着想。敬氏既然瓜田李下,你派去的人就不用召回来,即便不是她做的,但这件事也值得让她自我反省。那小太监毕竟是她宫中的人,管束下人无能也是一责。”
  皇后听了这样的话,心里如何能不熨帖?
  柳缇衣听了心里也很舒服,原来皇上对敬氏也并没多上心嘛。
  “你精神不济,早些歇着吧,朕亲自去敬氏那儿问问。”沈沉起身道,“你且躺着不必起身送了。”
  皇后可以不送,柳缇衣却不能,所以赶紧跟着皇帝往门口走去。
  “皇后心思多,你陪着她时多开解开解,说些笑话逗乐子,不要提那些恼人的事情,也别想着利用皇后。”沈沉侧头看向柳缇衣道,“你若是做得好,朕自然会记在心里的。”
  柳缇衣恭送皇帝离开后,眼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转角眼泪才流了下来。她万万没想到,自己竟然会落到如此地步,皇帝叮嘱她许多却是为了皇后,而她的一切都只能仰仗于伺候皇后了。
  曾经的亲昵似乎已经成了前尘往事,尘封在了万丈冰川之下,仅能供瞻仰,只要一碰就寒凉彻骨。
  敬则则见皇帝前来自然得恭恭敬敬地上前行礼,她乃是戴罪之身,可不能跟以前在乾元殿那样懒散了。而且因为戴罪,一切钗环都卸掉了,身上穿着一袭冰蓝素色雾绫,没有丝毫花纹,也表示自己在反省之事。
  偏偏她这样装扮,不仅没觉得素淡无光,反而添了一丝平时不太多的楚楚柔弱之风。这方面本是卫官儿的强项,但如今换成了敬则则,容貌乃是卫官儿的十倍之盛,惹人怜惜的效果那就不是卫官儿能望其项背的了。
  “甚少见你如此打扮,乍一看还挺新鲜别致的。”沈沉将敬则则扶起来,实打实地搂住她的腰走到了榻边,“也别有情致。”敬则则虽然也偏爱素淡打扮,但在皇帝身边如此清淡却着实是第一次,当然其中的心机沈沉还是看得一清二楚的。
  因为没有繁纱百花凌乱人眼,这雾绫贴在敬则则身上,将她的身体曲线淋漓尽致地凸显了突来,尤其是锁骨的凹陷、肩骨的玲珑、胸口的起伏,都被完美地呈现在了人的眼前。这是一袭剪裁得很合身的裙子。
  其实皇帝是真误会敬则则了,她没这么下作。这裙子是她刚进宫那阵子做的,现在养了几年再穿就“异常”合身了。
  敬则则听得皇帝要来时心里还有些忐忑,倒不是心虚,主要是想着万一跟皇帝吵嚷起来估计又要吃几年苦了,但万万没想到皇帝会是这副模样。
  其实模样不差,还算很正经,就是有些细微眼神和箍得结结实实的手臂泄露了他的心思。敬则则的视线往皇帝的下三路撇了一眼,然后瞬间就抬起头正襟危坐了,心里却在嘀咕,皇帝该不会是年纪大了些之后就开始昏庸了吧?史书上都是这么写的。
  敬则则清了清嗓子,“皇上,宜兰宫的事儿……”
  沈沉在榻上坐下,将敬则则拥在了怀中。
  敬则则感受了一下皇帝的大腿,确信了自己的判断没错。
  敬则则继续清了清嗓子,刚才的话被皇帝的动作给打断了,只能从头说,“皇上,宜兰宫的事情皇后娘娘都跟你说了吧?”
  “唔。”沈沉道。
  “那个小马……”
  敬则则话还没说完就听皇帝道:“高世云现在还在九州清晏跪着。”
  敬则则宫中伺候的人是沈沉让高世云去挑选的,却没想到会出现在这种纰漏。
  敬则则愣了愣,伸手环住皇帝的脖子,“皇上相信臣妾?”她的语气听着,似乎这是多么让人惊讶的事情一般。毕竟皇帝的天性就是多疑,敬则则更是深信一个人的本性是难以移易的。所以皇帝这么不讲究地就相信了她,不仅没让敬则则觉得喜出望外,受宠若惊,反而还觉得有些毛骨悚然。
  沈沉掐了一下敬则则腰上的嫩肉,“朕若是相信了那奴才的话,天下人岂不都要把朕当傻子了?”
  有点儿疼,但眼下敬则则决定忍了。因为她十分不解,所以追问道:“皇上这话从何说起?”
  “别的不说,只说那奴才污蔑你嫉恨卫氏就殊为可笑。”沈沉道。
  敬则则信了邪才会相信皇帝的话。因为她怎么看都觉得自己嫉恨卫氏乃是理所应当,全宫的人也都会这么想,毕竟在她住进乾元殿之前,若问皇帝最宠幸谁,那必然是卫氏,没有一个人会答错。
  所以敬则则做出下巴都要被惊掉的表情看向皇帝,“臣妾嫉妒卫嫔不是很正常么?她得皇上宠爱,那么大的雨皇上还赶去看她,且又身怀六甲,处处都比臣妾好,臣妾如今也就位份比她高一丢丢。”
  敬则则的拇指和食指搓了搓,做了个很小的缝隙,“但也就是现在,将来她有孩子依靠可是比臣妾强多了,臣妾嫉妒她为何会可笑?”
  “那你嫉妒她么?”沈沉问。
  敬则则心想,好嘛皇帝这是以退为进在试探她吧?她就说狗皇帝没那么容易相信人的。对皇帝敬则则有一条原则,那就是正经事儿上绝对不说谎。
  因为觉得自己圆谎的能耐绝对比不过皇帝辨谎的能力,所以还是不要找死得好,不然她早早给自己树立的人设一点儿小事就能让之崩塌。
  敬则则点了点头,“我嫉妒她,而且是很嫉妒。”
  沈沉看着敬则则的眼睛没说话。
  “其实去年在皇后娘娘的千秋宴上,我听得卫嫔弹琴时就已经嫉恨了,居然比我弹得好那么多。”敬则则嘟嘟嘴,“我一直以为自己的琴艺当是宫中第一的。”
  沈沉好笑地点了点头,“是,你倒是挺自信的,刚进宫那会儿恨不能天天给朕弹琴,以印证你京城第一才女的美名。”
  敬则则捂嘴笑了,实在是尴尬,很尴尬。那会儿真有点儿井底之蛙的自大。
  “你还知道不好意思啊?”沈沉捏了捏敬则则的脸蛋。
  敬则则道:“要不是皇后娘娘的千秋宴,我到现在还是井底之蛙呢。”她说罢这句话,突然就顿住了,然后偏头看向皇帝。
  当初狗皇帝让所有嫔妃给皇后献艺不会是还存着一分打击自己的心思吧?
  敬则则在心里摇摇头,觉得不应该把皇帝想得那么阴暗,毕竟那会儿卫嫔也不突出,皇帝没道理会知道宫中还有一个小小的宫人琴弹得比她好的。
  沈沉见敬则则顿住也不催促,只看着她发笑,伸手在她圆润的耳垂上捏了捏。
  敬则则的耳垂是她的死穴之一,皇帝很多次逞凶得逞都是因为拿捏住了她死穴的缘故。这会儿她只觉得打从尾骨升起一串火花,激得她哆嗦了一下。敬则则赶紧握住皇帝的手,把它拽下去,五指交扣,不许皇帝捣乱。
  “皇上其实是知道我就是嫉妒卫嫔的吧?要不然卫嫔怎么会弹琴弹得那么频繁?”敬则则可算是悟了。
  沈沉抽回手,嗤笑一声,“这会儿才反应过来,你说你蠢不蠢?”
  第85章 凤还巢
  敬则则只敢在心里嗤笑,狗皇帝真真假假的,她哪儿知道他那颗九曲十八拐的心里藏了多少小算盘啊。一边刺激她,一边也不妨碍他跟宠妃亲亲我我呀。
  哼哼。敬则则在心里磨牙。
  只是敬则则磨牙的时候,皇帝也开始磨蹭她。敬则则心里一惊,斜眼看了看窗外的天色,这会儿还天光还亮着呢,她们话都没说完,敬则则想要抵抗一下的,结果皇帝就将她凌空抱了起来,颇有些急不可耐的样子。
  敬则则闭上了眼睛,打算来个眼不见就不害臊。这会儿不管从哪个原因来讲她当然都得伺候好皇帝了。
  濂溪乐处是个极好的地方,敬则则的寝殿南北通透,她让人将隔扇都卸了下去,只挂了帘子,晚风对穿而入,十分清爽宜人,还夹着淡淡的清荷香。
  炎炎夏日,原本动则流汗,此刻却是动动也无妨。
  直到道是艳荷凝露,蔷薇飘香,粉融融娇香化成了水,莺呖呖嫩语断了珠。
  “可算是涨了点儿肉了。”沈沉捏了捏敬则则。
  敬则则还在喘气儿。
  “女人还是得有点儿肉头才好看,你前些日子就快跟骷髅架子撑张皮一样了。”沈沉嫌弃道。
  敬则则被皇帝的形容给弄得有些心塞,她有那么吓人么?
  晚风吹拂而过,撩动了敬则则鬓边的一缕碎发,沈沉替她将头发丝拨到脑后,“起来洗洗么?”
  敬则则懒得动,往皇帝怀里钻了钻,“容臣妾再躺躺吧。”
  沈沉也没催,这里的风不时送来一团敬则则身上的凝香,让他很受用,拉起敬则则的手对着窗外的月色看了看,那月光好似都晕在了她的肌肤边上,她的手指比寻常人纤细修长许多,柔润得好似每一小段都能弯曲波动。
  敬则则见皇帝老是拿着她的手瞧,便坐了起来,双手一拧摆了个莲花式,“我给皇上变个戏法如何?”
  灯光把敬则则的手影打在帐子上,时而仿佛水边的香草,时而仿佛迎风的花,继而飞成白鸽,又窜出一只猫来,顺便还有一只摇头摆尾的小狗。
  沈沉双手枕在脑后道:“这是手影戏。”
  敬则则点点头,“以前在家里若是无聊时,我就玩这个自己逗自己开心。”
  “你的手很美。”沈沉望着敬则则的眼睛道。
  敬则则被皇帝的这种诚恳语气给夸得有些不好意思了,复又重新偎入他的怀中。
  “皇上既然知道我嫉妒卫嫔,那却又为何相信我呢?”敬则则把刚才被打断的话茬又给拣了起来。
  “一个喝雪酿都早早就想到要配冻石杯的人,怎么可能随随便便指使不知根底的奴才办这种杀头的事儿?”沈沉反问道。
  敬则则翻了个白眼,“皇上,你就拿话糊弄我吧。”
  沈沉道:“我没糊弄你,这件事你要么没做,既做了怎么可能不痛不痒地只烧个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