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19)
  强烈的自我厌弃与巨大的羞耻使那把清凌凌的嗓子染上了哭腔。
  他像不出来了。
  那个词太难听了。
  在霍听澜面前,他说都说不出口,可他偏偏做出来了。
  完了。
  叶辞单薄的胸膛急促起伏着,伴随着细小隐忍的抽噎。
  他都不记得上次当着人面这么哭是在几岁了。
  太丢人了,他用胳膊狠狠擦了几下脸,咬牙忍住。
  忽然,一条手臂沉实地箍住他,把他往怀里一带,另一条则扯过被他堆叠成山包的薄被,抖开,裹住他紧张得冰冷的四肢,像用丝蛹裹住细幼的蝶。
  自周身传来的轻微压力与热度使叶辞宛如游离在肢体外的灵魂暂时归位了。
  别哭。霍听澜斜倚在床上,连人带被地搂着,那姿势占有欲很强,恨不得整个把叶辞圈起来似的。他抽出方巾,细细蘸着叶辞被睡衣袖子刮得发红的眼皮,放软了嗓子,帮那截软乎乎的小笨舌头辩解,临时发热期,很难受,又不能用抑制剂,没办法了,只好来我的房间躺一会儿对吗?
  叶辞吸着鼻子,轻轻点了下头,被人哄了,反而委屈起来,又蓄起一包泪,将掉不掉的。
  很正当的需求,为什么不告诉我呢?霍听澜缓缓收紧揽住叶辞肩背的手臂,轻轻地,明知故问,这几天也一直躲着我讨厌霍叔叔了?
  第二十四章
  叶辞垂着眼, 露在被子外面的脑袋摇了摇,讷讷道:没,没讨厌
  他撒不出谎。
  摇头时, 脸颊擦过霍听澜胸口鼓胀的肌肉。
  触感硬韧, 衬衫料子又光滑。
  他像占了人家什么不得了的便宜, 眼神闪烁, 脸蛋红得离谱。
  没讨厌。霍听澜眸光沉沉, 仗着昏暗, 放肆地盯着那两片泛着水光的,软乎乎的嘴唇,调情般, 低低地问, 那喜欢吗?
  喜欢霍叔叔
  这几天纠葛缠绕的心事蓦地被揭开。
  一摊见不得人的湿泞的yu望,被人扯到明面上晒着, 叶辞的反应简直像被谁捅了一刀,惊愕地瞪圆了眼。那两汪泪抖得噙不住, 颤巍巍的, 要往下坠。
  欲向一位更强悍,更成熟的男性雌伏的冲动, 他不忍直视,不敢承认。
  尤其是刚刚经历过那一幕之后
  他差不多能还原出方才自己情迷意乱时的模样分明是少年的脸, 有着清厉英气的线条,却因Omega信息素作怪而显出副娇弱、柔顺、眼尾绯红的情态。他搂着霍叔叔的被子, 模样黏答答的, 颠倒错乱, 不堪入目。他是变成Omega了, 可毕竟也是男生, 怎么也不该那样,他太奇怪,也
  太不堪了。
  偏偏全被霍叔叔看见了。
  他狼狈极了,圈禁着他的霍听澜却穿戴齐整,衬衫熨得挺括,洗得雪白,领针纤细银亮,缀着片翡翠琢的小叶,凑近了,除去信息素,还能闻到一点须后水的洁净淡香
  对比强烈,叶辞愈发不敢答,从被子里抽出小臂,掩住什么脏东西般掩自己的脸,身体因羞耻与自卑而剧颤,只希望这一切尽快结束。
  小辞?霍听澜圈住叶辞的腕子向一旁拽,想看清他的脸,起初收着力,见他固执,便悍然扳开,一把反扣在枕头上。
  叶辞的脸露了出来,那眼梢、颧骨、两腮,全打湿了,红彤彤的。他不敢见人般闭着眼,闭得太用力,眼尾挤出几道可爱的细褶。
  只是问他喜不喜欢,他却哭了。
  不喜欢。霍听澜替他答。
  不,不是不喜欢。细弱如蚊蚋,几乎要听不见了。
  喜欢。霍听澜又替他答。
  喜欢吗?
  叶辞出不了声,心念芜杂,千头万绪。
  在心里都捋不清的事,要用嘴捋顺了说清楚,实在太难为结巴了。
  他把指尖攥得发麻,睁开眼,求助般朝霍听澜瞥去。
  他仿佛在寄望于霍听澜敏锐的洞察力,盼着他看穿他生了病的心,为他诊治。
  他自己都不知道,那悸动又委屈的,漾着光的一眼,几乎就是在对霍听澜说是了。
  他不说。
  霍听澜却懂了。
  胸膛猝然被这一眼纵了火,心烧得又热又疼,像揿下了什么开关,霍听澜猛地翻身,一手扣住叶辞微弱挣动的腕子,一手扳着那下颌,亲他浸着泪的脸。
  叶辞愕然,哼出了声,害羞地一缩,可下颌被扳着,脑后是枕头,缩又能缩到哪去,只能被霍听澜摁着亲了又亲。
  软乎乎的脸蛋,光洁的额,乌黑的眉眼那一枚枚吻刻意避开叶辞的嘴唇,明明情迷意乱,又偏偏拘缠入骨,霍听澜肩背微微弓起,坚实悍利的肌肉因强行控着力道而绷得轻颤,像头温柔的野兽。叶辞被亲得麻透了,软化了,但也慌极了,吓坏了。
  不喜欢吗?
  喜欢吗?
  他不知道,胸膛交叠,他只知道他的心要生生挣出去了,要像只兔子蹦进霍听澜的怀里。
  霍叔叔别,别叶辞战栗着求饶。
  惊醒般,霍听澜猛地支起身,松开叶辞。
  他控制着剧烈起伏的胸膛,调整浊重的呼吸,将散乱的额发朝后捋去。
  抱歉。
  他垂眸正了正歪掉的领带扣,掩藏自己猛虎般充满侵略性的目光。
  他罕见地失态了。
  脸颊上仿佛仍残留着霍听澜嘴唇的热度。
  叶辞如同置身于一个瑰丽而荒诞的梦中,愣愣地瞧着他,眼神儿都空了。
  不是强迫你回应我但我认为我有必要向你解释我刚才的行为。霍听澜闭了闭眼,再抬眸时,已大抵恢复了平日沉静优雅的模样。他沉吟着,像往常一样斟酌措辞,要把这句话说得圆融得体。可片刻安静后,他落败般笑了笑,只是轻柔而郑重地抛出一句:小辞,我喜欢你。
  叶辞眸子狠狠一颤,连呼吸都屏住。
  给了叶辞几秒钟缓冲,霍听澜缓缓解释道:和你协议结婚之后,本来觉得我们年龄差太多,想给你当个好叔叔,好好照顾你,陪你长大,可是霍听澜轻嘲,他嘲弄自己的年龄,也嘲弄自己与年龄不符的轻狂与悸动,我都三十岁了,这方面却和你一样,像张白纸。所以也不知道怎么了,意识到的时候,已经对你情不自禁,每天都想着你。他无奈地叹了口气,怕吓坏了你,不敢让你知道,如果不是遇到今天这个状况我可能永远都不会说,我怕你会觉得我很坏,照顾你时动机不纯
  霍叔叔喜欢他?
  不仅不嫌他,还喜欢他。
  叶辞不安地动了动,几乎要因为这一连串的告白从天灵盖蒸出白汽,他真是什么时候都不会忘了给他的霍叔叔正名,快速抓住重点反驳道:我,我不觉得您,您坏
  那刚才呢?霍听澜打蛇随棍上,表情却诚恳,内疚道,刚才没忍住亲了你的脸,都没征求你的同意。对不起,让你反感了,我下次不会了。
  我不,不反感,下叶辞一心向着霍听澜说话,说到一半忽觉不对,猛地合上嘴,险些咬了舌头。
  让他反感了,所以下次不会了。
  那不反感的话
  还有下次?!
  后半句想说什么?霍听澜端详他,神情温柔又促狭。
  叶辞默默把嘴唇抿得溜严,眼中浮起一点点困惑和挣扎。
  霍叔叔是会给人下这种圈套的人么?
  八成是他想多了。
  但无论霍听澜是不是这种人,这个小插曲使叶辞的情绪没那么崩溃了。
  被抓包的尴尬惊恐,羞臊难当的泪意,七上八下的忐忑都在渐渐从他脸上淡去。
  我能说的已经都说了,霍听澜用言语轻搔蚌壳里那截笨拙的小舌头,好整以暇地碰着运气,想挖出几粒珍珠来,你有什么想对我说的吗?
  叶辞点点头,犹豫了下,又摇头,指尖攥得发白。
  霍听澜揣度叶辞的心思,五年的婚姻生活,他对他太了解,联系起今晚叶辞的种种表现与反应,他能猜个八九不离十。
  他猜的,说不定比叶辞自己琢磨出来的都清楚。
  还没想好要对我说什么,霍听澜温声问,怕标记期的信息素变化左右你的判断?
  临时标记后,AO之间确实容易因为信息素水平波动而对彼此产生镜花水月式的爱慕,上演诸如pao友变真爱的戏份,可当临时标记淡去,纯粹因生理吸引而起的虚妄情感也会立即褪色。
  其实霍听澜看得出叶辞对他不是这样的。
  况且,灵与肉,xing与爱,原本就不分家。
  可十来岁的少年与他难免有代沟,或许在叶辞看来,掺杂了太多yu望的感情未必是真正的感情。叶辞眼下动不动就临时发热,发热期对Alpha的生理需求与精神层面的爱慕如乱麻般绞成一团,以叶辞的阅历,当然是剪不断理还乱。
  嗯。
  叶辞难以启齿地,轻轻点了点头。
  果然。
  猜对了。
  如果可以的话,霍听澜连一秒都不想等。
  可是不行。
  况且
  他之前是真的没想到叶辞十八岁时原来这么介意腺体二次分化的事情。
  现在的叶辞明显对Omega性别缺少认同感,Omega发热期令他羞耻,相应的,对喜欢Alpha一事自然也一样难以接受。
  被问到是否喜欢霍叔叔时,他忽然哭着用手臂遮脸,大概就是因为那隐秘而不堪的心事被说中,又害怕,又自我厌恶
  这个问题要解决。
  他需要引导叶辞接纳霍听澜是他的Alpha这个事实。
  我理解你的各种顾虑,揣摩着叶辞的念头,霍听澜的心渐渐软得一塌糊涂,等到你标记期结束,我们再好好谈一谈可以吗?
  可,可以霍叔叔。叶辞觑了他一眼,眸子很亮。
  房间里静了片刻。
  香子兰的甜腻气息被吓退了一阵,此时复又浓郁起来。
  你的临时发热还没结束?忽然,霍听澜关切道。
  叶辞这才意识到,那贪婪的腺体得寸进尺,仍在躁动。
  想快点解决,回你自己的房间吗?霍听澜简直是在厚着脸皮诱惑、试探自己缺乏经验的小爱人,想看看他实际上已经软化到了哪一步。
  叶辞飞快瞟了他一眼,那眼神不傻,片刻安静后,却只是红了红脸,小声道:想。
  霍听澜掀起被角,探进一只手。
  被抓包时受了惊吓,叶辞的手脚冷得厉害,这会儿还没缓过来。
  皮肤接触能高效传递信息素,之前给你的生理知识读本上讲过,还记得吗?霍听澜一本正经地科普着,轻轻捉住叶辞的手。
  白皙冰凉。
  像握住了一团雪。
  第二十五章
  手太凉, 又紧张得冒了汗,相形之下,霍听澜的掌心干燥滚烫得像捧火, 燎得他坐立难安。
  仗着丝绸摩擦力小, 叶辞慢吞吞地往被窝里滑, 躺平了,没进去半张脸, 被沿搭着鼻梁,露出一双水亮的眼。
  隐隐地, 他猜出那双大手包藏祸心, 但他不愿信,也舍不得抽走,心乱乱的, 自欺欺人着。
  叶辞侧躺着, 为了姿势不别扭,霍听澜也斜倚着床头半躺,用双手拢住那团濡湿的雪。
  叶辞的手很瘦,筋骨锐硬, 一看就是男孩子的手。
  但不知是不是这几个月受了Omega激素的影响,那层薄皮嫩得过水豆腐,鲜滑如缎,五根细长掌骨像纸伞下的竹撑, 明晰地浮着。
  霍听澜神色正直, 仅是焐,规矩得纹丝不动, 让信息素温和交融。
  过了一会儿, 掌中的手焐软了, 放松了戒备,肌肉没那么绷着了。
  霍听澜便不动声色地,缓缓揉了起来,先揉了手背、掌缘,又依次揉过叶辞十枚凉冰冰的、小猫肉垫儿似的指肚,帮助末梢活血。
  那手法并不狎昵,像单纯为了焐暖他,并传递给他信息素。
  可叶辞垂着眼,睫毛簌簌抖着,不敢看人。
  小辞,为引开谁注意力似的,霍听澜忽然开口,我想对你提一个要求,可以吗?
  什么?叶辞抬眸,可以的,您,您说。
  那学生气和乖劲儿,搔得人痒。
  霍听澜稍一沉吟,温声道:我希望你以后遇到麻烦,遇到困难的时候,能学会主动对我说,让我为你解决,帮你想办法。他安抚叶辞易碎的自尊,向正确的人寻求帮助是聪明机变的体现,不是无能,而且他望着他,眼神怜惜,却并非可怜,像看一只受了伤的、幼小的鹰,你还这么小,你所承受的比你的同龄人多得多,但你没有被压垮,你是个很坚强,很勇敢的人,这一点不会因为你客观上需要帮助而改变明白吗?
  很平常的道理,换别人说,叶辞会当耳边风,但从霍听澜口中说出来,他听进去了。
  我,我明白霍叔叔。他用力点了下头。
  与此同时,石墨丝绸泛起细腻的涟漪。
  霍听澜嘴上说着,稳健有力的五指借着指缝中焐出来的,湿滑的薄汗,缓缓欺入叶辞指间,两不耽误。
  掌纹交叠。
  十指相契。
  信息素融溶至汗水中,高效率地安抚着叶辞临时发热的腺体。
  这样焐手和交换信息素未免太让人脸红心跳了,叶辞微弱地挣扎了一下。
  今晚的事,回去了也不用胡思乱想,觉得尴尬。霍听澜考虑得周全,怕叶辞心思重,回去越想越尴尬,你是我领过结婚证的小先生,这座宅院都有一半是你的,何况一张床,没必要向我道歉。况且他莞尔,一副坦诚却不失风度的样子,这张床被你躺过,我心里很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