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章 碍眼
  顾塬曾是顾家村的前村长,这附近一带的理正,顾概的父亲。
  顾老爷子如今七十九,是顾家村里最年高之人,他为人公正平易,以前做村长时村里谁家有个说不清的鸡毛蒜皮都来找他调停。
  如今退下来,生活安逸很多,顾族里谁家有什么事都会请他去办。
  考虑到林家并没有长辈,让个妇人过去也不好说话,更何况,妇人的那张嘴,顾柏委实信不过,考虑半晌,他提着一只扒好的肥兔子去找了顾老爷子。
  老爷子听完顾柏的来意,连连点头:“柏子啊,你们兄弟几个,还就你眼光好,行,这事老头子帮你去问问。要我说,咱村里这一茬男娃子,比得上林弛那小子的没几个。就是我们家炼儿,除了读书比这林弛强一些,其他都比不过。”
  顾柏笑道:“咱顾家村里就数炼儿呢,大伯您这么说对孩子可不公平。”
  老爷子很以顾炼为傲,年龄大些就更喜欢听旁人夸自家孙子,村里许多人都清楚这一点,顾柏心里觉得好笑,但却依旧跟老爷子唠了许多顾炼的优点。
  直到顾老太太出来说道:“你这个老头子,说起来还没完了,也就是咱这大侄子,换了外人还不笑话你?”
  “大娘,炼儿出息可是真的,谁能笑话咱?”顾柏站起身,又闲聊两句,这便回家去了。
  待顾柏走后,顾老太太道:“你快点过来吃饭,天一擦黑就到林家走一趟问问。这亲真要成了,也是好事一桩。”
  最起码,有顾柏家在后面,村里再没人敢小看林家四兄妹。
  林弛接到老村长时是有些发蒙的:“大爷爷,您怎么这时间过来了?快请坐,芙儿,给大爷爷倒杯茶来。”
  林芙兰正在厨房洗碗,听见大哥的喊声,忙擦干净手沏了两杯茶送过来。
  “好好,芙兰这一眨眼也成大姑娘了”,顾老爷子接过茶笑呵呵说道。
  林芙兰羞涩地笑笑,叫声“大爷爷”就又转回厨房去了。
  “进来时见有个丫头在门口洗衣服,那是你家什么人?”喝了口茶,顾老爷子开口问道。
  心里也在盘算,这不能是林弛几个馒头换回来的童养媳吧?
  林弛才回家,赵家祖孙的事儿并不为村人所知,且在灾荒年月,为了一口吃的卖儿鬻女的事比比皆是,顾老爷子才会有这个想法。
  “那丫头叫圆圆,是我母亲娘家那边的远方亲戚,我在帝京遇到,见她和她爷没吃没喝,就带了家来。”林弛解释道,“正好我不在家时,他们可以帮着照看一二。”
  “有个亲戚照看着挺好”,顾老爷子放下茶杯,捏出一撮烟丝填到烟锅里,林弛忙拿来火折子帮着点燃。
  吐出一口烟雾,顾老爷子道:“弛子,你自己有个什么打算没有?你如今十六七了,要是你爹娘还在,早就张罗着给你娶媳妇了。”
  林弛把玩着火折子,眼中的笑意在灯光中分外柔和。他就知道,顾老爷子这个时候过来,必定是有事的。只是没想到,却是想给他说亲的。
  他没再说这事不急,想了想笑道:“大爷爷,我心里已经有个人了,她如果不愿嫁我,我这婚事就想再等等。”
  “噢”,顾老爷子先是一惊,继而恍然大悟地点点头,也不再提顾秀水,笑道:“听你这意思,意中人还不知道你的心思。”
  林弛不好意思地笑笑:“我总是找不到机会说”。
  顾老爷子了然地笑了笑,问道:“不知道我老头子能不能问问那丫头是哪家的姑娘?”
  林弛沉吟片刻,回道:“顾二叔家的明月。”
  顾老爷子绝不是那种胡乱说话的人,林弛也不觉得自己爱慕翩翩有什么见不得人,斟酌片刻就说了出来。
  顾老爷子一怔,还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他就不该多这一句嘴,谁知道这小子看上老二家的闺女了?
  寥寥地说了两句旁的事情,顾老爷子就背着手回家了。
  夜深人静的时候,老爷子就对老太太叹息道:“你说这事儿闹的,柏子家要给秀水提林弛,林弛那小子却看上了二攀家的明月。以后这亲事不成还好,若是成了,老大家跟老二家难免有嫌隙。”
  顾老太太却并没有怎么吃惊:“翩翩那丫头现在出落的是越发好了,哪个小伙子见了不动心?你也别想那么远,那柏子不是说了,成不成的,他们家都没话。”
  顾老爷子沉吟道:“我觉得,林弛这个想头成不了,老二家两口子不能同意。”
  “你这老头子怎么还幸灾乐祸起来了?”顾老太太反驳道,“要是翩翩那丫头愿意,我看老二两口子就不会反对。弛子在咱村里,那也是个好小伙儿了,要不然,郑家的那丫头能用那么不要脸的法子逼他?”
  “好了,这事儿咱不参和太多”,顾老爷子摸过来蒲扇一下下地扇着,说道:“明天我就把信儿给柏子回了,水水丫头不错,不愁找不到好女婿。”
  顾柏也是这么想的,他家里这两个闺女,教养得非常好,根本不愁找不到好女婿,谁知道二女儿这里却是还没提就铩羽了。
  虽然一直强调就算林弛不同意,他们家也不会说什么,可真当听到大伯送来的信儿时,顾柏和妻子心中都有些不舒服。
  “我们水水哪里差了?这弛子还看不上?”送走顾老爷子,一回到房里,大伯娘就忍不住抱怨呢。
  顾柏叹口气:“只能说缘分没到吧,女儿那里你劝劝,别让她胡想八想的。”
  大伯娘点了点头,又迟疑着道:“我是真没想到弛子那里竟会不同意,咱家比郑家可强太多了,郑家那丫头一兜心眼儿,我们水水也强她一大截,怎么弛子还是看不上?”
  “算啦,别琢磨这些了”,顾柏站起身来,拿着烟斗别在腰上,“大伯不是说弛子已经有了意中人,大伯也没提我们,咱也不丢面子、我先去工地上,你去跟丫头说说。”
  顾秀水觉得自己和林弛的亲事定是八九不离十的,谁想到这才过去一天,母亲就过来跟她说:“把你对弛子的那点心思收一收,你们这事儿成不了,他对你大爷爷说已经有了意中人。幸好的是,你大爷爷先探了他的口风,没把我们托他说媒这事说出来。你以后见着他,倒也不用不好意思。”
  顾秀水呆呆的,直到母亲说完,她才问道:“平原哥他有没有说,他的意中人是谁,是不是顾明月?”
  大伯娘一听这话就忙在顾秀水胳膊上拧了一下子,横眉厉目道:“你大爷爷没这么说,你别学郑家丫头那一套。翩翩跟你是一门里的姐妹,你这话说出去,让旁人怎么想?”
  “翩翩还教你们姐妹刺绣,让你赚了多少私房钱,你这丫头别不念人恩”,大伯娘的语气越加严厉,“再一个,人和人的心意最不能强求,你和那弛子统共也没说过几句话,有什么不能好割舍的?水丫头,你要是因为这事儿作妖,娘可不是郑彩葵的娘,第一个就不饶你。咱好好的女子,以后好小伙多的是,你自个儿好好想想。”
  软硬兼施地把女儿教训一通,大伯娘便夹着围裙去了工地。
  顾秀水气得把梳妆台上的东西一股脑儿都扫到地上,愤愤不平道:“说人好的是他们,说好割舍的还是他们,我到底是不是他们的亲生女儿?就因为顾明月教了我几种不值钱的针法,我就得感她一辈子的恩?”
  她喊得很大声,让在工房里打磨零件的顾焕也听得清清楚楚。
  “水水,你小声点”,同样听到声音的顾秀梨连忙从厨房过来,捂住她的嘴道:“哥在家里呢,让他听见了,我们又得挨一通训。在娘家不得兄长喜爱,嫁到婆家也会被人轻看的。”
  “我就是不服”,顾秀水扒开姐姐的手,红着眼眶喊道:“为什么每个人都向着顾明月?动不动就提她教我们刺绣,真要教的话,她怎么不教完呢?顾秀冉她说什么了,不就是把她一幅刺绣卖了多少钱告诉大家了吗?因为这个,弄得被全村的女人排挤,三叔自从跟三婶儿打了那一架,就没再往家拿过钱。顾明月把顾秀冉害得这么可怜,怎么没人说她一句不是?”
  “你说完了吗?”顾焕站在门口,语气冰冷,妹妹一下子说这么多,不就是想让他听吗?“你说完哥也说两句,如果你有翩翩那一手绣技,你会教给其他人吗?”
  顾秀水早没了刚才大喊大叫的勇气,躲在顾秀梨身侧不敢开口。
  “告诉我,你会吗?”顾焕猛地怒喝一声,吓得姐妹冷冷打个机灵。
  “我,不不知道”,顾秀水声如蚊蝇结结巴巴。
  “那你就别得了便宜还嫌这嫌那”,顾焕眼含嘲讽,不知道是女人本来是爱斤斤计较,还是他这两个妹妹歪了心眼,“还有,顾秀冉她可怜也都是她自己找的,你别学她把那些有的没有的事都往翩翩身上安。”
  顾秀水不敢不答应:“嗯”。然而心里就是认定了,林弛所说的意中人就是那顾明月。
  “自己太差却要埋怨别人太好,你怎么不直接说你是嫉妒了?水水,咱娘说得对,你别好好的日子不过净作妖。”顾焕多多少少听到一些,明白二妹是因为什么在撒气,既然之前的警告她都当做没听见,他也不介意把话说得更直白一些。
  这要是换成别人这样脏的臭的都往翩翩身上泼,顾焕早就一大耳刮子糊上去了。
  顾秀水被大哥这赤裸**破她心思的话臊得满脸通红,脸上火辣辣的,如同被人狠抽了十几个巴掌。
  顾秀梨看了妹妹一眼,皱眉道:“说了让你少惹翩翩,你还故意说那么多。不就是林弛吗?也没见你有多在意他,既然他都不知道是咱爹托大爷爷去的,你又闹什么,真闹出来丢脸的还不是你?郑彩葵当初自以为聪明,现在十里八村哪个不知道她?”
  “我就是气不过”,顾秀水心里发苦,更不想把自己的心思说给家人听,自己昨天下午为什么要去黏蝉,不然也不会对林弛生出心思。
  想起昨天的林弛,顾秀水一颗心又酸又涩。
  可是有爹娘大哥在上面压着,她根本不敢很闹。
  顾秀梨轻轻一笑:“林弛那样的家庭,错过了你,以后能娶到什么好的?放心吧,有他后悔的时候。”
  “姐姐说得对,有哪个女孩子愿意和他一起还债,更何况,他下面还有三个弟妹牵累”,顾秀水深以为然地点点头,酸涩难受的心好受了一些。
  林弛并不知道顾大伯家的这场官司,在家待了三四天,就背着包袱回帝京置办货物去了。
  张家到青罗国的商船八天后启程,林弛手里有了充足的资金,便想多置办些货物。
  听张少爷说,这次在青罗国停半个月,商船还会继续往东南行驶,回来都要到过年时候了。
  走之前,他去了趟顾家,终于找机会道明了自己心思,她的应答在他的意料之中。
  当时,他笑着说“没事,你以后能记着有个叫林弛的喜欢过你就行,我不会死缠烂打的”。
  说得潇潇洒洒,林弛却觉得一颗心忽忽悠悠就沉到了不见底的冰冷黑暗中。
  登上码头之前,他转头看向顾家村的方向,默默道:再次回来,我就会恢复如常,没有什么伤口是不能愈合的。
  这一辈子,能遇到你,已经为我的生命添了许多色彩,林弛足矣。
  帝京依旧是那么繁华,彩带飞舞的朱舞楼前马车来往不绝,完全不像是一个青楼所在。
  林弛错过一辆华盖马车,向更深处走去,那里有一家快要干不下去的瓷器店。
  朱舞楼前突然而起一阵喧哗声:“邀月姑娘到了,快让一让。”
  “呸,还是千金小姐呢,妈妈把她从教坊司接过来才几天啊,连反抗一下都没有,就急忙忙地开始见客了,估计正是个天生下贱的胚子。”
  四楼是专供红牌姑娘们的休息地方,这时其中位置最好的一间房内,一个红衣丫头正站在窗边看着下面的热闹骂骂咧咧。
  紫陌兀自拨着怀中琵琶,口中轻轻哼唱,面上神情十分陶醉。
  昨天吏部刘大人饯别好友,请她们过去陪酒,席间有人欲对她动手动脚,是他解围。
  “姑娘,康大人送来了请帖”,这时一个小丫头捧着一张烫金帖子跑了进来,神情欢喜道:“要您去赴明日康府的宴席。”
  “放那吧”,紫陌淡淡道,眼中没有什么特别的情绪,流畅的琵琶声丝毫没有停顿。
  小丫头不明白,前段时间康大人的确断了跟姑娘的往来,可自从三天前,他就日日过来,姑娘冷言冷语他也丝毫不在乎。
  今天更是派康府的管家亲自过来送帖子,姑娘怎么还是这样不开心?
  “呀,二爷来了”,窗边的红衣丫头突然喊道,紫陌拨弄琵琶的手指一顿,引得小丫头好奇不已。
  穆二爷虽然出手很大方,长得也尤为俊美,可是姑娘连康大公子的面子都不卖,怎么突然间反应这么大?
  “你先下去吧”,紫陌看向小丫头,小丫头身子一抖,不敢再多想,连忙施礼退下。
  “冰儿,快来给我梳妆”,小丫头刚一出去,紫陌便放下琵琶立即站起身来。
  冰儿朝着窗外冷哼一声,嘟嘟囔囔地走了过来:“姑娘,那个下贱胚子刚才故意撞到二爷,二爷不过顺手扶了一把,她就开始眉目传情起来。”
  紫陌透过镜子看了丫头一眼,笑道:“你管她呢,二爷是什么样的人我们还不知道吗?好冰儿,快给我梳一个最好看的发髻。昨天虽然见了一面,可我已经有一个月不曾与他说话了。”
  “姑娘,你既然知道二爷是什么样的人”,冰儿拿起梳子,突然就从刚才的咋咋呼呼变成了沉稳有节,她低声道:“就不要太过逾矩,你再这样明显的话,爷恐怕不会用你了。我们是一起被爷的人救下的,我不希望你因为爷不喜欢的感情而被放弃。”
  “冰儿,我爱他”,沉默许久,紫陌才声音极低地道。
  如果不是冰儿一直知道她的感情,恐怕根本不能分辨出来那三个字到底是什么。
  冰儿笑笑,不知道再说些什么。
  爷看起来冷,却并不是真正的心狠手辣,再加上算无遗策的布置,强大的能力,俊美的容颜,想要一个女人爱上他,也只是分分钟的事。
  对爷心存爱慕的,又岂止一个紫陌?
  天子一号雅间,穆蕴临窗而坐,给自己倒了杯清酒慢慢地品尝,目光时而看向朱舞楼大厅的舞台上。
  舞台上,一个容貌美艳的彩衣女子正在踏乐而舞。
  跟随护从的穆寅站在后面,欣赏着下面的一曲乐舞,连连赞叹:“爷,这女人竟然比紫陌还漂亮一些!老鸨娘真有本事,能抢来这么一根台柱子。”
  穆蕴笑道:“徒有其表而已。”
  说话之间,舞台上的女子突然脚步一顿,随后的舞步开始乱了,紧跟着琴音也越发乱起来。
  “去看看怎么回事?”穆蕴皱眉,对刚刚推门进来的老鸨吩咐道,“把她们带上来。”
  老鸨一句话都没有来得及说,便又急急忙忙地下楼去了。
  紫陌抱着琵琶走来,看了眼妈妈急忙下楼的背影,眼神示意冰儿敲门。
  “紫陌想弹一首曲子给爷听”,进门后,发现只有穆寅,紫陌的言辞便不那么谨慎了。
  和穆寅,他们都是认识的。
  “我现在不想听这些”,穆蕴依旧看着窗外,却猛然站起身来,片刻后又慢慢地坐下。
  房间里的人都能感受到他刚才那一瞬间的紧张,紫陌也来不及生气便担忧问道:“爷,怎么了?”
  穆蕴冷冷地看她一眼,继而依旧神态悠闲地饮酒。
  老鸨很快带着两个女子上来,一彩衣一白衣。
  “二爷,这就是我们邀月姑娘”,老鸨像面对普通客人一般,谄媚地拉着两个姑娘介绍,“这位是我们菡萏姑娘,您喜欢哪一个?”
  穆蕴突然就皱紧眉头,老鸨面上笑容依然,全身的神经却一寸寸绷紧。
  这两个姑娘一个清秀一个美艳,一个琴绝一个舞好,自从她们过来后,朱舞楼的生意又红火了几分。
  却不知哪里碍了爷的眼?
  穆蕴看了眼那彩衣女子,随即移开眼,把玩着碧玉酒杯,懒懒道:“你是什么样的下贱货色,也配叫邀月这个名字?”
  他看向老鸨,眼里的厉色一闪而过:“马上改了,否则爷我再不来朱舞楼消费一个铜板儿。”
  “你,你算什么人,竟这么说我?”彩衣女子气得双颊通红,不由上前一步,把柔弱与刚强完美糅合在一起的姿态,足以吸引每一个男人的目光,但却只得到穆蕴冷冷地,像是看什么下贱东西般的一瞥。
  彩衣女子也不再示弱,顿时把舞袖一甩,高傲冷然道:“妈妈,邀月虽沦落风尘,却不是可以任人欺辱的低贱之人。今日遭到客人如此欺辱,还请妈妈为我做主。”
  说完,她高傲冷然的目光中闪烁着盈盈水光,欲语还休地看了穆蕴一眼,便委屈而又绝不示弱地移开。
  穆蕴忽然拊掌大笑,这种样子,真像他那个继母一样,恶心至极,难不成这种女人觉得,凭一张脸就能把男人耍得团团转?
  老鸨往后退了两步,以求最大限度地降低她的存在感。
  彩衣女子只觉没脸极了。
  穆蕴渐渐收起笑声,似乎很愉悦地摇了摇头,道:“如果你执意不改这名字,爷我就只好花一万两买下你这张脸了。”
  平常的话语,却叫彩衣女子产生一种阴冷的感觉,忙下意识地抬手捂住美艳的脸蛋。
  “傻丫头,跟客人你较什么劲儿?”老鸨连忙上前,毫不怜香惜玉地推了她一把,不客气道:“我做主,你以后就叫纤纤了。要是不愿意的话,我也只好把你送回教坊司。到时候还会不会进到像我们朱舞楼这样的好地方,我就不能保证了。”
  大庸朝的教坊司并不对外营生,只负责教管官妓,然后由青楼出钱认领。
  听到老鸨的话,新出炉的纤纤姑娘眼含泪珠,委屈至极地施礼道谢。
  穆蕴指了指一直默不作声的白衣女子,说道:“你,抬起头来。”
  白衣女子明显微微一颤,隐在袖子下的双手下意识地扣紧,缓缓地把头抬起来,目光却并不放到穆蕴的脸上。
  穆蕴将此女打量好一会儿,心想也就远远那么一看有点像,仔细一瞅和自家丫头差远了,不过到底是有那么点像的。
  “你琴弹得不错,穆寅,看赏吧”,让一个有着和自家丫头三四分相像面容的女人做低贱的身妓,穆蕴觉得太侮辱丫头了,看在这张脸的份上就帮一帮把。他想了想说道,“这么好的苗子你们楼里可得好好培养啊。”
  老鸨笑着答应了,目光扫到紫陌时,果然见到她的一张脸已是煞白,再看看那模样平平的女子,就这样怎么吸引到爷的目光的?
  不过爷的吩咐,她只要遵从就行了。看来以后,对这菡萏,要好好照顾了。
  真是没想到,当初要她来,也是为了给邀哦不纤纤找个伴奏的,现在却是伴奏的入了爷的眼。
  不过这个何家嫡小姐也是的,当初她给起的名儿不用,非要叫什么邀月?好了,现在因为一个名字而被爷不喜,这姑娘以后也就那样了。
  那白衣女子就是何晓霜,听到二爷的话她略微一愣,迟疑片刻才接过穆寅递来的一张银票,低头道谢:“多谢二爷出言相助。”
  穆二爷如今当个闲差,不用上朝礼部也没什么事可做,来青楼听曲儿的时间就多了些,楼里的姑娘们对他都是知道一些的。
  彩衣女子正是何晓霜的嫡姐,何晓雯,她此时正暗恨不已,不知道这个庶妹哪里来的运气,竟能又一次得这么个优秀男人的帮助?
  当初,差一点她就要成为一个卑贱的军妓,被一个经过的学子所救;今天,她故意跳错舞步,就是想让妈妈把她转卖到低贱的窑子里,谁想到这贱婢竟然踩着她起来了?
  何晓雯心中蓄满了不甘的怒火,回到住处后,就快走几步拦住何晓霜,啪啪两巴掌甩倒她的脸上:“你这个贱种,今天踩着我起来,心情如何啊?”
  何晓霜连退两步,捂住疼得发麻的脸颊,冷声道:“若不是你故意出错,想要害我,又怎么会有客人注意到我?”
  “贱婢”,何晓雯抬手还要打,何晓霜一侧身躲开。
  “不过是一个七品闲官的抬举,你还真以为自己是腕儿了?”何晓雯冷笑一声,“咱们走着瞧。”
  何晓霜根本就不理会她的狠话,走进房间后便长长地松了一口气,幸好,今天那人没有看上她。
  将修长的双手举到目前,何晓霜知道,或许有一个办法可以让她保住清白之身。
  弹琴,更好的琴艺,只有成为凭技艺让客人们欢喜的妓子,她才能摆脱身不由己而被妈妈逼着接客的卖身妓子。
  等她的琴艺达到一定高度,想必也不用在何晓雯跳舞时被赶着去伴奏了。
  坐在梳妆台前,何晓霜看着铜镜里的女子微微一笑。
  原来他叫顾炼,是国子监的学子。
  顾家村开始有水井打不上来水了,村里的老少们都有些恐慌。
  幸而村中间大槐树下那口装着摇柄水车的井还照常出水,顾概不得不宣布每家每天只能打两桶水。
  这天傍晚,有人提着半桶水沙参半的井水来到顾柏家中。
  大部分人听到消息,也都拥挤着跟来,吵吵嚷嚷地问:“这是要去顾老大家,到他家做什么?现在不如直接去找顾老二,让他那房子先别建了,省下十几户人家的吃用水是不成问题的。”
  那人笑笑,大声道:“我闺女跟着明月学习绣技,挣了不少银子回来,我可张不开这个口。再者说,二哥为人明理仗义,又岂需要你们巴巴儿的过去提醒,别又弄成了威胁。”
  这话一出,大半人都被噎得没话说。
  顾攀听到村里有井打不上来水时,就已经决定暂时停工,不能为了建房子而最后弄得没水喝。
  若知道天到现在都不落雨,顾攀也不会在这个时候建房。
  现在说什么都没有用,顾攀便想过来问问焕子能不能想办法造个什么东西,把井再往下打深几尺。
  顾焕正在解释给家人造出那种深井挖掘机械的难处,乌泱泱的一大群人便是在这时来到了。
  走在最前面的人把那半桶水沙放到顾焕跟前,就问:“焕子,你瞧瞧这水,眼看是见底了。要是再旱个十天半个月,我们恐怕做饭的水都没了。你看看能不能再造个机械,咱们把井顺着再往深里打几尺,吃饭的水总能有了。”
  顾焕苦笑道:“五叔,刚我和我二叔正说这个事儿呢。打井机械很复杂,不是我能造出来的。”
  “你都能造出那么方便的水车,这个也一定能造出来的”,那人笑着鼓舞,“你不试试怎么知道不行?收麦时你随便弄出的一个收麦机不也那么好用?焕子,你可不能妄自菲薄。”
  “是啊焕子,林五说得有道理,你得试试再说能不能造出来”,人群中有个老者说道,“岂不闻,几百年前那公输般可是造出过一辆会在天上飞的木鸟呢。照二爷看,你跟那公输般比也不差什么。”
  大家听了纷纷点头:“郑二爷说得对,焕子你别太妄自菲薄。”
  顾焕被村人称颂地连连摆手,满脸地不好意思。
  顾柏唯恐到时候儿子真造不出来打井机械再落忍埋怨,便上前道:“我儿子前两次大部分都是靠运气,乡亲们可别这么哄他,造不出来该怎么说呢。”
  听出他的顾虑,林五叔忙道:“大哥,我们是那样的人吗?使唤着人再埋怨人?你放心吧,我就是想激励激励焕子,实在不成,我们就推着车去北河里带水去。活人还能让尿憋死?”
  此言落下,人群顿时哄笑起来。是啊,离他们这里二百里外还有一条宽大的北河呢,那里总不能也没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