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新任扬州知府名叫陈瑞武, 是齐国公之孙。其兄长陈瑞文袭了三品威震将军;陈瑞武则从科第入仕,如今也升到了四品知府。这一文一武兄弟两个,名曰瑞文的做的是武官, 名曰瑞武的做的却是文官,倒也有趣。
  齐国公一支虽然降等降得极狠, 到底是四王八公这样的勋贵人家, 谋到扬州知府这样的肥缺, 也在情理之中。且齐国公府这样的人家偏向谁先不说,至少作为勋贵之家,没那么容易被封疆大吏指使裹挟,有相对硬气的背景治理地方。
  要说黛玉是不相信什么四王八公同气连枝的话的,这些人家, 当年军中杀出来,确然有些交情,但是也至于将交情凌驾在宗族利益之上。太子尚且靠不住承恩公府,林家更不指望凭荣国府女婿的身份, 就觉得陈瑞武定然会和林家利益一致。但只要陈家不偏向甄家, 于林家而言,便是好消息了。至少陈瑞武的出身,有不偏向甄应嘉的底气。
  倒是新来的扬州同知叫林如海父女颇为意外。
  新任的扬州同知名叫林枫, 是林如海的族叔,便是林玉竹的祖父, 原本在湖州做通判。
  官场有个不成文的规定,六品升五品是一个坎, 别看正六品到从五品只差半级, 有些官运不畅的却是一辈子跨不过去。这回林枫一下子从正六品通判为正五品同知, 品级只升了一级, 但是档次却升了两档,实打实的越级升迁,又是在扬州这样的富饶之地,可见林枫这次升迁极是难得。
  林如海知道闺女不俗,问:“玉儿方才因何说胜负已分?”
  黛玉又重点看了这次的升迁委任,平静而笃定的道:“朝廷彻查盐税弊案的决心极大啊。”
  林如海‘哦’了一声,微笑着看黛玉。
  黛玉知道这是父亲有心提点考校自己,便接着道:“江南乃是全国纳税大省,又是鱼米之乡,所产粮食供应京城和周边驻军。江南一地是否稳定,关系江山社稷。皇上有心重振江南官场风气,却也不能操之过急。
  若是江南官员更替太快,地方政务来不及交接清楚,或是影响春耕,或是影响秋收,或是有其他人犹如这次哄抬盐价一般闹事,皆会影响地方稳定,进而影响全国。若是地方官员更换太慢,则给了那些国贼禄蠹大量的缓冲时间,叫他们懒政,不作为,甚至蓄意破坏,皆是不美。
  正地方官场风气,好比修一张摇摇欲坠的桌子,而当地百姓便是桌上的瓜果瓷器,既要将桌子修好了,又不能伤了桌面上的诸多物件。四条腿一条一条的替换,方能护着桌上瓜果瓷器不至于摔一地;若是将四条腿全都拆了,桌上一应物品便全摔了。江南这样的产出大省若是遇此重创,且不知要休养生息几年,才能缓过来。所以,江南的事,唯有循序渐进。
  如此背景之下,扬州一地却连换两名地方官,且扬州同知和父亲是同族,可见圣上官场彻查两淮盐运的决心。枫叔祖连升两级做扬州同知,是朝廷的一种态度,若是还有人阻挠彻查私盐弊案,给父亲下绊子,则是和朝廷作对。”
  林如海也笑道:“玉儿之言虽然不差,但是有些穷凶极恶之徒,依旧会铤而走险。”
  黛玉睫毛向下压了一下,道:“关系生死存亡,定会有人垂死挣扎,但是自古以来,顽固挣扎者都影响不了大局。所谓大势所趋,无人能改。”
  是啊,胜负已分,甄家再是势大,也不过是能拖多久的问题,但是此次不可能全身而退。林如海点了一下头,又问:“除此之外,玉儿还看出什么?”
  黛玉仰头瞧着父亲的眼睛,语速不快,但很是信心满满的道:“私盐弊案一旦了结,圣上对父亲会有新的安排。至少不会留在扬州,更大的可能是不会留在江南。”
  这一点,林如海在看到朝廷的新委任之后就心中有数。本朝会避免官员在原籍做官,同时更会避免同族在同一地做官,为的是规避地方官员沆瀣一气,为害一方。这次林枫能做扬州同知,乃是情况特殊,为的摆明一种态度:朝廷为了整顿江南官场,不惜破坏一些准则。
  但是私盐弊案一旦了结,朝廷必然不愿意保留此等境况,林如海和林枫,二人自然只能留一个在扬州。
  巡盐御史本就是一年一任,林如海能连任,一个是因为他是查办私盐案的关键人物;二也是今年是江南官场倾轧的关键年份。但是这两桩大事了了之后,林如海几乎不可能继续留在江南。
  不留在江南,多半是会回京了。父女两个虽然都心下明白,但是毕竟离下旨还早,便没说破。
  朝廷决心如此之大,此消彼长间,林如海的工作虽然依旧繁重,但总体来说,难度和阻碍是持续降低的。
  黛玉除了管理好中馈,替父亲免除后顾之忧外,也做不了什么。
  如此过了一段时间,这日林如海落衙回来,带回来个极貌美的女孩子。
  黛玉刚一见那女孩子就是一愣,险些失态。
  女孩子约莫十一二岁年纪,样貌出众,尤其眉间一点胭脂痣,越发显得品格风流。这不是前世的香菱是谁?看过原著之后,黛玉自然知道了香菱本名叫英莲,原是苏州阊门人氏,也是好人家的女儿,只是遭际令人唏嘘。
  说来,前世自己和英莲还算谈得来,且在大观园的后几年,英莲找自己学作诗,自己于英莲有半师之分,英莲于自己,更有陪伴之情。只是按原著,英莲原还要过好几年,才在金陵被发卖,且一女二卖,引出薛蟠打死冯渊的事来,怎么英莲会在这里?
  不过略一想,黛玉便明白了:前世太子在铁网山坏事,朝廷没顾得上整顿江南官场,那拐子得以在继续金陵躲着做孽。而今世,去岁已经新换了金陵知府,想来新来的金陵知府是个雷厉风行的,对当地治理颇有成效,那拐子便逃出金陵另找出路了。
  黛玉神色变化虽只有一瞬,但也落在了林如海眼里。林如海从闺女眼中看到了复杂的情绪,有惊喜、有悲悯,还有些形容不上来。虽然林如海不知道为何黛玉一见这女孩子就如此神色,但却因为闺女的态度,而对英莲也生出一丝同情来。
  向林如海一福身,道了一声父亲回来了。黛玉便问:“父亲,这位姑娘是?”
  林如海道:“知府衙门抓了个拐子,这女孩子说是那拐子的女儿,实则是被拐的。现在拐子关在衙门牢里候审,这女孩子原是也要关押的。但是枫叔见如此品貌的小姑娘,就是和那些女犯人关在一起,恐也受人欺压磋磨,便说带回家住几日,就是跟玉竹做个伴也好。我落衙回来碰见枫叔,说起此事,便想着枫叔一大家子也住官邸,且同知的官邸还没咱们家大呢,就将这姑娘带回来了,先在咱们家住几日。”
  别说黛玉和英莲是前世旧识,就是贾敏见了英莲,也道:“如此品貌的孩子,身世却这样坎坷,也怪可怜的。我瞧着这孩子还好,若是能寻着她的家乡父母,便送其回家,若是寻不着,留下来与黛玉做个伴也不是不好。就是不知道她可愿意?”
  英莲在拐子手里受够了毒打,见了带自己回来这位大人,便以为以后落得个小妾命了,但即便如此,只要衣食无忧,不受毒打,英莲便觉满足。谁知听这位夫人说的,竟是让自己给那位极美貌的小姐作伴?
  英莲哪有不愿意的,当场便跪下道:“谢过夫人收留。”
  贾敏忙打发素青将英莲扶起来了,道:“如今案子还没审结,你的事咱们家尚做不得主,不过结案之后,你若是愿意留下,倒是容易的,现在还用不着行大礼。”又问英莲家乡籍贯。
  英莲三岁走失,记得的东西不算多,但也并非全然不记得。后世被一女双卖,牵扯到人命官司里,投到荣国府之后,又被许多人围观发问,英莲就推说什么都不记得了。
  今世瞧着贾敏面善,又说替自己寻家乡亲人,英莲便说了:“我父母叫我英莲,是小时候下人带着看花灯走失的,家附近有个葫芦庙。其他的却不记得了。”
  贾敏点了点头,还侧头看林如海:“葫芦庙这地名儿我仿佛听说过。”
  林如海也点头道:“有些耳熟,派人打听一二也就知道了。”
  英莲见老爷夫人愿意替自己寻访家乡,又是万般道谢,贾敏道了无妨,又转身对黛玉道:“玉儿,你先着人将她安顿到客房,先看哪个丫头和她身量合适,拿身衣裳穿着,改明儿再做两身。”
  黛玉应是,带着英莲退出上房,才道:“英莲姑娘,我叫黛玉,你有什么需要尽管跟我说。至于你家乡亲人,但凡有点消息,定是能打听到的。”
  英莲点头,她心中感激,却也没什么能报答的,又是好一番道谢。
  葫芦庙虽然地方狭窄,也不是什么名刹古寺,但因一场火烧了大半条街,当年的事却传得极远,扬州和苏州相隔不过一两日的路程,扬州城内听过的人也不少,并不难打听。打听到了葫芦庙,英莲的家乡籍贯倒也容易得了。
  审那拐子那日,英莲还去了一趟公堂做人证。原来,那拐子果如黛玉所料,是金陵新来的知府手段铁血,打击各类违法之事极是积极,那拐子眼见金陵待不下去,才想着转到扬州。
  扬州盐商富甲天下,又以养瘦|马闻名,那拐子原是想着将英莲出手卖给哪个盐商,挣一笔银子便暂且洗手上岸,寻地躲躲,过了这段风声再说。谁知扬州这边整顿治安也极严苛,拐子刚在客栈落脚,都不知道怎么回事,次日就被官差抓了。
  拐子被抓,自然是有人报案,报官的不是别人,正是那客栈的小二。古人没有后世的天眼系统,就是要整顿地方治安,法子也简单粗暴得多,扬州知府直接给各大客栈发了通知,遇到违法犯罪的事,若是之情不报,算作包庇,若是举报属实,则有奖赏。
  那拐子和英莲虽称父女,但是形貌上就不像,加之二人外地来的,英莲又格外怕那拐子,那掌柜就留了意。打着小心无大错的主意打发小二报了官,谁知就抓着了真拐子呢?
  审结案子,英莲恢复了自由身。林家索性好人做到底,派人去苏州阊门打听英莲的家人。甄士隐已然跟着跛足道人出了家,不知所踪,倒是英莲之母封氏原尚在人世,但没见着人,说是出门寻女了。
  英莲知道之后,又是一场大哭。
  黛玉派去阊门的人也是个仔细人,不但打听好了英莲的家乡来历,还将封氏的处境一并打听清楚了,当着英莲的面没说。单回贾敏和黛玉的时候才说了:“当年那甄费夫妻在阊门也被推为本地望族,也颇有家业。后来家中失火,抢出细软,又有田庄,并非不能好好过活。只是没两年,家业都被封氏父兄哄去了。
  封氏之父封肃活着时候还略好些,至少封氏主仆做针线补贴家用,还有一口饭吃。自去岁封肃死了,这才没过多久,连封氏身边另一个丫头也发卖了。我便想着封氏之兄只怕是个更加心狠的。我想着,甄姑娘小,若是陡然告诉她有舅舅在世,她若愿意投靠亲人,咱们不好拦着。但像封氏兄长那样的为人,甄姑娘投去了,难保不被他仗着英莲姑娘在手,反倒拿捏封氏。
  我想着甄费一家遭际令人唏嘘,不愿甄姑娘刚好些,又被舅舅骗了,方才便瞒下了此事没有说。还请太太、姑娘饶过我自作主张。”
  贾敏听了,点头道:“你这样处置极妥当。既是封氏还在,不妨再寻访封氏几日,实在寻不到人在做打算。”又道了辛苦,让其下去了。
  次日,黛玉吩咐给英莲做的新衣裳便得了,英莲换上之后,越发显得水秀出众。
  自此,英莲便暂在林家住下来,没入奴籍,但是和黛玉的几个丫鬟一样,也在黛玉读书的时候伺候笔墨。说是伺候笔墨,实则跟着读书识字,有什么不懂的,黛玉还会悉心指导几句。
  这样又过了数月,门房回话说有个婆子寻上们来,说是找走失的女儿的。
  黛玉命人将人领进来,却并未让其见英莲,而是自己见了,问了些话,确认了来人正是封氏,才让其母女相见。至于母女两个相见之后如何痛哭流涕,如何对林家感恩戴德,却不必细述。
  封氏为何会寻到扬州,倒有一段缘故。
  扬州知府陈瑞武也是新上任不久,也知道齐国公府江河日下了,到任之后自然勤政爱民,希望做出一番事业。既是抓了拐子,便顺藤摸瓜,决心将治下的贩卖人口问题狠狠整治一番。
  那拐子虽说是日常在金陵活动,实则拐子之间也是互通消息的,供出不少人来。抓的拐子多,需要寻访父母家人便多,同时,陈瑞武也将消息放出去了,让附近州县走失了儿女的人家到扬州府衙认亲。
  封氏寻女多年,得了这等消息,自然是满怀期待的赶来,只见了那些被解救的女孩子,没有一个是英莲,封氏还大哭一场。后听说巡盐御史大人府上也收留了个女孩子,封氏便抱着一试的心寻来了,这对苦命母女也终于重逢。
  当日,黛玉就暂且将封氏安顿在英莲住的客房隔壁,但是母女两个久别重逢,有说不完的话,当夜,母女两个却是住在一处。
  次日,贾敏才将封氏母女请来,问她们日后打算。
  封氏昨夜已经将英莲这些年的遭遇问清楚了,知道英莲跟着拐子遭了多少毒打;也知道英莲在林家这数月,不但吃穿用度什么都好,还有书读,林家又没让英莲入奴籍。叫封氏说,自然是愿意英莲留在林家的。
  但是人家林家世宦人家,位高权重。在英莲没有寻着家人的时候,人家善意收留,如今自己寻来,没道理还让女儿赖在林家。贾敏这样问,封氏一时间很是犹豫。
  有这份犹豫,也就够了,至少证明封氏不是那起将别人的恩情当理所当然的人。
  于是黛玉道:“母亲,这些时日,我和英莲姐姐相处极好,能将英莲姐姐留下来么?”
  贾敏早就听林如海说过,闺女初见英莲,眼神不同,夫妻两个只当黛玉和英莲合得来,便也乐得留下英莲与黛玉作伴,遂笑道:“就是不知封夫人是否愿意?”
  封氏一听,就拉英莲跪下磕头,口中直呼愿意。又捧出一把金叶子并一些碎银,道:“老身家业凋零,太太的大恩大德,老身无以为报了,如今英莲已经有了着落,老身没了后顾之忧。唯有这点东西能够回报太太,还请太太不要嫌弃。”
  当年甄士隐资助贾雨村,一出手就是五十两,可见甄家原本家底是丰厚的。后来接连遭遇不测,封氏到底是留了点子细软傍身,那些金叶子,都是缝在衣裳里,昨夜连夜拆出来的。散碎银子也有二三十两的样子。
  贾敏见了,忙推脱道:“你这是做什么?快收起来留着你们傍身。我们留下英莲,不为别个,只为我们玉儿与她合得来。你这样我们反倒不好将人留下了。我看英莲聪明伶俐,也爱读书,暂且给黛玉做个伴读,你们母女可觉得合适?”
  封氏又是一番感恩戴德,将金银收起来了。做伴读,便不会入奴籍了,封氏母女只差将林家做菩萨供起来了。
  封氏一个妇道人家,又上了年纪,又刚寻到女儿,林家自然是好人做到底,将封氏也留下来了,不教她们骨肉分离。
  至于官场上,果然扬州、金陵换了知府后,其他州府也陆续换了地方官员,江南原本的地方官,或升或贬,也有和私盐案牵连得深的而落罪的。这个案子,朝廷巡按团在江南呆了足一年,才堪堪树立了江南官场的新风气。
  这一场江南吏治的大整顿下来,无数大小官员落马,也无数新的官员上任。和前世一样,朝廷起复了一大批以前被革职的官员,贾雨村也赫然在列。
  不过这一次贾雨村未给黛玉做西席,自然也没借林如海的关系攀上荣国府。但是贾雨村素有才干,吃了上一回被罢黜的教训,道苏州巴结上了范光熙,走了范光熙的关系,竟还是让他侯到一个缺,只是不是前世的应天府知府,而是在粤海梅州做知府。原梅州知府调任江南,另有委任。
  甄应嘉被罢了江宁织造,查抄甄家,同时,甄家老小押解回京,进行三司会审。这次相关部院皆派了得力官员到江南办案,朝廷赋予巡按团的职责也极大,二品以下的官员皆可当地裁决。独甄应嘉身份特殊,巡按团来时,太宗便做了指示,若是查到甄家罪证,需押入京城受审。
  倒是甄应嘉府上几个厉害的管事被判了死刑,就地行刑。
  这些心腹管事原是替甄应嘉打理私盐生意的,以前吃香喝辣,身着绫罗。现在一朝犯事,甄应嘉将一应罪过往这些人身上一推,自己上折子负荆请罪不说,还大哭对不起皇上,有愧朝廷。又自承治家不严,叫手下清客和刁奴蒙蔽,以至犯下大错。
  看似坦白从宽,实则推出好些替罪羊,将一应罪过推得一干二净。
  贩卖私盐乃是死罪,若无地方官员包庇,那些私盐贩子寸步难行。而几个甄应嘉门下清客和豪奴,还不至于能组织起这样大的贩卖私盐网络。但凡是个明眼人,都知道甄应嘉这些说辞站不住脚,也都知道甄应嘉到底是借了谁的势。
  但是甄家在江南势大,在苏南山任两淮盐运使前,江南的私盐贩子运送大量私盐在管道上走,只需甄家奴出来打个招呼,都不需甄应嘉的名帖手书,各地关卡都会放行。如此一来,还真找不到甄应嘉本人参与此案的罪证。
  或许是为了甄贵妃和二皇子的体面,太宗皇帝没让甄应嘉在金陵受审,不然只要甄应嘉的囚车经过,怕都要被江南百姓用石块砸死。
  当然,二皇子和甄贵妃也没那么容易全身而退。甄贵妃被夺了协理六宫之权,降为甄嫔;二皇子被免了户部的差事,闭门思过。就是户部尚书,也因不曾好生规劝二皇子,受了连累,被贬谪到西海沿子,做了一名知州。
  至于江南本地,这个案子虽然办得轰轰烈烈,但是到底真正后台强硬的案犯如甄应嘉等少数几个活了下来,倒是许多案件的经办人,譬如甄应嘉的亲信;大小私盐商贩;没有后台,但是给私盐案行了方便的地方官员和小吏,尽皆问斩。江南多地的刑场,那段时间都飘着挥散不去的血腥味。
  还有许多没有直接参与私盐案的官员,或者只收了三节两寿并冰炭敬的礼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或者畏惧甄家势大不敢抗衡者,或是被革职,或是被贬谪,却都留下了性命。
  黛玉知道此事,倒没觉得意外。她在后世看过不少书,也知道人才匮乏是封建社会的重大弊端之一。不像后世不分男女,几乎人人读书识字,古时的人却大多数是文盲。一科进士又只录取那么几百人,且三年才考一科,能做官的人才自然是稀缺的,所以若非犯下重罪,许多官员皆是贬谪继续任用的。这也非本朝才如此作为,古来这样的例子不胜枚举。
  这倒叫黛玉又感叹了一番后世的好处,人人有书读,无论出身,只要肯努力上进,总有机会。不但贫民子弟能做官,女子也能做三百六十行。自然,黛玉作为一个古代贵族女子,深知出身的人脉带个一个人的好处,就是后世也并非绝对公平,但是比之现在,后世却是进步太多了。
  二皇子和甄贵妃的处理传到江南的时候稍微晚一些,那日林如海带回邸报给贾妻女看了,忍不住冷哼道:“圣上还是太过仁慈了,这甄家说是三司会审,但只要入了京,多半是能留住性命的。”
  黛玉看了邸报倒很平静。就是前世太子卷入谋逆案,也只是被圈禁。太子伴读贾敬避祸到道观,还能将爵位传给珍大哥。虽然爵位降得狠了,自那之后宁荣二府的政治生命也算完结,但是至少在太宗皇帝活着的时候,贾家人的可以醉生梦死。就是父亲作为太子的妻弟,还能留任巡盐御史呢。可见太宗皇帝处理这等事,向来是仁慈有余,果决不足。前世对太子一系是如此,今世对二皇子一系也是如此,否则也不会最后避位为太上皇。
  不过不管是前世的太子一系还是今世的二皇子一系,也只能在太宗皇帝还活着的时候苟延残喘罢了。前世的四王八公在太上皇驾崩之后,便相继风流云散了,黛玉相信今世的败北一方也是如是。
  现在,只是暂时稳住了东宫的地位,二皇子虽败,九皇子却毫发未损。黛玉仔细观察了这次江南官场的变动,许多重要职位都换了人,苏州参政道范光熙却安稳留任。九皇子那手浑水摸鱼,陷长灭次的手段果然起了作用。
  贾敏想到两年前林佑落水那次,却是愤恨不平,道:“像甄应嘉这样贪得无厌,为害地方的人,早该诛九族了,圣上却这样轻轻放过了他。”
  黛玉却神色未变,口气淡淡的道:“做父亲的人,儿子犯了多大的错,总归是想给他留一条后路,自然也要留几个中用的人。不过做父亲的容得下儿子,兄弟却未必容得下兄弟。”
  黛玉这话没明着说,但是林如海夫妻两个自然听得明白黛玉所指,夫妻两个都是面色一变,同时也深觉有理。便将此事暂且放开了。
  江南一场因私盐案引发的官场大地震来势汹汹。如黛玉所料,待得这场官场震荡逐步平息的时候,林如海接到了一纸调令,升任户部尚书,待新任巡盐御史到任后,交接清楚,再择日回京赴任。
  既是升任了户部尚书,多半便是一直在京城任职了,以后回乡机会寥寥,打点行李,倒是将需要带走的皆带上,贾敏母女两个也要繁忙一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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