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王
  “苏愉景。”
  当程宋的身影,迎着阳光,出现在半山腰时,傅长烨回看了愉景一眼。
  他面色冷凝,眸光似能将她看穿,周身散发出来的气息,如同昨日他手中对着她的利剑,让人生寒畏惧。
  “爷。”愉景低声应道,她心底委屈,畏惧,但又不知该如何出口。
  昨夜的事情,她极力讨好,却不曾想,反而是弄巧成拙。
  这使得她心生余悸,不敢再轻易试探,很怕他和她就这样一刀两断。
  但同时她又明白,她没有资格轻言放弃,前进一步,或许可以拼一拼,博得傅长烨的欢心,若后退便只有死路一条。
  所以,脸皮算什么?
  “爷……昨夜我……”愉景放低姿态,“是我错了……”
  女子低垂眉目,眉梢泪珠悬而不落,小模样甚是惹人怜惜。
  傅长烨挑眉,静看她远黛眉下朱唇含娇带嗔。
  她身上还穿着他的里衣,他衣大,她娇小,不难想象他宽大衣衫下,她玲珑有致,风情万种的窈窕身段。
  他放肆的目光,在她身上来回地,像雄鹰攫取猎物般,细细打量。
  秀色尤物,还未品尝到真味,弃了着实可惜。
  东宫偏殿,一直空置,而在东宫伺候的,更以内侍居多,美人还真是没有,添一个未尝不可。
  他想,一个女子而已,能在他身旁掀出多大的风浪来?若是她胆敢逾举,他也定不会轻饶了她。
  傅长烨眸光渐深,决定这一次先捧捧苏舜尧,他不介意先给他点甜头,然后狠狠打他一掌。
  至于怎么打?傅长烨闲看风景,心想下棋,一步步慢慢来……
  “我与你,孤男寡女,同处一夜,你的名声,已被我毁。此次回去,你若再想嫁人,怕是就难了。”傅长烨目光直视愉景,“所以,你可有什么话想对我说?”
  愉景曾想过千万种他答应她,带她进宫的情形,无外乎她费尽心机取悦他,讨好他,以色.侍他。
  但她怎么都没想到,他的问话竟来得如此突然。
  他什么意思?他这是要带她进宫吗?
  愉景略略定神,她想是机会就得抓住,于是不做犹豫,对他欠身行礼。
  “伺候过殿下的女人,早就没有选择了,请殿下许我长伴殿下左右。”愉景道。
  “长伴我?”
  果然,给根竿子就顺着往上爬,看来昨天的教训受得还不够。
  傅长烨慢慢踱步,走到愉景面前,“真这么想?”
  愉景目光坚定,“爷,真的。”
  四目相对,她脸上写满倔强。
  傅长烨凝视她片刻,双手抚上她脸颊,指腹在她唇角细细摩挲,带着她起身。
  一夜冷遇,难得他给了好脸,愉景顺势投入他怀中。
  “我手冷。”傅长烨故意挑衅道。
  “我给爷捂手。”愉景回答,说罢牵过他的手,在衣襟里让他感触了她起伏不定的心口。
  “爷还冷吗?”愉景问。
  “不冷了。”触手盈柔,傅长烨暗自加重了手底的力气。
  愉景“嘤咛”,情不自禁,咬在了他臂上。
  傅长烨微挑眉,怀中人柔若无骨,双颊绯红,他忽然想起东宫里他养的雪团子。
  寂静深夜,红袖添香,雪团子蜷缩脚下,有她和它一起,陪他听雨、赏月、看书,不失为风.流韵事。
  “我可以答应你,带你进宫,但你必须答应我一个条件。”傅长烨道。
  “什么条件?”愉景顺势接道。
  “进宫后,不能有子嗣。”
  “好,爷,我答应你。”愉景爽快回,心下求之不得。
  “去换衣服,你这样子穿着我的,不成体统。” 傅长烨抽手,从怀中人身后浑圆上拍过。
  愉景满心欢喜进山洞换衣。
  身后,傅长烨微微蹙起了眉头。
  ……
  苏府。
  愉景前脚回府,后脚养父苏舜尧便到了。
  侍女们鱼贯而入,很快各种珠钗首饰便堆满了桌面。
  “怎么样?都是你的。” 苏舜尧搓着手,满脸堆笑看着愉景,“若是不喜欢,我再给你选。”
  愉景斜睨那些首饰,成色极好,一看便是上品,她心中冷笑,为了能让她进宫,他果真舍得。
  她忍着厌恶,面上不显,一如既往对他撒娇道:“只要是父亲给的,愉景都喜欢。”
  愉景发现,不知从何时起,她面对苏府众人说起违心话来,已是得心应手。
  苏舜尧没有察觉到她的不悦,反而眉开眼笑,抬手点了点愉景鼻尖,随后环顾四周,对院内众人吩咐道:“都下去,在门外守着,不许任何人进来。”
  众人得令,纷纷后退,澜花苑瞬间安静。
  “愉景,你跪下。”众人离去后,苏舜尧缓缓收了笑容。
  “父亲。”愉景装作吃惊状,但也不违背他的意思,静跪到他膝前。
  “好女儿,这次辛苦你了,你可算是为我们苏家立了大功。”苏舜尧斟酌言语,一字一句道。
  说话兜圈子,是苏舜尧一惯的做法,他定有所求,所以才会这样先夸赞她,老奸巨猾。
  她一夜未归,腿脚受伤,他不先问她伤得重不重,反而对她道辛苦?当真是可笑至极。
  愉景做惭愧状,“全府生计都落在父亲一人肩上,为父亲分忧,本就是为人子女的责任,只是……可惜……我与太子爷还没有……”
  苏舜尧摇头,“无妨,殿下狩猎遇险,与你共度一夜,这样的消息,此刻朝中人尽皆知,太子殿下他……不得不接你进宫。”
  苏舜尧略停了停,又道:“若是他不同意,我也不会罢休,女儿家名节何等重要。”
  苏舜尧深看愉景一眼,状似满腹心事地继续对愉景说道:“为父和你说的,是另外两件事情?”
  愉景闻言,抬眸看他。
  “其一……”苏舜尧说着,从袖中取出了一只细致精巧的玉瓶,塞到愉景手中,“太子他性情寡淡,必要时候,可以用些必要的手段。”
  愉景接过玉瓶,一眼瞥见瓶身上雕的大胆图案,两个紧紧交.缠的小人,瞬间让她想起嬷嬷给她看的活色生香,并顿时醒悟过来瓶子里所装是何物。
  “给殿下用药?”愉景惊诧,这事若被发现,那可是天大的祸事。
  “男人意乱情迷时,不会发现的。”苏舜尧满脸淡定,“愉景,你要记得,在宫里你若想好好活下去,除了恩宠,再无出路。所以除了你自身的本事,旁门左道,能用则用。”
  愉景默默点头,“那还有一事呢?”
  “还有便是……你的身世。”
  愉景一滞,他能和她说这个,完全出乎了她所有的预想。
  她努力定神,不让他看出她此刻激烈的情绪变化。
  愉景太明白苏舜尧的做事风格了,他早不提,晚不提,偏偏这时候提,一定别有用心。
  “我们在金明池捡到你那日,你脖子上戴着一块玉佩,我与你母亲怕你伤心,便一直没有告诉你。”
  苏舜尧歇了歇,继续道:“这么多年来,我们也是真心待你,同时更没有放弃帮你找家人。”
  苏舜尧的话,一句接一句敲打着愉景耳膜,愉景只觉耳中轰鸣,无法喘息。
  广袖下,她默默握紧了拳头,面上却装作一点都不在乎。
  “对愉景而言,养父养母,便是我的亲生父母,养育之恩大于天,她们既然弃了我,我的眼底便再有没有她们。”愉景想了想,沉声说道。
  苏舜尧闻言,面上神色微松,缓缓露出笑意,“好孩子,有你这句话,我和你母亲,就心满意足了。”
  愉景窥破了他心中的算计,心下更是一阵阵泛冷,他不就是想试探她,不放心她吗?
  她自幼在他身边长大,岂能不知他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阴狠毒辣,狡诈万分。
  “不过话虽这样说,但身世还是要搞明白的,你这孩子心慈,孝顺,我们也不会欺你。我拿着你的玉佩,多方查探,终于查出了一些蛛丝马迹,得知这玉佩是从姑苏来的。”
  苏舜尧将玉佩递给愉景,“当年买这玉佩之人,我也找到了,正是你的外祖母,我顺藤摸瓜,找到了她,还有你亲舅舅……你放心进宫,好好听话,我一定会照顾好她们……”
  原来如此,明为照顾,实为要挟。
  愉景心中愤怒,却又强制压下,她本以为可以慢慢脱离他的控制,没想到他竟然还留了这么一手。
  但她已经不是那个不识人心的单纯女子,连番打击,她早知人心险恶,也于此练就了面不改色的本事。
  她掂了掂玉瓶,笑对苏舜尧,“愉景全听父亲安排。”
  ……
  翌日,清晨。
  一辆宫车准时出现在了苏府大门外。
  愉景带着苏舜尧给的所有珠宝,头也不回,登上了宫车。
  车轮穿过喧闹的街市,两边茶楼酒肆林立,包子铺上冒着腾腾热烟,炊饼郎推着小车,卖花女挑着花担,店家开始重挂花灯。
  万物兴盛。
  独有两辆囚车从街市上穿过,与愉景方向相反,愉景迎着囚车上人看去,却突然心惊。
  那里头戴枷锁的,正是养父的心腹,董大成与钱彪。他们衣衫破烂,全身鞭痕,完全没有了往日的威风。
  囚车一出现,街市两侧的行人便立即蜂拥上前,有扔菜的,有掷鸡蛋的,恨不得将他们千刀万剐。
  “平日里威风,还不是折在了太子殿下手里,他们在白矾楼耍威风,正好被殿下撞见,殿下最是护百姓的,所以他们活该,呸……”
  “或许殿下早就看他们不顺眼了,殿下做事,总是一招即中……”
  人群议论纷纷,愉景在车轿里目送他们远去。
  她突然隐隐有觉,这事情或许与先前养父装病在家有关,傅长烨先失了帮手顾文景,紧接着养父的两个心腹便落在了傅长烨手中。
  一报还一报。
  愉景想起傅长烨的话,那日他迎着日出告诉她,这是他傅长烨盛世的开端。
  愉景想着,隔着车帘问掌事嬷嬷,“我什么时候可以见到殿下?”
  嬷嬷满脸严肃,“殿下说,等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