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2节
  好半晌,小姑娘才想起大皇子曾经交代过的,一定要装失忆。遂,面对询问,小姑娘脑子慢一拍地嘴唇嗫嚅道:“不……不记得了,只记得被一群倭寇追着跑……然后,就一直生活在大山里。”
  听了这话,摄政王妃、月灵和卢月裳纷纷一脸同情,最后摄政王妃做主,看在小姑娘三分相似的缘分上,命丫鬟拿来一百两银子送给她。
  小姑娘抱着沉甸甸的钱袋子在怀,穷苦出身的她哪里见过这么多、这么多的银子,一时不敢置信地跪在地上直磕头,磕得砰砰直响。
  月灵心疼地搀扶起小姑娘,还与哥哥姐姐一块带着小姑娘,去王府后花园逛了一通,见见世面,又命丫鬟拿来好些茶果点心给她吃。
  摄政王默默看着这一切,不做声,任由王妃和儿女们大发善心,给银子的给银子,逛花园的逛花园,给吃食的给吃食。
  对于摄政王来说,家人的快乐比较重要,至于龌鹾的真相,他一人知晓便足够,用不着给妻女添堵。
  尤其不想给好不容易归家的二女儿添堵。
  当然,一通款待后,摄政王可是不会留下冒牌货在王府的,果断将冒牌货交还给大皇子,当着妻女的面假意叮嘱大皇子:“好生送小姑娘回福建,帮她寻回真正的家人。”
  卢珏哪有不应的,信誓旦旦地点头,一副好人做到底的样子。
  摄政王也懒得再演戏,客气地挥挥手作别。目送大皇子、大皇子妃一行人离去后,摄政王撇开妻女,单独叫了世子去书房。
  龌鹾真相妻女可以不知,但世子将来是要扛起王府大任的,多晓得些人心险恶不是坏事。
  但摄政王不乐意自己开口去说,只是将先前伺候在花厅的两个婢女叫来了,要她俩给世子说出花厅里发生了何事。
  原来,两个婢女都不是寻常的婢女,乃王府里精心训练出的女暗卫,五官敏锐,哪怕不伺候在里头,仅仅立在走廊,也能将花厅里客人的一举一动观察入微。
  很快,两个婢女将大皇子给冒牌货洗脸卸妆、拔.掉头上钗环、撸掉腕上手串,全部藏去怀里的事,一五一十交代完毕。末了,还补充道:“那个姑娘先前的模样,乍一眼看去,与咱们二郡主足足像了八.九分。”
  这便是妥妥的鱼目混珠,企图以假乱真了!
  世子得知真相,异常气愤,双拳紧握,骨节捏得分明,气咻咻道:“父王,您待大皇子可不薄,一直站在他身后,处处维护他,他居然要如此坑害我二妹,恩将仇报?还是个人吗?”
  亏他们父子一直以来都掏心掏肺的,卯足了劲要帮大皇子上位呢!
  大皇子就是这么回报他们父子的?
  “父王,可是您最近稍稍冷落了大皇子,他便心里惴惴不安,卯足了劲另辟蹊径,知道咱们府上丢了个郡主,便想塞个假郡主来邀功?好哄得您重新回暖?”
  听了这话,摄政王闭眼长叹,他最近确实有冷落大皇子,冷落的目的是想令大皇子好好反省自身,日后切不可再动歪脑筋,做阴毒之事。
  岂料,竟逼得大皇子干下了更阴毒的事,活生生弄了个假货来鸠占鹊巢。摄政王知道,若他的铃儿没提前回家,若今日王府真的接纳了冒牌货,日后大皇子得知了真郡主的下落,也不会再护送回京,怕是要千方百计阻拦真郡主归京,甚至……秘密杀掉他的宝贝女儿,以确保假货不被拆穿。
  思及此,一阵寒意从脚心直窜上摄政王心脏,再四散至四肢百骸,透心骨的寒。
  “父王,儿子一直都不明白,四个皇子里,您为何独独偏宠大皇子,打小就宠溺他?论聪明才干,大皇子不见得是最出色的,却是四个皇子里心里最为阴暗的一个。”世子毫不客气地数落大皇子,他是与大皇子相伴着长大的,大皇子小时候暗暗坑害太子和二皇子的那些事,他还记忆犹新呢。
  摄政王面朝敞开的窗户,久久没回应。遥望远处怒放的桃花,也不知想起了什么往事,摄政王眼神有些黯然神伤,沉默良久,最后叹息一声,对世子道:
  “曾经大皇子所犯的不过是小错,父王以为能教导得好……罢了,该做的能做的,咱俩父子已经尽过力了。从今而后……对大皇子敬而远之,凡是做到中立、不偏不倚即可。”
  言下之意,不再偏帮大皇子,但也不会加入别的皇子阵营,去踩大皇子。
  世子没能得到想要的答案,凝望父王立在窗前的背影,总感觉父王长期以来对大皇子的偏宠……不太简单。
  他记得,小时候父皇经常搂抱大皇子,温柔呵护,说不出的慈爱,却对他这个亲儿子异常严格,甚至达到严苛的地步。
  不知情的,还以为大皇子才是父王的亲生子呢。
  话说,卢珏带上傅柔嘉和小姑娘走出摄政王府大门,面色就微微有些变冷,但依旧死死忍住,直到三人钻进了马车厢,才彻底阴沉下来。
  一时,马车厢内气氛凝重,像是暴风雪弥漫。
  小姑娘先头还抱着沉甸甸的银袋子,笑得唇瓣弯弯呢,眼下可是丁点都笑不出来了,死死搂着银袋子,一脸的畏惧。也是到了此刻,小姑娘才第一次意识到,大皇子这样的天潢贵胄,翻起脸来有多可怖。
  眼角眉梢再没了对大皇子的爱慕,剩下的唯有畏惧。
  “大皇子,马车租赁来了。”一刻钟后,贴身护卫叩响窗户,在外头轻声道。
  “好,停车,将这位姑娘带上去吧。”卢珏声音冰冷。
  很快,马车停了,有护卫上前来拖小姑娘,小姑娘抱着银子吓得声音都在打颤:“大皇子,我不去,我不去……”虽然去了那辆马车会面临什么局面,她丁点都不知道,但本能地哀求大皇子。
  卢珏置若罔闻,一眼都不瞥向哭得涕泪泗流的小姑娘。
  傅柔嘉看不下去了,望向身旁的卢珏道:“殿下,您这是……要做什么?”
  面对傅柔嘉,卢珏素来比较有耐性,没法子像对别的女子那样爱答不理,顿了顿,侧头答道:“没什么,为夫另外租赁了一辆马车来,送她出城。”
  “出城去哪里?”傅柔嘉攥紧手心,追问。
  “问清楚她家哪的,送她回家。”卢珏谎话随口来。
  正在这时,小姑娘已经被护卫拽下了马车,那一袋银子散落了一地,马车上、地上哪哪都滚着是,小姑娘的哭求声很快变成了“呜呜”,很显然被人捂住了嘴巴。
  傅柔嘉咬了咬唇,似乎想说什么话,最后没能忍住,还是凝望着卢珏双眼,一字一句道:“殿下,您是以假乱真不成,便要杀人灭口了吗?”说出这话时,傅柔嘉双眼里漫出泪花。
  “你这是什么话?”卢珏反应强烈,大声训斥,目光很凶。
  “实话。”傅柔嘉语带哭腔,豆大的泪珠从眼角滚落。
  傅柔嘉虽然单纯,却不蠢,今日摄政王府花厅里卸妆的一幕,心头跟明镜似的,早瞧出来卢珏晓得小姑娘是假郡主,却故意将小姑娘打扮成二郡主曾经的模样,模仿了个八.九成。
  这样有损阴德的事,卢珏居然都能干出来!
  傅柔嘉心头说不出的失落和难过。而眼下,卢珏居然还想杀掉小姑娘灭口,傅柔嘉再也承受不住了,哭着抱住卢珏手臂:“殿下,放过她吧……求您……”
  第125章
  歇完晌起来, 斜对着敞开的窗户,林灼灼心情愉快地坐在梳妆镜前,两只玉白小手搭放在黄梨木圈椅的扶手上, 一头乌发又柔又亮, 光可鉴人,乖巧地垂在后背和胸前。
  林灼灼食指勾起胸前一缕秀发, 今儿个才洗过的头发,透着一股清香, 似牡丹味儿又不是, 比牡丹花更好闻, 林灼灼很是喜欢, 忍不住凑到鼻端,嗅了又嗅。
  碧岚正站在圈椅后, 一把牛角玉梳给姑娘通发呢,猛不丁瞧到姑娘这般孩子气,忍不住笑了。
  林灼灼听到笑声, 抬眸对上镜子里抿唇偷笑的碧岚,才不好意思地放下了秀发, 将胸前和后背的头发全部交给手巧的碧岚打理。
  发髻才梳完一半, 院子里忽地传来一阵“咚咚咚”快跑的脚步声, 还伴随着欣喜的呼唤:“灼灼, 灼灼, 后花园的梨花开了, 满树满树的洁白梨花, 漂亮极了!”
  光听声音,林灼灼便知是林灿灿来了。
  果然,对着窗外望去, 就见林灿灿一身葱绿色褙子,像只会飞的蝴蝶窜进院门,沿着院中石子漫成的小径一路飞跑而来,脸蛋上洋溢着欣喜的笑容。
  “梨花开了而已,瞧你兴奋的!”林灼灼扬起嘴角,也好心情地朝窗外笑囔。
  林灼灼最近确实心情很美,因为原本打算上个月底抵达京城的北漠大汗、太子和公主一行人,居然即将动身出发时小公主病了,行程因此延误,再度启程还不知是什么时候呢。
  上一世害死娘亲的人,被病情折磨,一时半会来不了了,你说林灼灼乐呵不乐呵。
  小嘴都翘了大半个月了。
  “灼灼,我屋里的花瓶尽插着些桃花,都瞧了一个多月了,粉红都看腻了,好不容易洁白梨花开了,我要给花瓶换换花!”
  “灼灼,你陪我去嘛,我一个人去……多无聊啊!”
  林灿灿跑到窗台上趴着,朝屋里梳妆的林灼灼嘟囔。
  她喜欢花,准确说是闲不住、贪玩,喜欢亲自动手攀折花枝的感觉,屋里的花全是她自己亲手折来的,从来不用丫鬟动手。
  “好啦,好啦,等我梳妆完毕,就陪你去后花园赏梨花,好不好?”林灼灼心情贼好,一见着林灿灿身影就想随她去的,为了逗她玩,才故意耍了几句嘴皮子。最后见林灿灿趴在窗台高高嘟起嘴,那嘟起的小嘴都能挂小竹篮了,林灼灼才不再逗她,笑着点了头。
  喜得林灿灿趴在窗台外,乐呵得直催促“快点,快点!”末了,还一溜烟跑进屋,搬了把椅子坐在林灼灼身旁,近距离地催促“快点,快点,已经很美啦,不用再装扮啦……”
  最后,在林灿灿的一声声催促里,林灼灼总算梳妆完毕,美滋滋地起身出门。此时……已经三刻钟过去了。
  左手臂挎着小竹篮,右胳膊被林灿灿挽着,林灼灼迎着春日明媚的阳光,一路穿花拂柳,与林灿灿笑语喧哗地朝后花园那头走去。
  果然,一树树梨花绽放了,一朵紧挨着一朵,洁白洁白地铺满一大片。
  不过两三日没来后花园而已,变化竟这般大。
  林灼灼站在林间小径上感慨时,那边林灿灿已经“蹭蹭蹭”小猴子似的灵活地爬上了梨树,上蹿下跳,“咔嚓咔嚓”攀折了好几枝,不一会,树下就丢满了梨花枝子。
  这心急样,又没人跟她抢。
  林灼灼轻笑地摇摇头,很快,也款步来到一株怒放的梨树下,仰头挑选。好一会,林灼灼才从层层叠叠的花枝里,挑出一枝,只见上头缀满了梨花,又大又密。
  玉白小手轻轻往下一拉,踮起脚尖一嗅,顿时芳香扑鼻。
  “就这枝了!”林灼灼笑着就要去折。
  却不想,双手刚搭上花枝,忽听身后传来吆喝声“这株种在这”,同时伴随着“笃笃笃”铁锹挖土的声响。
  林灼灼一怔,循声望去,竟是院墙那头,隔壁的空宅院传来的动静。
  “隔壁有人买下了吗?”林灼灼单手抓着枝头,喃喃自语,“开始改造了吗?”
  不禁回想起一个月前,四表哥还带她去隔壁架过火堆、烧烤过山鸡呢。正是那一夜,四表哥宽厚的双掌摸她屁股,将她内心的男女之情……给摸了出来,瞬间意识到她和四表哥压根就不是什么纯洁的兄妹情。
  如此一回忆,隔壁空宅院可算得上她和四表哥的美好回忆之地了。
  居然,被卖给别人了。
  一时,林灼灼心头腾起一股难以言说的感觉,大致类似……不舍吧。
  “怎么了?”另一株树上的林灿灿,刚选中另一枝,要折,余光忽见林灼灼眺望隔壁院墙一动不动,似在出神,林灿灿好奇地大声询问。
  林灼灼这才从冥想里回过神来,扭头朝林灿灿浅浅一笑:“没什么,就是隔壁好像卖出去了,都在动工重新规划了,也不知是哪家要与咱们做邻居了。”
  “哪家不知道,但是已经动工第四天了。”林灿灿蹲在枝头,大声道。
  第四天了么?
  林灼灼蓦地咬了咬唇,视线再次望向院墙那头,想来她和四表哥烧烤过的空地……已经彻底变了样。
  “隔壁动不动工的,与你何干,瞧你那一脸郁闷样,又不是你和睿王殿下的‘定情之地’被卖了,你郁闷什么?”林灿灿笑哈哈打趣道。
  林灼灼:……
  定情之地?
  心头越发遗憾、不舍起来。别说,这四个字,还挺贴切的。
  两刻钟后,林灿灿装了满满一竹篮的梨花枝子。
  林灼灼则听着隔壁的动工声,不舍之情溢满胸腔,哪里还有心情去攀折什么花枝,最后不过随意折了三五枝,懒懒地捧在怀里。
  “隔壁一动工,你就心情沮丧成这样!回头我去跟睿王殿下说,让他将隔壁买下来送给你好了,免得你不开心。”如今的林灿灿可是与睿王殿下混熟了,拎着竹篮,胳膊肘撞向林灼灼,哈哈哈地随意打趣道。
  “啊?”林灼灼听了这话,先是一懵,随后反应过来,忙胳膊肘撞了回去,嘟哝道,“胡说八道什么呢,宅子也是能瞎买的么?”
  四表哥都明确表示,隔壁是罪臣遗留下来的府邸,他看不上了。她才不要那般不懂事,硬要四表哥掏钱买下呢。
  “不愿花睿王殿下的银子,那你就去求求你爹娘,反正你爹娘不缺银子,随手掏出一沓银票就能买下隔壁啦。”林灿灿笑嘻嘻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