炙吻 第79节
  顾少锋勃然大怒,阔步走过来呵斥道:“谁他妈给你的胆子质疑上级!”
  瘦高少年被队干部的雷霆怒火震慑,抿抿唇,一副敢怒不敢言的样子。
  郑西野见状,朝他轻轻抬了抬下巴,道:“你继续说。”
  瘦高少年咬咬牙做了个深呼吸,扯着嗓子吼答:“报告郑队顾队!我们是军校生,从我们下定决心报读云军工的那天开始,我们就做好了流汗流血甚至是马革裹尸的准备!我今天说这些话,不是怕苦也不是怕累,而是我认为,行军打仗保家卫国,靠的是脑子是胆识是枪杆子,谁管你棉被叠得怎么样!这难道不是形式主义吗!”
  男学员一番话吼完,队伍方圆鸦默雀静,连风都消失无声。
  须臾,郑西野点了点头,问:“你说完了?”
  少年回答:“报告郑队!我说完了!”
  “好,你说完了,轮到我说。”
  郑西野黑眸冷冽,神色也平静得像一片没有任何涟漪的湖面,他问少年:“你知不知道二战时期,西方国家行军作战,战士们背上背的是什么?”
  这个问题没头没尾莫名其妙,少年问住,卡壳半秒才回答:“不知道。”
  “是保暖性良好、重量也轻的毛毯。”郑西野说,“只有中国的士兵,背着最简陋的棉花被。”
  少年听着有点不是滋味儿,闷声闷气地应:“哦。”
  郑西野:“新中国成立以来,中国的军队扛着最简陋的钢枪,背着最简陋的棉花被,打赢了每一场几乎零胜算的仗。你又知不知道,是为什么?”
  少年没说话。
  郑西野说:“就是因为我们的人民军队有最森严的纪律性。我们的每一位人民子弟兵,注重细节,整齐划一,令行禁止,意志力顽强。你说你报读这个学校,是一腔热血要报效国家。可是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一个连床铺都整理不好的兵,凭什么说自己扛得起保家卫国这个重任?”
  瘦高学员低下头,神色懊悔,彻底不知道说什么了。
  过了会儿,顾少锋努力压着火,问少年:“你叫什么名字。”
  男学员低声答了三个字:“裴一恒。”
  “裴一恒是吧。”顾少锋点点头,“去,到前面做俯卧撑去。”
  裴一恒应了声“是”,小跑出列来到队伍最前方,正要趴下开做,想起什么,又看向顾少锋,干笑道:“顾队,您还没说做多少个呢。”
  顾少锋冷嗤:“那就没准头了。总之,我不喊停不许停。”
  裴一恒内心的泪流成了西湖的水,简直恨不得穿越回五分钟前掐死胡说八道的自己,默默趴下去。
  其余学员则继续练习叠方块被。
  顾少锋迈着步子监督着一众新兵蛋子。在经过许芳菲身边时,他看向小姑娘身前的豆腐块,扬了扬眉毛,说:“不容易啊,总算瞧见个叠得像样点儿的了。”
  许芳菲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回答:“谢谢顾队夸奖。”
  溜达完一圈,顾少锋看了眼手表,觉得时间差不多了,命令全体学员原地坐下,休息五分钟。
  大家伙如蒙大赦,赶紧两腿一盘一屁股坐到地上,聊天的聊天,发呆的发呆的。
  顾少锋左右看了眼,没见到郑西野人,扯了脖子扭头瞧,这才看见他家偶像正坐在足球门框边儿上,正在看一封书信样的物件,耷拉着眼皮脸色冷漠。
  顾少锋走过去,在郑西野身边弯腰坐下,探出脑袋往郑西野手里瞧:“看啥呢?”
  郑西野也不避讳,随口回答:“情书。”
  一听这个词儿,顾少锋眼珠子都差点儿掉下来。他瞠目结舌,都结巴了:“卧槽,不愧是‘云大花无缺’,居然有女学员偷偷给你递情书?我的天!这,这你可得把持住,原则问题,咱千万不能犯错误啊偶像!”
  郑西野语气懒洋洋的:“又不是写给我的。”
  顾少锋脸上流露出一丝迷茫:“不是给你的,那是给谁的?”
  郑西野掀起眼皮,视线漫不经心扫过不远处的信息大队学员队伍。下巴很随意地那方向挑了下:“喏。”
  顾少锋循着他的眼神望过去,一琢磨,回过味来:“咱们队的团宠小女兵?”
  郑西野不答话,默认。
  顾少锋又不明白了:“给许芳菲的情书,怎么落你手里来了?”
  “没收来的。”郑西野说完,把信叠好了重新塞回爱心信封,扭头看顾少锋,道:“我看了落款,是指挥大队一个男学员写的,叫刘旸。这种事儿一般怎么处理?”
  顾少锋笑了下,劝道:“虽然校规是说了不能谈恋爱,但偶像,你也知道,这帮兵蛋子都还在青春期呢,躁动点儿也正常。写个情书而已,又没成,你睁只眼闭只眼,放那个刘旸一马算了。”
  郑西野脸色凉凉:“那不行。”
  顾少锋愣了:“啊?”
  郑西野:“我这人一向公正,铁面无私。”
  顾少锋:“那你打算怎么处理?”
  “那小子这么爱写。”郑西野淡淡地说,“就让他给咱们队每个学员都写一封情书。”
  顾少锋:“……”
  顾少锋竖起大拇指:“一个字,绝。”
  *
  军训生活总体较为单一,总结下来其实就几件事:早起、吃早饭、训练、吃午饭、午休、训练、吃晚饭、夜间训练,熄灯睡觉。
  白驹过隙,晃眼功夫便到了十月底。
  十一月,云城秋意渐浓,秋风吹拂校园,树枝摇晃,沙沙作响,落叶打着旋儿飞起来,混入风中,泛起一层一层金色的涟漪。
  天空瓦蓝晴明,气温不冷不热,温度适宜。
  正是适合野外拉练的好时节。
  军工大这届新学员的拉练目的地位于南城的云冠山区,同云城相隔千里,学员们需要打背包,集体出发,从云军工徒步至云城火车南站,搭乘绿皮火车到达南城,再从南城火车站徒步前往云冠山区。
  预估总时长约为一个月。
  出发前三天,各方队相继在训练项目中加入了“打背包”一项,要求学员们在最短的时间内掌握这一行军技能。
  是夜,女生宿舍5栋307室。
  “打背包的制式打法,步骤大致分为四步。”
  指挥大队的队干部吴敏取来班长张芸婕的行军被,铺平在地上,脸色淡漠地给女孩们开着小灶。
  “第一,先将被子四折叠好。第二,拿起你们的长背包绳,弯曲摆放在被子下方,注意,弯弧两边的绳索需一长一短,不能等长。第三,把长的这一截纵向环绕被子一圈,横向环绕呈第一横,穿出来。”
  吴敏边说边动作,拉着背包绳手腕翻转,又道,“纵向至背包中部,注意,这里一定要用你的拇指用力按压,压死,横向环绕,呈背包第二横穿出。在背包下三分之一的位置,把短的那截拎起来,和长绳末端交叉,在背包下方环绕一周,呈第三横。”
  “最后把多余的绳头塞进背包里面,把包面捋平整就行了。”
  没多久,一个结实又美观的背包便在吴敏的手里神奇诞生。
  打完,吴敏抬头看向一屋子的短发姑娘:“这下会了么?”
  女孩们尴尬地眨眨眼睛,咽了口唾沫,都没人说话。
  吴敏挑眉,随机挑了个离她最近的张芸婕:“张芸婕,你会了没?”
  张芸婕脸色严肃:“报告吴队。我眼睛肯定是会了,但我这手不一定。”
  吴敏:“……”
  姑娘们被逗笑,又不敢笑,一个个绷着脸皮使劲忍耐,憋得肺都要炸了。
  吴敏说:“总之方法就是这样。闲着没事儿多练几次,每个步骤都一丝不苟,最后打出来的背包肯定也不会丑。”
  众人用力点头:“是!”
  待吴敏离去后,曲毕卓玛立刻扑倒床上懊恼地高呼:“天哪,打个背包这么复杂,我一想到拉练的时候每天晚上都得把辛辛苦苦打好的背包拆开,第二天早上又要重打。我整个人都不好了!”
  梁雪也哭丧着脸,哀嚎:“妈耶,我好想回家。”
  听着室友们此起彼伏的哀怨声,正在练习打背包的许芳菲噗嗤一声,打趣儿道:“奉劝各位女侠还是再练几次。后天一大早就要出发,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啦。”
  与梁雪几人的怨声载道不同,李薇显得尤为兴奋。她兴冲冲说:“欸,你们知不知道,上几届去拉练背的95步枪都是假的。”
  许芳菲看向她:“然后呢。”
  李薇睁大眼:“听说咱们这届全是真家伙。”
  魏华惊呼一声,嗓音压低:“实枪荷弹?”
  “子弹肯定没有嘛。”李薇好笑,摆摆手,“一帮新兵蛋子枪都不知道怎么使,给把真枪再给真子弹,要是哪个二百五不小心走火怎么办?”
  就这样,年轻女孩们连着打背包聊着天,一天再次结束。
  第三天一大早,随着集结哨惊响,整个大一的新兵营全都闻哨而动。许芳菲背起头天领到的95步枪和打好的行军被背包,挎上制式水壶,跟随大部队一起到操场集合,正式开始了她军旅生涯的第一次拉练。
  云城南站离云军工,直线距离有将近十公里。
  吃完早饭,学员们列队整齐,在各自队干部教导员的带领下有序离走出校门。
  薄雾茫茫的清晨,拉练的队列浩浩汤汤,场面蔚为壮观。
  因是集体拉练,人数众多,为了不给城市交通造成隐患,学员们步行途中都是两人一排。
  大家踏着晨色往火车站进发。
  城里的市民看见这支壮观的新兵队伍,都忍不住投去新奇的目光。偶尔遇上有人掏出手机拍照,便会被随队队干部严厉制止。
  许芳菲耷拉着脑袋,边回忆着背包的打法,边安安静静地往前走。忽的,有人在她身旁,低声喊道:“许芳菲。”
  许芳菲微怔,转过头,看向她身旁的男学员。
  对方身高腿长,面容清俊,正是上次被莫名其妙扣上“勾引女学员”帽子的冤大头少年。
  许芳菲也压低声:“怎么?”
  少年含笑看着她,说:“上次忘了跟你说我的名字。我叫许靖,是从晋城来的。你呢?”
  许芳菲笑着回:“我是凌城人。”
  许靖眼睛一亮:“凌城,那不就是‘边境花都’吗。听说你们那儿很适合旅游,是不是有很多好玩儿的?”
  提起家乡,许芳菲的兴趣也来了几分,说道:“我从小在凌城长大,倒没觉得多有意思。不过这些年,凌城的游客确实多了不少,网友们对‘凌城旅游’的口碑也还不错。”
  许靖:“我有个去年认识的朋友就是凌城人,她和我们年纪差不多,不过没参加高考,已经出国了。”
  许芳菲问:“你朋友是凌城哪个学校的?”
  许靖:“听说是凌城中学。”
  许芳菲微惊,正要询问许靖朋友的详细信息,一道低沉嗓音毫无征兆地响起,冷冰冰道:“许靖。”
  听见这个声音,许芳菲眸光突的一跳,下意识转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