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57)
  师祖说,麻雀要吃青虫的肉糜,所以鱼就我和你分啦。他道,快吃吧。
  虞夏坐在溪边,垒好石头和树杈开始烤鱼。鱼肉渐渐发出鲜香味儿,他把最小的那条取下来,偏头:咦?你怎么不吃?
  小龙盯着自己面前那堆血淋淋的生肉看了一会儿,眼里露出嫌弃的神色,一纵身叼走了虞夏烤好的鱼。
  你不吃生的?虞夏奇道。小龙盘绕在他肩上,伸出头不紧不慢地细细咀嚼着鱼肉,莫名有几分矜贵之气。
  篝火温暖,照出了一人一龙的摇晃的影子。
  怀璞慢悠悠地从水边回来时看见的就是这幅场景,小孩偏头和泥鳅怪说着话,弯弯的笑眼里映着橘色的火焰。两个小朋友一起分吃着烤鱼,你一口我一口。
  这泥鳅怪还挺讲究,怀璞心道。
  虞夏!怀璞驻足望了一会儿,把怀里的东西放到地上,看看师祖给你带了什么?
  虞夏转过头,惊喜道:小龙!你有窝了,可以和我睡在一个屋了!
  那是一大块山石雕出来的缸,盛上山泉就能让小龙住进去了。
  怀璞听他叫小龙,差点怀疑自己的耳朵:你叫他什么?
  小龙啊!虞夏答道。
  怀璞差点喷了,嫌弃的目光在小龙身上溜了一圈,道:龙怎么可能长这个样子?我告诉你,龙是漂亮又威风的,当年我可是见过
  他话没说完,就突兀地停住了,硬生生地转到了下一句,怏怏道,反正,它太丑了。不可能是龙,何况它连龙角都没有。
  小龙似乎很火大,朝怀璞剜了一眼。虞夏道:我不管,我就是要叫它小龙。
  他喜滋滋地抱着石缸,认真地往里头注水,最后把小龙放进去。
  小孩小小短短的身体抱着一个巨大的石缸进了屋,端端正正地摆在了自己的床前。在他床边的木桌上还有一个麻雀窝,里头几只肥肥团团的小麻雀。
  月上中天,皎洁的银晖洒在窗前。
  你们怎么不吃呀?是不喜欢吗?虞夏趴在桌边,担忧地看着小麻雀们。师祖准备的菜青虫,它们一动都没动。
  啾!一只小麻雀叫了一声,鸣叫声已经有些沙哑了。
  虞夏道:是不新鲜吗?
  他立刻换上了新鲜的食物,试图喂到它们嘴边,却被一再拒绝,只好放弃。
  天已经很晚了,窗外山中满是虫鸣,萤火虫在黑暗的草丛里飞舞,明月照出婆娑树影。虞夏该睡觉了。
  他不放心地最后看了麻雀窝和石缸一眼,把自己裹进被子里露出一个头,笑着轻声道:晚安呀。便闭上了眼睛。
  不一会儿,小孩子的呼吸就匀称绵长起来。
  哗
  石缸里传来水声响动,敖宴冒出一个头,打量着屋子。这个屋子不大,与他龙宫里的房间根本不能比,既没有白玉床,也没有珊瑚桌,更没有缀在珊瑚树上成百上千的夜明珠在夜晚时发光。
  但,却莫名地很温馨。连那乱糟糟的纸堆,都透着股快活调皮的气息。
  啾!!
  小麻雀看到忽然出现的怪物,吓得叫起来。敖宴转头看过去,内心审视着这些小东西。
  幼小,脆弱,却还特别的倔强。敖宴看得出,若是它们还不吃东西,恐怕就活不过今晚了。
  这本来与他没什么关系,但如果它们死了,那个小孩子可能会伤心。
  敖宴还在犹豫,那小麻雀却已经被他的气息吓得惊扰不安了,一个赛一个地拼死大叫:啾啾啾!!
  这声很大,床上的小孩翻了个身。敖宴立即瞪了麻雀们一眼,龙族的威压对低等生物有天然的压制,麻雀们的叫声打了个颤:啾
  敖宴继续看着它们,眯起了眼睛。
  啾麻雀们委委屈屈地低下头,开始吃准备好的肉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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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3章 何所执念
  山中岁月一晃而过, 转眼间,小龙已经在碧落山待了半月。虞夏发现他的恢复能力很强, 十几天后, 伤口就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只剩下鳞片还没完全长齐。
  好无聊啊
  虞夏瘫在小溪边, 一双脚还泡在水里,踢着水花。
  敖宴在水里晒太阳,闻言睁开了眼睛, 心道确实很无聊。若非养伤, 他是绝不可能在一个这样的山里一连待这么久的。
  现在是六月了吗?虞夏仰天,掰着指头数数,六月啊, 山里的见夏果要结果了!
  他霍然起身, 兴奋道:我们去采果子吧!
  见夏果是一种灵果。于夏之初结果, 青涩时是深红色, 随着它愈发成熟, 颜色会越来越透明, 完全熟透时如透明的红水晶,十分漂亮。
  未熟的见夏果, 往年怀璞有时候会采来拿它酿酒,酿出来的酒是浅红色,十分好看。
  虞夏絮絮叨叨说完, 小龙无言地看着他, 虞夏道:我是不能喝酒啦但是它的气味有安神的功效, 能祝人好眠。
  小龙眼睛更眯了,好像在说,你睡得还不够多吗?
  好吧。虞夏终于承认了,我就是无聊。往年师祖都不准我去采,说要杜绝小孩子沾酒的一切可能性你陪我去吗?
  小龙从水里跃出来,攀到了他身上,扬了扬下巴。
  说来也奇怪,虞夏第一次钓起小龙时明明很重,但他落在自己身上时,却几乎感觉不到分量。
  现在就走!虞夏见他答应了,瞬间坐不住了,穿上鞋子就往外跑。
  见夏果生长在另一个山头上。
  虞夏只偷偷跟着师祖来过一次,就那一次还被揪住了不准再来。因此他印象不深,只依稀记得大致方位。
  嗯我记得是在虞夏迈着小短腿,吃力地走在山路上,边走边望,怎么看不见哇!!
  他脚下一个踩空,整个人都往下掉。厚厚的树叶堆连着烟尘滚滚,虞夏猝不及防地往下坠。
  吼!小龙叫了一声,一口衔住了虞夏的领子。后者险险地扒住石头,才止住了下滑。
  虞夏顶着一头树叶仰起头,发现了玄机。踩空的地方根本不是路,而是一个断口。深山老林无人处常会出现这种情况,是他太大意了。
  再往下有一汪幽深的水潭。水潭在断层下方,断层截面上盘结着树木的根系,树冠歪歪斜斜地挡住了水潭,若不留神根本注意不到这水潭。
  如果有人像他这么冒失,怕是直接一路摔进水潭里了。
  差一点就要掉进去了。虞夏心有余悸,胸口还在怦怦乱跳。再往上爬他的体力也支撑不住,不如从另一边上去,那里较平缓些。
  虞夏小心地顺着岩石攀下去,走到水潭边往里望了一眼。
  水潭一眼看不到底,黑洞洞的,闻不见臭气,应当是活水。虞夏盯着看了一会儿,感到一种莫名的寒意。
  小龙扯了他的袖子一下,瞪着他,意思是叫他快走别看了。虞夏吐了吐舌,口里道:好了好了,知道了。
  他正在仰头看哪里能爬上去,忽听得一道声音:是谁吵我?
  哇啊!这声音出现得极其突兀,虞夏大叫一声,差点掉下去。
  扭头一看,只见水潭上方不知何时出现了一只地缚灵,正背手看着他。
  之所以说是地缚灵而不是人,是因为他浑身半透明,悬停在水潭上方。
  他有一副中年人的相貌,穿着宽袖青袍,身形瘦削,有些落魄。生得不算丑,甚至还有几分英俊,但眼角眉梢都耷拉着,显出一种郁郁不得志的丧气,嘴角还有两撇倒霉的八字胡。
  是你们扰我清梦?地缚灵仿佛刚刚被他们吵醒,气冲冲的,短短的胡子都气得翘起来了。
  虞夏道:抱歉!我们不小心就走到这里了,不知道你在这里睡觉。
  不小心?地缚灵皱起眉,飘近了仔细打量虞夏和小龙,怎么才是这么小的一个奶娃娃?你今年有十岁不?你肩膀上这是什么?四脚蛇?
  虞夏连忙拉住了满脸怒意想咬地缚灵手指的小龙,道:这是我的呃,朋友。是一只妖怪。我今年七岁,我叫虞夏。请问你是?
  问到身份,那地缚灵挺了挺胸,拈了下自己的胡子道:我是一个诗人。
  诗人是什么?虞夏好奇道。
  诗人一噎,道:就是写诗的人你读过诗吗?那就是诗人写的。
  虞夏半懂不懂,点点头:原来是这样咦!我想起来了。松鼠好像和我说过你,说远山那里有一个奇怪的地缚灵,总是说别人听不懂的话。
  诗人脸黑了,道:竖子懂什么!
  不许问竖子是什么!见虞夏一脸天真,诗人立刻掐断了他的发问。他飘到树冠上,没好气地,我要继续睡觉了。
  怪不得刚刚没看见他,原来诗人藏在树冠里。虞夏道:不好意思,可以先不要睡吗?可不可以告诉我们,见夏果在哪里?我记得应该在这附近,但我找不到了。
  地缚灵虽然缚于一地,但这个一地的范围其实很大。基本上,这一整座山诗人都可以到处去逛。
  诗人靠在树枝上,闻言斜眼看下来:你要见夏果干什么?那果子连虫蚁都不愿咬。
  酿酒。虞夏认真道,它酿出来的酒很好喝的。
  你个小娃娃,还懂酒?诗人笑了,是你家里人说的吧。你家里人也太不靠谱了,让你这么小的一个娃娃来采果子。
  虞夏不好意思道:是我自己做主的,师祖没叫我来。
  诗人来了兴趣,坐正了道:有意思。你家住在哪里?在另一座山?
  对虞夏见小龙眼神,便没把话全倒出来,而是又问,那你愿意告诉我见夏果在哪里吗?
  诗人眼珠转了转,笑道:可以是可以。但你要帮我一个忙。
  他指了指水潭,我的尸身在底下,手里抓着一只钗。你下去帮我把那只钗拿上来,我就告诉你见夏果在哪。
  虞夏在话本里见过钗的样子,知道那是女子头上的发饰。他有些为难:我不会在水底呼吸,怎么帮你拿?
  我在此地百年,修炼也小有所成,可以帮你渡一口气,保你一炷香的时间无虞。诗人显然是早就想好了,就等一个机会,至于那条泥鳅,它应该不用我渡气了吧?
  小龙吼了一声,虞夏安抚地摸摸他的头,道:可以。不过我可不可以问你一个问题?
  诗人道:什么?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和那只钗有没有关系?虞夏道,我听说地缚灵都是有想不通的事情才会被困在一个地方,你是什么事情想不通?
  地缚灵因执念而生,执念在一个小儿口里就只成了一件想不通的事情。诗人沉默了片刻,道:有一句话我在当时没有说。但当我想说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虞夏穷追不舍:什么话?为什么来不及了?
  你这个小孩话怎么这么多?诗人咂咂嘴,不耐烦了,去去去,快帮我把钗拿上来,拿完我就告诉你见夏果在哪。
  他嘀咕道:要不是我碰不到实物,哪里还用得着让个小孩儿帮我取?
  地缚灵准确来说并不是全部的魂魄,只是一些残魂因为执念而不愿入轮回。因此它们是不能像完整的鬼魂那样触摸到阳间的事物的。
  就算虞夏他们取回了钗,诗人也摸不到钗,只能干看着罢了。
  虞夏道:你的话也很多诶。
  闭嘴!诗人瞪他一眼,开始碎碎念地念口诀,一道灵光附到了虞夏身上,他叮嘱道,这道灵光加身你可以在水下待一炷香时间。记住,只有一炷香的时间。
  小龙,我们下去吧。虞夏跃跃欲试,小龙看起来很不情愿,但还是跟随他入了水。
  一人一龙跳进了水里,波纹渐渐消失。
  *
  水潭之下果真极深,水面上一个光圈照不亮深深的水底。诗人给的那道灵光有微弱的照明效果,虞夏手中一小团光晕,光亮只能传到方寸之远。
  小龙在他身侧,替他警惕着四周的环境。但这水潭里似乎没有生物,连一条鱼都看不见,虞夏一路往下,只看到了飘舞的水藻。
  有了!
  水下有什么东西忽地反了下光,虞夏连忙游近了,手托着光晕往前伸,一个骷髅登时出现在他眼前。
  小龙立时横在了虞夏面前,但虞夏摇摇头,比了个手势,示意自己并不怕。
  敖宴有些吃惊了,他能清楚地看见虞夏的表情,上头果真并无惧色。
  人的恐惧大都来自周围人的灌输,只有极小一部分才来自本能。而虞夏并不是生长在一个正常的环境里的。敖宴想一想便也明白了,让开了身。
  虞夏并不知道小龙在想什么,并且与他想象相悖的,他不仅不害怕,还有一点难过。
  骷髅只剩一具干干净净的雪白骨架,衣裳残破辨不出颜色。他已经在幽暗的水底静静地待了百年了,一部分魂魄入了轮回,一部分魂魄却还在世间不愿离去。
  而骷髅手中有一只金钗,上头镶嵌的宝石已经覆满了绿藻,惟有金色的钗体还能微微反光。雪白的手掌牢牢圈着钗,至死都未曾放手。
  话本里说,外面的人很注重入土为安,死后能不能享后人祭祀。但诗人却不是叫虞夏把他的尸身带上来好好安葬,只要这只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