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9跟游仙似的。
  “我叫宁昭同,湖北襄阳的人,我刚刚高考完,还没有满十五岁,”宁昭同陷在家里的沙发里,满脸不安地揪着衣角,大概因为躺得太久了,语调显得有气无力,“我真的不认识你们,这里是哪里,我可以见见我爸吗?”
  十四岁。刚刚高考完。
  家里人都有些愣,面面相觑。
  陈承平吸了一口气,对她做了个安抚的手势:“你好,我叫陈承平,我们都不会伤害你,你不用害怕。我们知道,你爸叫宁和孝,你妈叫成娇,是这样吗?”
  宁昭同眼神闪烁,点了点头。
  那眼神实在太清澈了,清澈得家里人都没办法说服自己她是在恶作剧,陈承平挠了两下头,最后还是道:“同同,你虽然还没成年,但马上就要离开爸妈去读大学了,肯定也有足够的心理承受能力了。我先跟你保证,我们不会伤害你,接下来不管听到什么,你都不要害怕,好吗?”
  宁昭同目光游移了两圈,最后犹豫着点了点头:“陈叔叔,你说吧。”
  繁息妫扑哧一声笑出来。
  陈承平瞪了他一眼,又换了张笑脸转回来:“同同,我们都是你的家人。”
  “家人?”宁昭同困惑,看了看苏笙,又看了看韩非,“……什么意思?”
  “就是说,我们是一个大家庭,”陈承平努力放缓声线,同时想了想这些话让苏笙来说是不是更好一些,“这位是韩非,是你的丈夫。这两位是你的公公婆婆,不过你平时都管他们叫爸妈。”
  丈夫,公公,婆婆。
  宁昭同看着韩非那张非常过得去的脸,脸上微微一红,一句质疑细弱蚊蝇:“丈夫?”
  韩非朝她淡淡一笑。
  “是,你现在37岁,马上38,你已经结婚了,”陈承平诚恳地看着她,“你有个六岁的女儿,跟着你姓,叫宁瓅。”
  “……”
  宁昭同呆住了。
  韩非把镜子递过来,陈承平没有第一时间交给她,问她:“你要照一照镜子吗?”
  宁昭同伸出来的手颤抖了一下,而后稳稳地握住,看向镜子里面的女人。
  一张憔悴的面庞,肌肤暗淡,鬓角染了霜雪。
  宁昭同猛地把镜子按下来,急促地做了两个深呼吸,陈承平忙道:“你睡了很久,现在很虚弱,看起来可能有点显老。你很漂亮,真的,你是个女明星,有很多粉丝,他们都觉得你很漂亮。”
  “女明星?”宁昭同指着自己,“我吗?”
  “是,你拍过很多电视剧,好多人都管你叫女神。”
  “……好奇妙,就像穿越一样,”宁昭同缓下来了,不免感叹,样子有些天真,“我昨天才十四岁,睁眼就快四十了。”
  陈承平笑:“那不是赚了,少干那么多年,一步到位,孩子老公房子猫狗都有了。”
  猫狗。
  宁昭同低头,把arancia抱起来:“我一直都很想养猫,但我妈不让,说太脏了。”
  “现在你妈已经管不了你了,”陈承平把酥酥也递过来,“现在你说话最管用,我们都听你的。”
  宁昭同扑哧一声:“叔叔你真有意思……你说我们是一家人,到底是什么意思啊?你跟我是什么关系,兄妹吗?”
  “哦,这个嘛……”陈承平挠了一下头,指了一下冷着脸还没取口罩的大卜,“他是你男朋友。”又指了指神情复杂的薛预泽:“他是你男朋友。”最后指了指自己:“我也是你男朋友。”
  “……”
  宁昭同干巴巴地开口:“别、别开这种玩笑吧,还在叔叔、叔叔阿姨面前。”
  “同同,承平没有开玩笑,”苏笙换了一张和蔼的脸,握住她的手,“你那么优秀,即便结婚了,也有很多追求者对你念念不忘。后来我们就达成了协议,组成一个大家庭,你看,我们这样也过得很好。”
  “可、可是这样是不合法的吧!”宁昭同涨红了脸,抽回手,“那个,叫什么,重婚?”
  “你跟韩非结婚了,跟我们又没结婚,重什么婚,”陈承平把arancia拨过来,揉了两下,“行了,都那么晚了,也不是说话的时候。你先睡一觉吧,睡一觉起来我们慢慢跟你解释,你只要知道你现在特别厉害,特别有钱,在中国横着走都没人能惹你就行!你要自己睡还是跟我们一起睡?”
  宁昭同眼睛都睁大了:“什么一起睡?”
  那小脸上挂着一脸稚气,陈承平实在是有点乐,抬手刮了一下她的鼻梁:“算了,你刚出院我不放心,你跟大卜一起睡吧。”
  “大卜?”
  林织羽揭下口罩:“要和我一起睡吗?”
  宁昭同看着他的脸,有点呆滞。
  ……我长大后真出息啊,竟然有这么漂亮的男朋友。
  林织羽看她怔楞,低眉微微一笑,起身对她伸手:“同我来。”
  宁昭同把手放上去,跟着他起身,却有点不安地往后看了一眼。陈承平对她很好脾气地笑了笑,说了句明天见。
  明天见,最好还是把四十的宁昭同还给我,这十四岁的实在是亲嘴儿都不好意思啊。
  “您二位也早点休息吧,说不定明天就正常了,”陈承平用同样一套劝慰苏笙和聂渡云,“明天我请个假,送孩子去上学,送完就回来,太师也多睡一会儿。还有小薛,别急,先睡一觉。”
  薛预泽应声,不知道在想什么,而韩非起身,点了点头:“辛苦你了。”
  宁昭同意识到,那个陈承平说的应该是真的,因为自己在这个浴室里有很微妙的熟悉感,能非常自然地使用花洒浴缸,找到想要的东西。
  毕竟也躺了那么久,虽然有护工伺候,但把自己完全洗干净还是花了一个多小时。吹干头发,她踩着拖鞋出来,正为胸前没有内衣托着感到有点尴尬,却发现林织羽还没有歇下。
  “吹干了吗?”林织羽声音很轻,“若不吹干,以后该喊头疼了。”
  那实在是张不敢多看的脸,宁昭同微微红了耳根:“吹干了……”
  “收拾好便歇下吧,”林织羽关了大半的灯,对她颔首示意,“容臣稍事洗漱,很快便来。”
  臣。
  宁昭同看着他背影,觉得这人有点怪怪的。
  不过长发真的很有韵味,那位据称是自己老公的韩非也是长发,想来自己从小到大的审美应该没有太多变化。
  想到这里,宁昭同踹了拖鞋,往被子里滚了一圈,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美人好香,贴贴!
  林织羽洗漱出来,看到被子里睡得香甜的女人,微微一愣。
  ……他还想研究一下,自己还没招魂,怎么就来了个十四岁的陛下。
  罢了,她方出院,又有这样的奇遇,估计也倦了。
  林织羽收拾好心情,关了灯,轻轻抱住了那团软软的人。
  瘦了好多,抱着都硌手了。
  虫鸟鸣叫,朝阳照入,斜斜映在眼皮上。
  宁昭同睁开眼,舒出一口气,背脊却微微一僵。
  这不是昭然殿。
  这是哪里?
  林织羽一向睡得浅,她醒了,很快便跟着醒过来。他看见她睁着眼,阳光映透睫毛,不由得抬手摸了两下,凑上去蹭了蹭她:“陛下,早安。”
  宁昭同彻底僵住了。
  唤的是陛下,却是普通话。
  宁昭同深吸一口气,鼓起勇气,偏头去看身边躺着的到底是谁。一张倦倦的美人脸映入眼帘,宁昭同一下子气都喘不顺了,失声道:“林织羽?!”
  妈的,她已经那么混蛋了吗,竟然做这样的梦亵渎大卜?
  “陛下?哦,同同,”林织羽把自己撑起来,有点困惑地看着她,还是昨晚那张脸,“梦魇了吗?”
  “梦——”宁昭同简直觉得理解不了现在的情况,坐起来,揉了揉脑袋,“等等等等——你是谁啊?”
  “我是林氏织羽,”林织羽拢了一下长发,又突然想到什么,有点惊讶,“陛下——”
  她为什么一直在说官话?
  半个小时,宁昭同坐在长桌上手翘着腿,面沉如水。
  “所以你现在是宁昭同?”繁息妫捧着一杯牛奶,“不是,我是说,大秦的昭帝,四十来岁那个?”
  “寡人今岁四十有二,”宁昭同冷冷看了繁息妫一眼,“当真放肆,把你裤子拉链拉好!”
  繁息妫低头看了一眼,连忙转过身:“失礼失礼!陛下恕罪!”
  宁昭同有点烦,揉了揉眉心:“谁来给寡人解释解释,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他们都送孩子上幼儿园去了,等回来再说吧。哦,薛预泽说要去研究中心问问情况,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繁息妫道,又想到什么,嘿嘿一声,“陛下想听太师解释,还是听大卜解释,还是听巴泽尔解释,还是听新男朋友解释?”
  巴——
  宁昭同差点呛了一下,放下牛奶:“你说谁?”
  “哦,巴泽尔,咱家新养的狗。你刚出院,怕吓着你,就在后面拴着,要给你牵过来吗?”
  宁昭同沉默了一下:“……不必了。”
  “哦,那就等着吧。”
  “听你的意思,家里如今有个幼子。”
  “幼女,”繁息妫打了个哈欠,“亲生的,跟你姓,叫宁瓅,不知道亲爹是谁。”
  宁昭同又沉默了一下,然后看向边上的林织羽。
  林织羽将牛排推过来:“陛下先用过早膳再说吧。”
  韩非一行人在一个多小时后才带着大包小包回了家,想着同同出院,好歹要庆祝一下。陈承平没能跟着回来,半路被叫去加班了,走之前说今晚能回,也不知道最后能不能行。
  一进门,韩非就察觉到气氛不太对,抬头,正见宁昭同坐在上手沙发上,神情古怪地看着他。
  “我们回来了。啊,同同,你已经起了啊?”苏笙乐呵呵地进来,把手里的菜提到厨房去,“今天中午想吃什么?身体感觉怎么样啊?”
  聂渡云也笑:“今天买到了很新鲜的见手青,不过这个得留给承平去处理了。”
  宁昭同一脸便秘。
  她当然还认识这位两位老人,聂郁的爸妈,她死之前的准公婆。
  宁昭同有点生涩地切换成了普通话,干巴巴地叫了一声:“苏阿姨,聂叔叔。”
  “……”
  “……”
  苏笙终于发现不对了,困惑地看了看她:“同同?”
  韩非略微蹙眉,走上前来,打量她片刻,突然惊喜道:“陛下?!”
  吃过一顿梦里想念了许久的色香味俱全的中餐,陛下大喇喇地坐在沙发上,看着电视上沉老鬼的脸,打了个哈欠。
  这人才几岁,爬得够快的啊。
  “很多年没喝过咖啡了吧,”韩非端了咖啡上来,“我亲手种植烘焙的豆子,亲手磨的,你尝一尝。”
  宁昭同看着里面精致的拉花,端起来,喝了一口。
  馥郁的香气绽放在舌尖,宁昭同的情绪稍稍缓了一点:“然也。”
  韩非坐到旁边的沙发上去:“臣在。”
  “你看起来好年轻,我好像没见过你这么年轻时候的样子,”普通话还是有点烫嘴,宁昭同说得很慢,“还有织羽——咱俩真睡过了?”
  林织羽看她一眼:“不想负责吗?”
  宁昭同乐了:“不是,有点受宠若惊了。”
  韩非把电视声音调小,解释道:“此世臣遇到陛下时,还是二九不足的年岁。”
  那么小?
  宁昭同看了看他,然后一摆手:“叫名字吧,这么现代的环境,有点出戏。”
  韩非低眉一笑:“好。念念和觅觅也赶回来了,大概后天就到。家里的其他人也准备出发了,玠光和潜月明日就能抵家。”
  “不急,”宁昭同顿了顿,用脚尖指了下右边满脸兴奋的巴泽尔,“这人怎么回事?”
  “宁!”巴泽尔扑过来抱着她的腿,惊喜道,“他们说你当过皇帝,我还不相信,竟然是真的!”
  “……”
  宁昭同捏了捏眉心:“来人。”
  家里的人除了睡觉的苏笙聂渡云都在这里了,沉默蔓延了一会儿。繁息妫看看韩非,韩非看看林织羽,林织羽看看繁息妫,最后韩非道:“臣在。”
  “……”
  宁昭同摆摆手:“算了。巴泽尔,你坐到一边去,不要说话,等我问清情况再说。”
  普通话说得还挺好。
  “遵命!我的女王陛下!”
  巴泽尔带着灿笑坐到一边,那模样真跟金毛一模一样。
  “陈承平,觅觅封号那个承平,”陈承平介绍自己,“我是聂郁和傅东君的队长,现在到其他地方去了。”
  宁昭同只觉得今天沉默的时候比去年加起来还多:“……咱俩是?”
  “咱俩处过对象,你当年对着我要死要活的,”陈承平毫无顾忌地造谣,“现在我是咱家除了太师以外的二号人物,虽然咱俩现在没感情,但你也得尊重我一点儿。”
  那张脸上一副理直气壮的样子,宁昭同看得有点想笑:“现在有一点儿了。”
  “啥?”
  “感情啊。你这性格不错,我喜欢你不奇怪,”宁昭同抱着手臂,朝厨房台子上一倚,“我听他们说,我又生了个闺女。”
  “对,晚上就能见着,叫宁瓅,太师起的名字,”陈承平按捺着她说喜欢自己的得意,“家里人都在赶回来了,有的你认识有的不认识,不着急,慢慢认。”
  “我不着急,有人伺候还不用处理政务,我乐得要命,”宁昭同懒懒地打了个哈欠,“这里是云南昆明?”
  “是。傅东君和我们都在云南,你特地搬过来的。”
  “我现在是做什么的?”
  “你最开始在北大当老师,后来辞职了,做了自媒体。拍过几部电视剧,口碑都很好,也算个女演员。”
  “……北大老师,我辞职了?”宁昭同有点难以想象,“这么体面的工作,我这、给脸不要脸啊。”
  陈承平乐:“估计是为了我们吧,要养活一大家子人呢。”
  “我这么有钱?”
  “确”
  “昭昭!”薛预泽推门进来,语调急促,“陈队长,昭昭她——”
  他昨晚失眠,今天午后在王欢那里打了一会儿瞌睡,刚刚才知道那么大的消息,昭昭身体里的人又换了。
  陈承平把蘑菇扔进水里,对她示意:“你最有钱的一位男朋友,出去聊聊吧。”
  宁昭同审视地打量了薛预泽两遍,轻啧一声:“你叫什么名字?”
  薛预泽看着面前人熟悉的面孔,不知道怎么的,鼻尖微微一酸,倒还努力笑得漂亮:“陛下,我叫薛预泽,预言的预,云梦泽的泽。”
  薛预泽这人知情识趣,宁昭同挺喜欢他的,拉着他聊了好久。但等自己的小闺女回来了,宁昭同就没空搭理他了,笑眯了眼一把把闺女抱起来:“瓅瓅!让妈妈看看,瓅瓅现在什么样了?”
  “妈妈!”小珍珠已经期待一天了,拼命朝她怀里拱,“瓅瓅好想妈妈!妈妈你终于醒了!”
  一张可爱的小脸,和觅觅不大像,但同样的一团小人,玉雪可爱。宁昭同心头软得不行,在闺女脸上亲了好几下:“对不起宝贝,妈妈也很想瓅瓅。”
  “妈妈——妈妈!”宁昭同有点手软了,把闺女放下来,但小珍珠搂着她不撒手,眼眶红红的,“瓅瓅好久没跟妈妈说话了……”
  “妈妈错了,今晚瓅瓅挨着妈妈睡好不好?”
  “不是妈妈的错,妈妈不要跟瓅瓅道歉,”小珍珠摇头,又带上一脸讨好的笑,“瓅瓅想跟妈妈一起睡。”
  “好,”宁昭同狠狠亲了闺女一口,“今晚妈妈跟瓅瓅一起睡。”
  瓅瓅有自己的房间,宁昭同去韩非屋里看了一圈就跟着闺女回去了,柔声把闺女哄睡。埋头吸了一口稚女的奶香,她轻手轻脚地坐起来,推门离开。
  韩非刚关上灯,听见两声敲门的声响。
  他动作微微一顿,起身,把门打开。不出所料,宁昭同一开门就扑了过来,一把按上门,压住他亲了好几下:“我的好太师,长这么嫩一张脸,让寡人怎么忍得住?”
  韩非被她亲得有点痒,也有点好笑:“同同……瓅瓅明天醒过来看不到你,会哭的。”
  “可是我今晚不能把你扒了我也得哭,”她一脸无赖,把他压到床上上下其手,“而且听你们这意思,我一觉醒来就不一定是现在的我了,你们得向孩子瞒一瞒吧。”
  韩非被摸得有点喘:“只是、猜测而已……”
  “八成是这样,跟游仙似的,就来看看,明天还得送我回去处理朝政,”宁昭同郁闷,“算了,能睡到那么年轻的太师,我赚了。”
  “同同……”韩非无奈,捧着她的脸,印下一个虔诚的吻,“都是你,十四岁的你,四十岁的你,都是宁昭同。”
  她笑眯眯的:“那你喜欢现代这个四十岁的,还是大秦这个四十岁的?”
  “我喜欢你,”韩非微微颤了一下,腰上用力把她压在身下,咬上她的嘴唇,“同同,你什么样,我都很喜欢……”
  五十来岁的太师是性冷淡,但二十来岁的太师可不是。宁昭同被翻来覆去折腾了半个晚上,迷迷糊糊地揽着他的脖子轻叫着,心说回去得去韩非殿里把面子找回来。
  凌晨四点,宁昭同实在顶不住了,由着他亲着:“然也,我困……”
  韩非轻轻落下一个缠绵的吻:“晚安,同同。”
  她呼吸渐缓,彻底沉入梦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