遭人暗算
  刘僖姊从孟玊的房间出来以后径直去了刑元元的房间, 她本是心烦意乱想找人倾诉, 可推门而入却发现刑元元正躺在床上熟睡, 一动不动极为安详。刘僖姊无奈便折去了孟金缨的房间,可是小丫头不知跑到哪里去了,房间是空的。她在宅中来回寻了一遍, 可是并没有找到人。她顿时有些不安,预料到小丫头可能是出事情了。
  这厢,孟玊在刘僖姊离开后捧着热茶在桌边端坐了许久, 连眼珠子都不曾转一下,直到这盏茶真的由氤氲热气变成了冰冷的东西。
  “她没有答应我。”
  刘僖姊走时房门忘记掩去,鲜丹不知何时悄无声息的进入了房间, 正好瞧见孟玊老僧入定的模样。
  孟玊抬了下眼皮,眼中尽是冷漠,然后将手中那盏茶送到嘴边, 并没有搭理对方的意思。
  鲜丹素来是脸皮厚惯了的,对于旁人的无视他一向也是无视的,自顾坐下来给自己倒了茶水, 尝一口后却皱了眉头, 道:“怎是凉的?”
  “自然是凉的。”孟玊启唇,将冷漠宣之于口。他一向是个表面上云淡风轻,内里无数心思的人,很少有过这样的时候。
  鲜丹放下茶水, 冲他淡淡一笑, 道:“她没有答应我, 你的想法错了。”
  孟玊垂下眼,道:“我的想法不会错,她也还是原来的她。”
  鲜丹皱皱眉,不明白为何事实已摆在眼前,他还是不肯承认错误,便道:“你也不了解她,为何能如此肯定?”
  孟玊看着他,眼中的那股子冷漠渐渐淡去,很显然这些冷意并不是针对鲜丹的,只是未来得及掩去。当然,更大的可能是他不愿意掩去。
  “你错了,远在她还不认识我的时候,远在她自己都不了解她自己的时候,我就已经很了解她了。”
  “这么自信?”
  “便是自信。”
  鲜丹心中有些惊诧,也有些震慑,姑苏孟家的人合该有这样的自信与傲气,更何况是孟玊,孟家最傲的人。他从前浪迹江湖,最是讨厌那些自命不凡的门阀家族,所以最初认识何喜时,一个从宫中出来的女官,他也是讨厌的。但此时此刻,他觉得可能姑苏孟家是不一样的,传世赞颂并非浪得虚名。
  “那好,既然如此,接下来该如何做?”鲜丹无意方才的问题,他担心的可不是谁了解谁,而是接下来的事情,是否符合他的利益。
  “这个不急,你先告诉我她的反应。”孟玊又饮了口茶,丝毫不在意这茶水是凉的。
  “啊?”鲜丹一时未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什么,愣了一下才猛然想起自己答应过对方什么,顿时表情暧昧了然起来,挪揄道:“想不到你也是个情种啊。我可给好心提醒你一句,这女人啊,最好还是不要动了真感情,否则吃亏的……”
  “何小姐的事情你该不会想她或者何家的人知道吧。”孟玊打断他,丝毫不留情面,一句足矣。
  果然,鲜丹的笑尴尬的收了回去,老实道;“我说同她说你吃醋了,可是她没在意。”
  孟玊瞥他一眼,看不出情绪起伏,道:“她可有说什么。”
  “什么都没有,毫不在意。”鲜丹耸耸肩很无辜的表情,这下可怪不得他,他完全是实话实说。
  孟玊眼底暗了一下,道:“接下来还是得去谷内瞧一瞧,有时站在山外面,未必是旁观者清。”
  鲜丹早料到他会有此打算,而这也是正和他意,于是道:“若想进谷,必少不了冯家这条线,先前我在何家时何家家主已然对冯家有了戒心,嫁女不过是权宜之计。”
  孟玊自然知道冯家的重要性,否则今日的局面又是怎么形成的。鲜丹同他说的,与他知道的出入不大,但是有一点儿鲜丹并未说明实情。那便是何家与冯家都在乎的那件东西。但是他并不打算拆穿,只道:“尽快进谷,刑元元的身体拖不得。”
  鲜丹明白他说的什么意思,刑元元确实是‘拖不得’了,只是他还有顾虑,道:“何珩是个障碍,怕会坏事。”
  孟玊听他提起何珩,冷笑一声:“你若是想借我的手除去何家的人那就不必了,神医的算盘打的太精,小心聪明反被聪明误,误了自己要做的事情。”
  “何意?”
  “何家并非你的仇人,真相和复仇你只看到了后者。人在蒙蔽双眼的时候容易做错事,更容易亲手毁了那些对你有用的东西,将来追悔莫及。”
  鲜丹眼眸暗淡了下去,幽幽道:“晚了,该毁的都已经毁了,如今剩在我面前的是一条不归路,后悔晚矣,只能走下去了。”
  孟玊不是一个善于倾听心声的,他一向觉得这是个麻烦且无意义的事情,一听鲜丹有诉苦之意他便微微头疼,立刻想要开口说些什么以免这话题被深入下去。可是他还没来得及开口,房间外面竟传来了刘僖姊急促的呼唤声。
  “孟玊!开门!”
  刘僖姊寻不到孟金缨,自然是要来告诉孟玊的。现下是非常时刻,宅子外面都是冯家的人,金缨又不是一个爱跑爱闹的性子,她直觉这丫头是出了事情。她在房间外重重拍了几下门板,开门的却是鲜丹。
  “怎么是你?他人呢?”刘僖姊赶忙追问,方才一路跑过来气息有些不稳。
  鲜丹没有回答她,只侧开身子示意她进门。刘僖姊一时来不及察觉他的异常,一脚踏进屋子却不见孟玊的人影,回头追问:“他人呢?”
  鲜丹使了一个眼神,刘僖姊顺着他的视线回头看去,却发现孟玊这家伙竟然四仰八叉的躺在地上,口吐白沫,一副中毒身亡的模样!
  “孟玊!”
  刘僖姊大吃一惊,一刹那脑袋空白,素日里的冷静与智慧此刻竟只被心中那一股子揪紧替代,她想都不想的就冲上前去,跪在孟玊身旁,连唤了数声他的名字,可对方毫无反应。
  鲜丹站在她身后,看着这位威胁人时尚且威风八面的长公主,此刻竟然有些颤抖的去触摸那人的鼻息,便只觉好笑。
  “他怎么了?羊……羊癫疯?”刘僖姊在确定对方鼻息尚有后才猛然想起来鲜丹的存在,紧张激动的抬头向他询问。她不通医理,自然不知道孟玊这是怎么了,但是许多年前,在她还很稚嫩不晓得委婉时,经常在金銮殿上直呛臣工,气的一些头发白胡子白眉毛更白的老顽固们丢掉素日里端持的面子。其中有好几位臣工气急以后便是此种症状。
  “不是。”鲜丹淡定的摇头。
  “那是怎么了?你倒是快说啊!”刘僖姊不淡定的追问。
  “我下药了。”
  “什么?!”
  “我说,我下药了!”鲜丹无奈再强调一遍。
  “为何?”刘僖姊到底是刘僖姊,此刻已经恢复平静,缓缓起身与之对视,眼中带着戒备和警惕。
  “很快你就知道了。”鲜丹无辜的笑了笑,朝她走了两步,再道:“你是不是在找那小丫头,放心,她很好。”
  “你……”刘僖姊大惊,欲开口再次质问,可未等她张嘴眼前突然眩晕,不过一瞬她就失去了意识。
  鲜丹看着地上躺着的两个人,无奈叹口气,自言道:“只怕又是一场生死之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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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何珩这厢告知长公主就在上安郡的消息后,马大人与另外几位大人显然是有些沉不住了。片刻后,待众人消化了这个消息,何珩才又开口。
  “我知诸位不会轻易信我,但这样的险,诸位也冒不起。”
  马大人的神色已经不如方才那般平稳,只沉声道:“何公子没有将我等直接交给长公主,可见也是有条件可谈的。”
  何珩听他如此试探,只无所谓的笑笑,道:“你不必试探,我之所以不将你们交出去,只是想揪出你们背后的主子罢了。与虎谋皮的结果只能是农夫与蛇,这道理在下还是懂的。”
  何珩的话并没有使马恒惊诧,他方才的话确实是试探。何珩既然抓了他们,条件是一定有的,但是迟迟不肯行动,那必然是所图更多。但既然已经走到这一步,那便是鱼死网破,也不能顺着对方的发难任人拿捏。思虑再三,马大人开口:“既如此,你又为何要我等交出山南关兵防布图。”
  何珩抓住这些人的第一日,并没有谈其余的,只是说了一嘴山南关兵防布图。这些人刚开始不明情况,并未妥协,时至今日他们已知何珩目的不简单,那么兵防布图就是他们唯一可以与之谈判的筹码。
  “这兵防布图与我来说不过方便行事,可即便是没有它,我也能弄明白山南关的兵力情况,诸位大人不必费心力计较这些了。”哪知何珩并非十分在意,好似这布防图对他来说只是一件可有可无的东西。
  马恒冷哼一声,却道:“若是不重要,何少主抓我等又有何意义。既不将我等交出换取功劳,又不谈条件,那老夫就奇怪了,何少主想要的究竟是什么?何少主拿长公主来压我们,可何家对长公主也未必忠心。”
  “此话怎说?”何珩玩味神情,一副颇感兴趣的模样。
  “你我心知肚明,若是长公主当真在上安,何少主为何独身行事?还要故意将此消息透露给我们?既然认定我等触犯律法有罪,那何不撒饵钓鱼,怎会直接鱼死网破,囚禁朝廷命官。依我看,何少主所图甚大,是也不是?”马大人胸有成竹的说出这番话,他混迹官场数十年,自问这点儿看人的本事还是有的。何珩虽不可小觑,但毕竟年岁不大,经验不够,怎比得上他们这些老狐狸。
  “不错!说得好!”
  原以为何珩会遮掩,却不想对方竟是丝毫没有犹豫,一下子就承认了,这令马大人有些始料未及了。
  何珩爽快大声一笑,步至马大人面前,道:“没错,长公主确实不知诸位在我手中。但我想她已经察觉到这上安郡就是个贼窝,官匪串通,欺上瞒下。所以一旦令她发现你们,恐怕诸位有十个八个九族都不够诛的。”
  “何少主此话并非威胁,而是提点,是要告诉我们,长公主如今有掣肘,对吗?”马大人深思过后,缓缓回答。
  何珩回道:“新帝即位,朝政不稳,我想诸位身在官场,应当知道其中微妙。如今长公主虽人在上安,可她不过一己之力,成不了什么威胁。但她若是取得什么帮助,对诸位可是大大的不利了。”
  马大人紧锁眉头,身后几位官吏也面色沉重,他们自然听懂了何珩的话中深意,只是太过冒险,他们不敢。但若是不敢,只怕真如何珩所言,株连九族亦不可。
  何珩见他们面有犹豫,心中了然,又道:“今日我放了诸位,何家以后必不再挡路。”
  房间寂静,针落可闻,良久后才再次听到马大人的声音。
  “望何少主言而有信,我等出去以后,这世间便再无长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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