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7节
  如果他还是当初那个一心只想研制香皂,愿望是在镐京开个奢侈品店,做个日进斗金的掌柜,也许只有到死的那一刻才会知道,这个世界有多危险。
  练武,还是得练武。
  在这种一转头就能遇到一个武神的环境里,若是不好好练武,简直是浪费了这优秀的教师资源——虽然,这些资源现在自己还用不上,但不妨碍傅希言脑补的时候流流口水。
  不过专心练武之余,还有更重要的事。
  裴雄极已经迫不及待地把儿子和儿媳的婚事提上了议程,尤其是他知道儿子上了武王境,却还没有和傅希言圆房之后。
  作为父亲,他不好亲自出面,便由姨娘代为转述。
  傅希言这才见到了裴雄极传说中的妾室——两位年过五十的妇人。尽管保养得当,可是与裴雄极相比,年龄感还是很明显。
  武神期的驻颜效果,诚不欺人。
  两人十年前就从储仙宫搬出去,常住津门了,这些年都领养了孩子承欢膝下,若非裴雄极一声令下,根本懒得跑到山上来。
  洪姨一回来,就各种嫌弃:“也不知道当初老裴看中了什么,非要将储仙宫建在这里,看来看去都是山啊树的,一点意思没有。”
  相较之下,秦姨便稳重许多,拍拍她的手,让她闭嘴后,就对着裴元瑾嘘寒问暖了一番。虽然和蔼可亲,却还是能感觉到两人之间并不亲近。
  果然,秦姨讲了一会儿,便识趣地住了口,转头又看向傅希言。
  傅希言讨长辈喜欢还是很有一手的,三言两语就把两位姨娘逗笑了,再过一会儿,裴元瑾的座位就往后挪了一个位置。
  三人讨论热烈,洪姨心直口快地说:“这婚姻就像鞋子,合不合适只有穿的人才知道。当初嫁给老裴,我每天还跟两个姐姐吃醋呢,没想到最后相伴到老的居然是情敌,老裴都快活成小裴了,我现在烦他烦得不想看到那张脸,你说好不好笑的哈哈哈哈哈……”
  傅希言嘴角僵住,笑不出来。只能说,幸亏他也学武,不然“明明同代人,我老君未老”也太虐了。
  秦姨瞪了洪姨一眼,才笑着说:“永丰伯府是高门大户,或有什么规矩章程,尽可说出来,我们能办的都可照办,不能办的让元瑾和他爹两人想想办法。两家都为男子,倒也不必太讲究嫁娶的说法,反正是成就两姓之好,就正经地走个礼,你看如何?”
  傅希言两世为人,头一回和对象的长辈谈自己的婚事,心中不免尴尬,却还是积极地点了点头。
  秦姨说:“听说亲家不久前出任湖北巡抚,恰好我和你洪姨在津门待久了,还没去过江城,这趟去一是商议婚事,二来也可到处走走。”
  傅希言忙道:“不必兴师动众,一切从简便可。”
  秦姨抓着他的手,温柔却坚定地说:“礼不可废。你们日后既然要长长久久正正经经地过日子,那就要体体面面轰轰烈烈地办一场,让天下人都知道,你是我们储仙宫少主明媒正娶的夫人。”
  傅希言:“……”不是说不必太讲究嫁娶的说法嘛。
  秦姨看出他的犹豫:“你们同为男子,难免遭人非议,嘴巴长在别人身上,我们管不了那些看不见的地方,可在人前,我们得把事情办得光明正大、漂漂亮亮的,不给让他们说嘴的机会!”
  两个男子成婚,势弱的一方总要承受更多言语上的攻击,储仙宫是想为他撑腰,也是裴雄极所表现的诚意。
  傅希言心中感动,终究是接受了这番好意。
  因为讨论过婚事,他到了夜里,心怀还有些激荡,一时也没心思练功,抱着茶杯在裴元瑾的大平层逛来逛去。
  裴元瑾正在看书,傅希言过去瞄了一眼,原来是古代名将纪录。他现在知道了,裴元瑾看书其实在书中感悟一些他这个年纪不可能经历的事情。
  傅希言无趣地拨弄着他的袖子,忍不住搭话:“小神医能及时赶到吗?”
  裴元瑾眼睛不离书,嘴巴却自觉地回答:“已经接到人了,正从北地赶回。”
  离开镐京时,他还心心念念小神医,想向他打听母亲的下落,可如今真要遇到了,又生出几分情怯。
  “也不知道于长老和谭长老的伤势如何了。”
  裴元瑾合拢书,正要说什么,就听外面有敲门,是裴雄极要找儿子。
  裴元瑾看向傅希言:“一起?”
  他前脚和秦姨洪姨谈完婚事,裴雄极后脚就要找儿子,两者多半有所关联,傅希言便摇摇头,给两父子留了点私下相处的空间。
  他重新回到房间,刚准备拿衣服洗澡,就感觉到空气里的味道有点不对劲。
  就好像,混入了一些其他……
  无名小箭冲出怀中,朝着书房阴暗的角落射去,叮叮叮,三声,小箭被接连挡住,就在傅希言戴上云丝尉,准备亲自出手时,角落里的人终于往前走了一小步,拉下黑面巾,将脸曝露在灯光之下。
  傅希言看清来人的面容,愣了下,对方朝里比了个手势,然后猫着腰,率先往里走去,熟门熟路的样子,一时也闹不清楚谁才是此间主人。
  傅希言跟在他身后,见他进到完全没有窗户的浴室里,眉毛一挑,正要说话,对方已经先声夺人,抢先控诉:“说好的只要我不伤害无辜,就是储仙宫的朋友呢?”
  傅希言忍不住翻了个白眼:“穿着一身黑衣,躲在书房的角落里,就是你的交友方式?倒是别具一格。”
  段谦说:“我自然是有原因的。”
  傅希言看着近在咫尺的大浴桶:“需要沐浴焚香之后再倾诉吗?”
  段谦戏谑地说:“这浴桶装两个人绰绰有余,看来你跟着裴少主回储仙宫之后,过得很开心啊,连身边的危机都没有发现。”
  傅希言不知道应该先回答哪一个:“你继续说。”
  段谦说:“你知道我为何而来?”
  傅希言平静地说:“杀我?”
  段谦扬眉:“你怎么猜到的?”
  傅希言分析:“诡影组织接的无法是那几样生意,杀人放火盗窃抢劫……这个房子里最值钱的东西就是赤龙王,我想你你应该不会这么想不开吧?比赤龙王还值钱的,那就只有我的命了。”
  段谦说:“你要不要猜一猜是谁买你的命?”
  傅希言自信满满地说:“储仙宫守卫森严,你能够上来必然有人暗中相助。刚巧,雷部今天有人述职。”
  段谦鼓掌:“很精彩,但猜错了一半。”
  傅希言虚心地说:“还请指正。”
  段谦说:“的确是雷部总管赵通衢带我上来的,不过不是他要杀你,而是我告诉他,我要杀你,他才帮忙配合的。看来裴少主和这位赵总管的关系不大好。”
  裴元瑾和赵通衢不和,在储仙宫内部不是秘密,但在外面,知道的人并不多。
  傅希言眯起眼睛。如果不是赵通衢先发出邀请,诡影组织如何会找上他?除非……
  他猛然想通了一件事:“所以,当初用千变树根、摇曳金花蕊收买于瑜儿的,是诡影组织?你们早有勾结?”
  段谦耸肩:“这我就不太清楚了,我当时还在京都一带。不过,诡影组织和赵通衢的确有暗中往来,不然我也不会联系他。”
  傅希言看着他,眼睛慢慢地亮起来。
  段谦被这亮光蜇了下,微微皱眉:“为何这么看我?”
  傅希言笑得十分亲切:“正义如段少侠,你不会任由赵通衢这样的祸害躲在暗处设计自己的好朋友而置之不理吧。”
  段谦指着自己的鼻子:“你不会想让我当面揭发赵通衢吧?”诡影组织的人跑到储仙宫为他们除害……他骨子里并没有这样的正义!
  看出段谦满脸抗拒,傅希言循循善诱:“你不必出面,但我们可以设个局……”
  他已经想好了如何引蛇出洞、钓鱼执法。如果能彻底解决赵通衢,那雷部就会顺理成章的落在沈伯友手中……他觉得今天自己下的这一招棋委实有先见之明!
  然而段谦依旧拒绝:“不行。”
  “为何?”
  “我既然从南虞赶来储仙宫,自然是有要务在身。”段谦压低声音道,“你们不是一直想知道诡影组织的首领是谁吗?”
  傅希言一惊,又一喜:“你查到了?”比起还在掌控中的赵通衢,诡影组织的首领自然是更大的祸害。
  段谦露出与傅希言神似的亲切笑容:“就差临门一脚,需要你们的配合。”
  第107章 朋友是刺客(中)
  傅希言原本以为裴雄极找裴元瑾是赵通衢为了方便段谦“刺杀”,假传军情,但裴元瑾直至深夜才回来。
  回来时,傅希言已经躺床上睡了。
  掀起被子,一阵熟悉的热意涌过来,让他下意识睁开了眼睛,身体习惯性地往旁边挪去,被裴元瑾一把捞回来。
  傅希言将腿露出来:“热。”
  裴元瑾手微微松了松,还是将人牢牢地锁在自己的臂长之内。
  傅希言凑过去,熟稔地用裴元瑾的衣服蹭掉自己额头的细汗。
  裴元瑾还帮他拨了拨散落的额发。
  “你爹找你谈婚事?”他打了个哈欠,迷迷瞪瞪地又想睡。
  “不是。”裴元瑾帮他拉了拉被子,“谈两位长老的伤势。”
  “嗯?很严重吗?”傅希言强打起精神。
  裴元瑾停顿了会儿,整理思绪。婚事提上议程的那一刻,他在裴雄极眼里就是个成年人了,已经可以接受一些没有经过验证,不太确定的消息。
  “谭长老的真元微微发黄,于长老的真元缩成了一团。”
  武者在锻骨期之后,便可以内视身体,可看到的只是参照之一,并不能完全描述出事物的全貌。何况于长老和谭长老两人的描述还不太一致。
  发黄,缩成一团……听起来都像秋天叶子枯黄的前兆。
  傅希言轻轻叹了口气。
  裴元瑾说:“父亲和诸位长老闭关这么多年,一直在研究飞升的途径。可是,越研究越觉得飞升渺茫。”
  傅希言握住了他的手,轻轻安慰着。
  “他提出了一个假想。或许,武神期本身就是个错误。”
  傅希言愣住:“错误?”
  裴元瑾说:“真元、锻骨、金刚、脱胎、入道、武王……每一次晋级,对身体,或对心境,都会产生正面的提升,唯有武神,却遭反噬。这不合理。”
  傅希言看过各种小说,见识过各种设定,像武神这种情况,可以有多种解释。
  比如天道为免灵气枯竭,故意遏制武道飞升人数;前人飞升之后,为免后来者追赶,斩断了飞升桥;天道为了考验武者,提高了飞升难度等等。
  可他只是个入道期,离武神还有两个大境界的差距,坐井观天,难窥全貌,以上所想,都只能算胡说八道,肯定不如裴雄极和长老体悟深刻,此时也不敢随意开口。
  “父亲说,或许武王之上,不该是武神,或者说,武神不该是眼下这个样子。”
  裴雄极会得出这样的结论,自然有论据支持,只是他的心得体会,心路历程,父子大半夜的长谈,都被裴元瑾一句结论精简了。
  傅希言说:“有什么头绪吗?”
  裴元瑾说:“谭长老和于长老的真元在打斗中出现问题,他觉得或许是个方向。具体要等小神医来了,与姜药师会诊后才能有结果。”
  “两位长老因祸得福也说不定。”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