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节
  那鹭儿却站了出来,说道“老太太,这事已出来了,只顾责打二少爷不打紧,但终究于事无补。婢子思量着,还是先将事处置了为上。这都说大太太处事周全,不知道大太太,能有什么好主意,料理了这件事”说着,她抿嘴一笑,日头一耀,显得妩媚妖娆,又带着一丝丝的得意。
  熟料,甄母并未接她的话,她盯着鹭儿,眉头轻拧,嘴角轻扬,冷笑道“你还知道自己是个婢子,这里有你说话的余地给我跪下掌嘴”
  作者有话要说陈博衍听说,你想退亲折腾的有效果吗萧月白qaq
  第33章
  鹭儿顿时呆了,她从不曾料到,这个老太君竟压根不听她的话。
  她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强行辩解道“老太太,鹭儿说的没有道理么若是鹭儿说的无理,老太太责罚鹭儿,鹭儿无话可说。但如这等以权压人,鹭儿不服”
  一屋子的人,倒为她这胆量诧异不已。
  蒋氏更是白了脸孔,后悔不迭听她的挑唆,来戳出这档子事。如今儿子要挨打,鹭儿也挨了训斥,左来右去的都是她二房的人丢面子,她在这儿几乎站都站不住了。
  甄母笑了笑,说道“好啊,你倒是个伶牙俐齿的丫头,这会子了还跟我顶嘴你打量着你在二房屋里干的那些事,都没人知道是么迷惑主子,挑唆太太,想着阖家子人都是瞎子、聋子,打量着我国公府里的人都是呆子、傻子,由着你糊弄不过看在你是二房的房里人,我老人家了,懒怠去管儿子的房里事,方才容你到现下。你还敢出来,到我面前弄鬼你还想挑拨着我,去挤兑大太太,搅合的长房二房势同水火,于你有什么好处你这奸猾的奴婢,真把我国公府当做那流民窟了,任着你胡作非为”她口中说着,那锋利的目光不住的扫着蒋氏,蒋氏脸上红一阵白一阵,低着头将手中的一块杭州绸缎手帕绞了又绞。
  鹭儿睁着一双大眼睛,兀自不甘,大声道“老太太,您不能这样冤枉婢子,婢子也是一心为了大家伙好,所以才说这个话来。”
  甄母那双燕眉微微一挑,倒似来了趣味。别看她是有了岁数妇人,这风韵倒是不减当年,平日里妆容也还仔细精致。
  她冷厉一笑,张口呵斥“大家伙谁跟你大家伙来好个不知规矩的奴婢,张口就跟主子大家伙了为了大家伙好,你也配”言罢,便一叠声叫人拿下这婢子。
  鹭儿这番做派,糊弄了蒋氏倒也罢了,但哪里蒙蔽的了甄母甄母年轻时,随着老国公爷在边疆镇守,见过行军打仗,经历过无数的凶险磨难,那被捕来的探马、奸细、游商混子,什么样的嘴脸没见过。鹭儿虽奸猾,到底年轻,这些子微末把戏,在她面前实在舞弄不开。
  府里那几个掌事的姑姑,早已候着了,听了甄母的吩咐,立时上来,把鹭儿按在了地下。
  鹭儿兀自挣扎了几下,奈何人多势众,双腿便不当家了,跪在了地上。
  甄母冷冷道“掌嘴二十,以儆效尤”
  便有一妇人,抬起了鹭儿的脸,手执那尺来长的竹篾子,抬手便向鹭儿脸上打了下去。
  鹭儿那张细皮嫩肉的娇脸,顿时长出了一道道的红痕。
  她虽是在流民堆里待过的人,但性子刁滑狡诈,倒还没吃过这样的苦头。那上刑的姑姑手下也毫不容情,鹭儿忍痛不过,大哭起来,嘴里不住求饶,连说着再也不敢了等语。
  然而一屋子的人,都冷眼看着,无人替她求情,即便是蒋氏也不敢多说一个字。
  鹭儿只觉得面上火辣辣的痛楚,耳中也逐渐嗡嗡起来,她脑中一片空白,只听甄母那冰冷威严的声音自不远处朝着自己砸来“什么人,弄清楚自己什么身份,不要痴心妄想。我这老婆子虽说老了,可还没死没瞎没糊涂,任凭一个妖孽在底下翻云覆雨耍弄心机”
  鹭儿晓得甄母是在叱骂自己,但她神智早已模糊起来,已没有力气再去争什么。
  她两眼一黑,竟就晕死过去。
  那上刑的姑姑见状,停了手,走到甄母身侧,躬身低声道“老太太,这婢子熬不住刑,已晕死过去了。”
  甄母冷笑了一声“晕死过去了端盆冷水来,泼醒她,接着打。”
  蒋氏还从未见婆母发过这样大的火,早已吓得木了,缩在一边一个字儿也不敢吐。
  倒是林氏,眼见人已震慑住了,再责打下去,反倒显得狠厉,她轻步走到甄母跟前,附耳轻轻说了几句。
  甄母听了她的话,心中怒气微平,颔首道“你说的有理,那这遭就暂且饶了这奴婢。”一语未休,她又盯着蒋氏,一字一句道“可为我是定要罚的,你也不必再多说了。往后,好生过你那安生日子,凡事多想想自己的身份,一家子兄弟妯娌的话听不进去,倒着个耳朵听奸人的挑唆”
  蒋氏低着头,敛着身子,一声儿也不敢吭,任凭甄母将她兜头盖脸的训了一顿。
  至于那鹭儿,她自己已是泥菩萨过河,哪还敢去庇护于是,蒋氏自家回房,鹭儿则被拖了出去,萧可为亦被送入了祠堂家法惩处了一番。
  鹭儿苏醒过来时,却见自己身在柴房之中,窗上横七竖八钉着许多木条,地下一卷稻草,自己就睡在这上面。
  她只觉得两颊疼痛难忍,摸出随身带的一小面铜镜照了照,果然见那张平日里颇为自得的娇脸,肿的如烂桃也似。
  鹭儿吓了一跳,登时悲愤不已,她自负自己聪明绝顶,人事无不在自己的掌握之中,哪晓得那老夫人竟软硬不吃,自己那套全行不通。
  她想了一会儿,自地下一骨碌爬起来,走到门口,一拉那门,竟是自外头锁上的。
  她便扬声喊了两嗓子,外头就有个女人应声了“瞎号什么丧呢”
  鹭儿便软了声气,软语央求“嫂子,求您把门给我开了,我内急。”
  那妇人冷笑了一声“姑娘就在里头方便罢,还当是在房里做大丫头时候的体面呢如今你脏了臭了,谁在乎呢”
  鹭儿强忍了羞愤,又说道“嫂子,我求您到二房里跟二老爷递个消息,事后我必定报答”
  那妇人更是笑了“姑娘可省些力气罢,你当二老爷不知道哪这老太太正商议着,怎么发落姑娘呢,还指望二老爷来救你啊这明儿,还不知道是张三家的奴,李四家的使唤丫头呢”
  这一句话,直砸的鹭儿喘不过气来。
  她瘫坐在地下,忍不住的放声痛哭。她机关算尽,盘算万千,竟然是把自己给折了进去。
  其实原本,照着上一世的演绎,这鹭儿一直藏在二房里,始终只在后头出主意使绊子,倒鲜少亲自出来说什么做什么,故而谁也没拿她当回事,以至后来不可收拾。
  而今生,因着萧月白那一诈,慧心和萧可为的丑事竟率先发了,二房措手不及,鹭儿这方走出来说话。
  而老太太甄母,知晓这婢子在二房里翻云弄雨,搬弄是非,一向倒也没功夫、没由头理会她,随意发落,倒是跌了自家的身份,也难服众。借着这个机会,她自己跳了出来,正好惩治发落,也是震慑警告了府中所有的下人。
  这些事情,乱如麻团,千头万绪揉在一起,牵动一处,便扯动一串,一丁点变故,便引来连串的动静。
  发落了二房,甄母怒气方才平息了些,她又问林氏道“大儿媳妇,依你的主意,慧心这件事该如何了结”
  林氏见婆母问,先自谦道“老太太抬举,问着儿媳。然而,这到底是二房的房内事,儿媳虽是大嫂,但过问这事未免不妥。”
  甄母摆手“我让你说,你便说罢。二房一窝子糊涂蛋,我也不知上辈子是造了什么孽,才养出这么些儿孙来。你瞧瞧,老二家的竟还当是好事跑来跟我说什么有了小重孙儿呢依着他们,还不知弄成什么样。我想听听你的意思,你的主意总是周正些。”
  林氏心中思忖了片刻,便说道“这件事,儿媳倒也没什么好主意。不理会她,倒怕事情宣扬开来。把人弄进来,一来老太太心烦,二来也是叫人瞧着,咱们嘴上说的厉害,最后还不是要把人接进来给名分儿媳的心思,不若先放在外头,使人看着她,过上三年五载,事态平息了,再说后面的事。”
  甄母疑道“你的意思,放外宅这,怕是于声名不好。”
  林氏浅笑道“侄儿弄出了这等事,声名已是不好了,这等倒还略能遮人耳目些。虽是在外头,使唤的人是咱们的,院子也是咱们找的,不许她出去,就闹不起来了。还有一件,适才大太太说起有喜,还不知是真是假,需得找个大夫诊上一番。侄儿还未娶妻,这正房尚未进门,外室就先生下一儿半女,侄儿就不好说亲了。”
  甄母只觉得烦乱,她是个雷厉风行的干练之人,一辈子跟老国公爷也就是两口子度日,哪来的耐烦管这等婆婆妈妈的烂事,一时也想不出更万全的主意,便点头“你说的不错,那就这样办罢。我有了年岁,近来身子又不好。大儿媳妇,这局面可就靠你支撑了。”
  林氏赶忙起身称不敢,看看将至饭点,服侍着甄母吃了晚饭,便告辞去了。
  待林氏去后,甄母倚着软枕闭目养神,令一丫头拿了美人锤替她捶腿。
  彩霞倒了茶送来,笑道“老太太还是更看重大太太些,大太太离府这许久,老太太竟责备了她两句就完了。落后,还是把整治家务的事,都交给了她。”
  甄母端起那茶盅子吃了一口,方笑道“你们大太太呢,小毛病是有,撒娇使性子,也有不像话的时候。但她大面上过得去,也能当得起这个家。她在时,府里从来太太平平的。这用人啊,就是这等,差不多就过去了。若是力求十全十美,这世上就没有能用的人了。”
  彩霞听着,点头称是。
  蒋氏归房,忐忑不安。
  萧可为还是送进祠堂挨了祖宗家法,那屁股才好没有多久,再度被打个稀烂,这次又添上了抄礼记一百遍的责罚。他躺在自己房里,哎呦叫的震天响。
  萧潼见蒋氏独个儿回来,不见鹭儿,虽听见了些风声,但还是又问了蒋氏一番。
  蒋氏少不得实话实说,萧潼登时急了,也不管儿子伤痛,也不问慧心如何处置,反倒责问怎么不将鹭儿救出。
  蒋氏不甘示弱,两口子吵得天翻地覆,各怀鬼胎。
  萧潼见也吵不出个所以然来,赌气出去,自行另想法子。
  林氏归房,晚间同着萧覃和萧月白,一家三口吃了一顿阔别已久的团圆饭。
  晚上,林氏回去整理账务,萧覃在书房之中写公文。
  正在静时,萧覃忽听得一糯软声响“爹爹。”
  他搁了笔,抬头浅笑,果然见女儿端着一方托盘,缓步走来。
  已是晚上了,萧月白换了一件屋里穿的藕荷色对襟丝绸夹衣,没穿裙子,腰里系着一条撒花纱裤,头上只挽了个简单的髻,钗环尽数摘了,耳下的一副白玉水滴耳坠倒是还在,随着她走动摇摇曳曳,仿若要滴在她肩上。
  温润的小脸上噙着一抹笑,灯下更是娇软可人。
  萧覃一见女儿,被公务压得沉沉的心顿时松快了,莞尔道“这会儿了,月儿还不睡呐”
  萧月白“嗯呐”了一声,将托盘搁在了书桌上,说道“想着天气燥,爹爹公务辛苦,熬了一碗燕窝鸡丝汤来,给爹爹做宵夜。”
  萧覃见那托盘上,果然放着一只描金青花瓷小碗,碗里汤水清澈,浮着燕窝鸡丝,甜香袭人。
  女儿体贴孝顺,他当然高兴,双手接了过去,舀了一勺子递入口中,便笑道“火候正好,月儿的手艺越发精进了。”说着,他便摸了摸女儿的头,言道“爹有你娘照顾,你多多陪陪老太太。你大哥不在家,也只有你来多尽尽孝了。”
  萧月白柔顺一笑“女儿都知道的。”
  萧覃吃了那碗燕窝汤,想着跟女儿许多日子不见,便将公务放下了,同她说说话。
  父女两个讲了些家常,萧月白便道“爹爹,我有件事,想跟你说。”
  萧覃颔首“你且说。”
  萧月白便问道“女儿同四皇子的婚事,爹爹是如何看待的”
  萧覃有些疑惑,说道“这是你们两个小时候就定下的亲事,皇上首肯的,那有什么看法”
  萧月白嗫嚅了一下,便还是将心中早已想好的话讲了出来“若是、若是我想要爹爹退了这门亲事,爹爹觉得呢”
  萧覃脸色微沉,静了片刻,问道“好端端的,你为何突然想到要退亲”说着,他眸中精光一闪,又问“莫不是那陈博衍欺负了你又或是做了什么对不起你的事情月儿,你不要怕,直说就是。即便是皇室门第,父亲也绝不会叫你受了委屈。”
  萧月白连忙说道“这却不曾,爹爹别急。我只是,只是想着,太子和四皇子一向不和。太子将来是要做皇帝的,四皇子我们若是成了姻亲,那”
  她话说的不是很透彻,但萧覃已然听明白了里面的意思,他浓眉一皱,眯细了眼眸,审视着自己的这个小女儿。
  萧月白咬着唇,没有言语,心里倒是平静的。
  半晌,萧覃问道“月儿,你这些话是从哪里听来的是在外,谁跟你说了什么不成太子和四皇子不和不假,但你和四皇子是打小定下的亲事,四皇子性子是冷了些,但他是个赤诚君子,是个值得托付之人。只为了这个就要退亲,那不是背信弃义么”说着,他缓缓摇头道“平日里,我不是这样教导你的。我萧家的女儿,不该如此畏祸”
  父亲眼中的失望令萧月白心猛地一颤,她握住了萧覃的手,说道“不是的,爹爹,我不是怕我”
  萧覃却又道“月儿,你该不会是觉得陈恒远更好”
  这些皇室贵胄子弟,都是打小就认识的。陈恒远肖想萧月白,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萧月白往日对陈恒远是从未放在心上,但也难保女儿大了心思就变了。
  想到这儿,萧覃面色更沉,说道“陈恒远虽是太子,但他性子轻浮狂妄,好大喜功,他是不会好生待你的你可别一时糊涂,被这些虚浮的东西,迷了心窍”
  萧月白几乎就要急哭了,她急急说道“爹,不是这样的,是我前不久做了一个梦”说着,便将她那个诡异可怖的梦境一一向萧覃描述了一番。
  旁人或许不信,但萧覃是疼爱她的父亲,在自己的亲人面前,她也不想去乱编理由的说谎骗人。
  萧覃听着她的言语,脸色逐渐缓和了起来,尽管觉得有些荒谬,但女儿是为了自己着想,是把一家子人的性命放在了她自己之上。
  他莞尔一笑,捏了捏女儿的面颊,说道“子不语,怪力乱神。一个梦罢了,不用放在心上。”
  萧月白急道“但是,后来女儿醒过来,就听淑妃姨妈说起宫中年夜宴上,那胡妃要献祥瑞的事,那也是梦里有过的。可见,那梦并不全是虚妄。这事关重大,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这兴许,是老天在警示我们呢”
  萧覃且笑且叹,说道“月儿啊,你说的不错,事关重大,宁可信其有,不肯信其无。但这并不是说,就要一昧躲避,畏祸而后退。若真是老天给的警示,我们需得更加仔细谨慎的行事才是。我们有了防备,也就不怕小人陷害了。再说”他本想说,如陈恒远真是如此作为,那他不配当一国之君。但想想,这话不必对女儿说起,也就罢了。
  萧月白还想再说什么,萧覃却先问她道“月儿,爹只问你,你喜欢陈博衍么”
  萧月白不知父亲怎么突然问起这个,一张俏脸顿时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