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后前一天狗皇帝失忆了 第47节
  花想容不住摇首,流着泪,抱住太后的腿求道:“我不是故意的,我就是一时鬼迷心窍,姑母,求你别让璟哥哥知道,他知道了我一定会没命的!”
  毕竟是自己一向疼爱的侄女,这般哀求不止,太后到底心软了,重重叹了一口气,道:“罢了,事已至此,如今也只能这样了,你明日回府,往后无事不要入宫,免得皇上看见你再想起来什么。”
  花想容脸色陡然一白,她咬了咬唇,低声道:“是,多谢姑母,侄女明白,往后再不给姑母添麻烦了。”
  ……
  绿珠捧着一个朱漆雕花的描金托盘在宫道上匆匆行走,眼看天色擦了黑,她加快了步子,途径春宁门时,听见一个女子声音向人问道:“那个……请问坤宁宫往哪边走?”
  绿珠下意识转头看了一眼,天光有些暗,只隐约看见那人穿着一身碧色的衣裳,大概是哪个宫的宫婢,新来的吧?连坤宁宫都不会走。
  她问的那个小太监答道:“顺着这条一直走到头,左转再右转,就是坤宁门,你脚程快些,一会该下锁了。”
  他说着,看见绿珠,哎了一声,连忙笑道:“绿珠姐姐这是要回去呐?”
  小太监指着那个婢女道:“巧得很,这个姐姐说要去坤宁宫,找不着路,有劳姐姐捎她一程。”
  绿珠住了步子,上下打量那婢女,她有些躲闪,形容仪态总有一股小家子气,不太像宫中的人,绿珠起了疑心,问道:“你去坤宁宫办什么差?”
  那婢女忙道:“没什么,我、我就是随便问问。”
  这就更奇怪了,绿珠没再追问,她还要赶着回去,没工夫在这里逗留,于是打了个招呼自己走了,没走多远,她忽然回头看了一眼,见那婢女竟然跟在她身后,一副鬼祟的样子。
  桌案上摆着一个白瓷的碟子,里面盛满了细小的珍珠,洁白圆润,皆是上品,花妩用线穿起来一粒,看它骨碌碌滚下去,落在桌上,发出轻响。
  绿珠从殿外进来,道:“主子,奴婢方才遇到一个很可疑的人,鬼鬼祟祟地打听咱们坤宁宫。”
  花妩低着眉眼,认真地串珍珠,随口道:“怎么个鬼祟法?”
  绿珠道:“就是……闪烁其词,问她做什么也不肯开口,还说要见您,真是好大的胆子。”
  “见我?”花妩抬起头,笑了:“让她进来,问一问。”
  绿珠去了,不多时,两个年轻力壮的太监把一个婢女推搡了进来,她穿着浅碧色的衫子,不是宫中的样式,花妩看了一眼,略微讶异:“原来是你?”
  绿珠看了看那形容瑟缩的婢女,迟疑道:“娘娘认得她?”
  花妩道:“认得,花想容的人。”
  她慢条斯理地串着珍珠,一边道:“听说你要见本宫,怎么,是花想容有事?”
  出乎意料的,那婢女小声道:“不、不是。”
  她像是十分害怕,却又强自给自己壮胆一般,挺了挺背,道:“奴婢是自己来见皇后娘娘的,求、求娘娘救命!”
  明月说着,往地上重重磕了一个头,那头磕得很实在,砰的一声,听得绿珠脑门都疼了,花妩这次是真的讶异了:“救命?救谁的命?”
  “奴婢的命,”明月顿了顿,语出惊人道:“也是救娘娘的命!”
  “放肆!”绿珠斥道:“咱们娘娘好着呢!”
  花妩摆了摆手,她对手里的珠串彻底没兴趣了,饶有兴致地看着那个婢女,道:“你详细说说,发生了什么事情,本宫才好知道怎么救你我的命啊。”
  明月见她信了,心中大定,急忙道:“是小姐,小姐她要害您。”
  这个花妩半点不意外,她托着腮问道:“她怎么害本宫?刺杀吗?”
  明月连连摇头,四下看了看,小声道:“是、是蛊术。”
  这话一出,众人皆惊,明月继续道:“她从前在晋北遇到一个方士,跟他学了蛊术,那蛊术十分厉害,真的能咒死人的。”
  花妩听罢,十分好奇道:“她咒死过谁?”
  明月答道:“她把姑爷咒死了,因为常老夫人待她严苛,她也下了咒,姑爷去后,老夫人也病倒了,没心思管她,她才借口回了京师。”
  花妩觉得匪夷所思:“你怎么知道人是她咒死的呢?听说她那个夫君体弱多病,兴许是自己病死的也未可知。”
  明月急急道:“肯定是咒死的,奴婢亲眼所见,小姐她用银针刺心法,刺那个小人的心口,而姑爷死的那一天,也一直在喊心口疼,在床上直打滚,他是活活疼死的,死后心口还有一个小血点儿,千真万确。”
  这话听得人毛骨悚然,绿珠浑身都起了鸡皮疙瘩,她想起了什么,惊道:“你方才说,她还要害咱们娘娘?!”
  “是,”明月道:“用皇后娘娘的血和生辰八字,就能下咒。”
  花妩想起早上自己在慈宁宫受的伤,恍然大悟,道:“本宫当时还想,慈宁宫的下人怎么那般疏忽大意,原来是这么回事儿。”
  她还以为是太后看她不顺眼,故意折腾她呢。
  绿珠急道:“那她不是已经拿到娘娘的血了么?都是奴婢的错,不该把那帕子交给别人的。”
  明月有些心虚:“是……是奴婢拿走的。”
  “你!”绿珠瞪她:“你们好大的胆子!”
  “只需要本宫的生辰八字和血,就能下咒?”花妩黛眉微挑,道:“这也太轻率了些。”
  明月急忙道:“还有,要把那个下咒的娃娃按照五行风水,埋在一个地方,这地方应当距离娘娘的住处不远,这三者缺一不可。”
  花妩听了,忽然看了她一眼,道:“她咒她的,跟你也没什么干系,你为什么要背叛她,反过来告诉我呢?”
  明月有些紧张,颤声道:“在皇宫里埋东西,还要根据五行风水,太危险了,小姐她不会自己去的,肯定指使奴婢去,前面她咒姑爷和老夫人的时候,也都是迫使奴婢去的,她手里有奴婢的生辰八字,奴婢不敢不听,可、可这次实在太……奴婢心里害怕,求娘娘救命!”
  她说着又磕起头来,十分用力,绿珠都听得有些不忍心了,看向花妩道:“娘娘,这个女人太恶毒了,咱们去告诉太后和皇上吧?”
  谁知花妩面上若有所思,片刻后,道:“不急。”
  她看向明月,道:“花想容会把东西交给你去埋?”
  明月点点头,不安道:“从前都是交给奴婢的。”
  “什么时候?”
  明月想了想,道:“她还不知道皇后娘娘的生辰八字,说要回府问一问老夫人,但是中秋宴,她可能会入宫,如果小姐顺利拿到了生辰八字,就是中秋宴那一天了。”
  花妩听了,唤来绿珠,附耳叮嘱几句,绿珠点头,去而复返,手里拿了一个小香袋,递给明月,花妩轻声道:“中秋宴那一天,本宫会借太后的名义,邀花想容入宫,她一定会来,你将那娃娃调换一下,把这个香袋放进去,生辰八字么,也改一改。”
  明月紧紧攥住那个香袋,像是抓住了自己的救命稻草,趁夜离开了坤宁宫,绿珠亲自送她回去,半道上叮嘱道:“你只要听咱们娘娘的话,就一定会保你性命,可别动什么歪脑筋。”
  明月连忙点头,苦笑着道:“姐姐,我身家性命都系在娘娘身上了,怎么敢动歪脑筋?”
  绿珠不语,她还是对明月之前偷了花妩的帕子耿耿于怀。
  眼看慈宁门近在前面了,绿珠顺势停了步子,道:“就送你到这里了,我不方便过去,你自己回去吧。”
  她说完,转身就走了,借着廊庑上的灯笼,明月低头看了看手中的香袋,料子是鹅黄|色的,质地上佳,最奇怪的是,上面绣的不是花也不是草,而是一个憨态可掬的狗头,两只三角形的大耳朵,吐着舌头,栩栩如生。
  第59章
  比起权贵云集的城西,官宦显赫的城东,京师的城南便不那么起眼了,这里多是市井百姓,越往南走,就越靠近京郊,出了内城门,外面便是一大片矮山丘,这里有不少农户,也有三教九流之人,形成了一个小小的村落,水云庵在这村落里显得十分不打眼。
  但它毕竟年头很久了,又是敬着神佛的,每逢初一十五也有人来进香,送些香火钱。
  这一日晌午,日头刚刚转西,老师太正拿着扫帚打扫庭院的落叶,她年纪大了,有些耳背,直到听得有人唤她,老师太才转过身去,却见面前站了一个年轻的公子,穿着一身苍色的锦衣,腰悬玉佩,气度非凡,身后还带着几名侍从,一看就不是寻常人家出身。
  老师太迟疑问道:“施主是要进香?”
  那锦衣公子略一犹豫,微微颔首:“是。”
  老师太听罢,将扫帚放下,双手合十:“阿弥陀佛,施主请随贫尼来。”
  周璟对几名侍卫摆了摆手,示意他们停在原地等候,自己跟上了老师太,午后的阳光自屋檐下照进小佛堂,里面的陈设看起来很有些年头了,虽然简陋却处处干净,一尘不染,供奉的菩萨并非金身,也依然悲悯庄严,一手拈花,静默地俯视世人。
  老师太示意周璟净手,这才取了香递给他,静候在一旁,等周璟上过香,她慢慢地敲响了罄,声音清脆悠长,一点点荡开,响彻了整个佛堂。
  周璟立在佛像下,和花妩一样,他其实并不信佛,可是就在此时此刻,他心底骤然生出一种冲动,希望神佛能听见他的所求。
  他取下腰间的玉佩,放进功德箱里,老师太看见了,念了一声佛号:“施主仁心,功德无量。”
  周璟对她说:“我是来找人的。”
  老师太神色疑惑,问道:“施主找谁?”
  周璟顿了片刻,道:“我找……找花绒绒。”
  说出那个名字时,他的声音有些干涩,甚至带着几不可察的颤抖,周璟活了二十多年,头一次这么紧张,这还仅仅只是提起那人的名字而已。
  老师太显然也怔住了,她睁开那双苍老的眼睛,认真仔细地打量着周璟的面容,五官眉眼,一寸一寸地辨认过,才露出恍然的表情:“原来是你啊。”
  这一声像是叹息,周璟微惊:“您……认得我?”
  老师太转过身去,将门推得更开些,午后的太阳热烈地涌进来,整个佛堂更亮了,让所有的阴暗都无处遁形。
  她背对着周璟,用青砖把门板挡着,声音慢慢地道:“以前有个叫阿瑾的孩子,在这里住了些日子,和绒绒玩得最好,后来离开了。”
  “不过你既然走了,还回来做什么呢?”老师太扶着门站直了身子,眯起眼看向外面,轻轻叹道:“绒绒已经长大了,也不住在这里啦。”
  她看着周璟,话里意有所指:“人长大了,就不像小时候那样,会一直傻等。”
  周璟心中一紧,像是被一只手重重握了一下,整颗心都痉挛起来,他低声道:“她等了很久么?”
  “也没有多久,”老师太扶着门走了出去,周璟下意识跟在她身后,听见她继续道:“小孩子就是这样的,一晃眼就过去了,等的时候是认真等的,忘记的时候,也是认真忘记的。”
  她停下来,站在屋檐下,指着对面的墙头:“喏,就在那里。”
  周璟望过去,墙头已长满了碧色的青苔,他似乎能看见一个小小的身影,托着下巴,有一下没一下地晃着小腿,期待地向远处张望。
  老师太说:“你看,你不说会来,那孩子就不会等,日子也这样过去了,她高高兴兴地去找别人玩,当你是个过客,可你给了承诺,要她等,她就等了,一日没等到,她就一日不快活,仿佛往好好的墙上打了个钉子,纵然哪一天钉子□□,也还是会留下印记。”
  她苍老的眼睛里带着责备的意味,像是在看一个做错事情的孩子:“你走后有一段时间总是下雨,某一日天晴了,她来向我抱怨,说还是下雨好,这样你不来不是因为忘记了,而是因为下雨。”
  真是孩子气的话,就连抱怨都这么柔软天真。
  而花绒绒的报复也是简单的,她只是忘记了他,从此往后再也不提起阿瑾这两个字。
  周璟的心紧紧缩着,泛着细密的隐痛,令他几乎不能自如呼吸,他对老师太提出想在庵子里看看。
  老师太道:“这里还和从前一样的,施主自便吧。”
  她说完便慢慢地走远了,步履有些蹒跚,到了庭院,继续拿起扫帚打扫落叶来。
  小时候不觉得,如今周璟才发现这庵子实在小,一眼就能看到头,想必那时候老师太早早就发现了他的存在,却什么也没说,任由他陪着花绒绒玩,所以每次花绒绒带着他去后厨,都能在锅里找到热乎的斋饼,一开始只有两张,后来渐渐就有三四张。
  可他们谁都没有起疑,还自以为隐藏得很好。
  花绒绒住过的那间屋子,如今是空着的,却打扫得很干净,他们在这里同住同食,花绒绒总喜欢粘着他,向他撒娇,她像一颗小小的糖,有些黏人,又甜滋滋的。
  长大了的花绒绒,像一颗莲子,包着一层硬硬的壳儿,芯是苦的,若要强行砸开那层壳,她便会粉碎。
  周璟立在窗前,从这里能看见一面青瓦白墙,墙皮上有几个浅浅的小坑,露出泥砖缝隙来,里面也长满了青苔,花绒绒从前就是踩着那小坑,熟练地翻身爬上墙头,笑着向她伸手:阿瑾,快上来呀!
  她整天没事儿就骑在墙头,笑话隔壁戏班子的小孩们,指指点点说他们唱腔跑调,台步走歪。
  那些孩子们不服气:你行你来么?光说不练假把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