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5章
  图南学院学子见他们热火朝天,并无一人抱怨,困倦之余,也不得不学着干了起来。
  王景华站在一旁,先在草尖上摸摸,又到树杈上蹭蹭,再翻开石头看看,意图将这时间消磨过去,程廷一眼瞅见了,立刻出言讥讽:“蛤蟆精,你干脆找块石头睡一觉好了。”
  “少放屁,”王景华扬起出头,一锄头下去,翻开土块,并未发现东西,也不觉得挖虫卵是件辛苦是,“某些人就是一张破嘴,真正做起事来,还是不行。”
  他“嘿哟”一声,又是一锄头下去,这回翻出来的土块里,密密麻麻都是虫卵。
  然后整个山头都听到了他的干呕之声。
  程廷哈哈大笑:“景蛤,怎么了?不会是怀小蛤蟆了吧?”
  回答他的又是一阵干呕。
  不仅是王景华,整个图南学院的学子全都腹中翻涌,恨不能把苦胆水吐出来。
  邬瑾本是心无旁骛地抓蝗虫,见他们停手,只顾站在一旁扇风捂鼻子,便站起来正色道:“大家还是尽快挖出来,虫卵遗留在此地,明年又会成灾。”
  王景华丢开锄头,说什么都不肯再动手。
  图南学院其他人也难掩嫌恶,慢慢腾腾不再动手,只在原地站着不动。
  邬瑾看向众人,叹道:“宽州城内,两料不收,纵然朝廷赈灾,粮价也已经翻了四倍有余,今冬已是饥寒切身,若是明年再有蝗灾,四料不收,必定是易子而食,析骸以爨。”
  他捡起锄头,交给王景华:“若真到了赤地千里这般光景,也不必再来挖虫卵,就该去路边为亲人拾骨了,诸位饱读诗书,还望静言思之。”
  他满面沉重悲色,眉心微蹙,两道眉毛修长的隐入双鬓,冲和恬淡的双目,忽然变得凝重有力。
  最贫穷的青年人,身无长物,没有功名,没有官身,在最苍白无力的年纪,如玉山宝带,似尺壁寸珠,熠熠生辉。
  “夸大其词......”王景华气势顿弱,“有朝廷赈灾,如何会赤地千里。”
  他还欲嘟囔几句,孙景却悄悄拉了拉他的衣袖,他回头一看,就见其他人都已经默默无言地挖了起来。
  虽然挖的不好,但也在挖,王景华若是再言语,反倒招人嫌,他闭上嘴,瞪了邬瑾一眼,费力扬起锄头,往地上撇了一锄。
  学子们挥汗如雨地挖虫卵,又送回去烧掉,等到天光放亮时,全都干不动了,累的坐在石头上喘气,等歇过这口气,就回去喝水吃饭,修整片刻再来。
  累到这般地步,那诗性也发不出来了,看什么都是面目可憎,就连石头都像是为了硌他们屁股才生的如此奇怪。
  程廷伸手拉扯衣襟,另一只手不住扇动,生风解暑,两只眼睛四下搜寻,不放过任何漏网之蝗,看了半晌,他“咦”了一声,拍了拍邬瑾:“有兵来了,那里是不是张家堡?”
  邬瑾顺着他的手指望过去,就见横山脚下,一条蜿蜒山道朝着西北方向而去,一个与横山堡大小相差无几的小堡屹立在低矮的山脉之上。
  堡很小,又不靠近重要关隘,早已经被废弃,此时却被重新修葺,早已经垮塌的堡头重新用大石砌上,仓促之中,又多加了两根望杆,立在堡前。
  一队士兵飞驰而至,将张家堡里三层外三层地围住,同时一名个子矮小的士兵大步走入堡中,四处查看。
  秋风吹起战士们的绣衫,露出里面的盔甲,顿时一片银光闪耀,如同水中縠纹,很是威武,就连战马也与众不同,昂头嘶鸣,筋骨有力。
  山上学子们仿佛能听到佩刀打在盔甲上的响声,全都半晌未动,良久之后,程廷忽然激动起来:“二十日就是和谈,咱们在这里就能看到?”
  听到这里,学子们的眼睛一起放了光。
  “只能看到外面吧。”
  “那也不错了!”
  “二十日我们不挖虫卵,来这里看和谈吧。”
  “邬瑾,你看怎么样,我们多留下来一天挖虫卵,不多领工钱。”
  “是啊,邬瑾,行不行?”
  邬瑾点头笑道:“我也想看。”
  程廷立刻道:“等下回去了,你就去和教谕说,我们去说,教谕不会答应的,说不定还会怕我们坏事,提前赶我们回去。”
  众人纷纷点头,都深感教谕对邬瑾偏心。
  王景华翻了个硕大的白眼:“教谕有什么好怕的。”
  程廷与他对翻:“是,教谕怕你,你王大蛤蟆呱两声,人家就得走人。”
  王景华干脆把那白眼翻到天上去,同时起身往回走:“我不和你这蠢货一般见识,吃饭去!”
  一听吃饭,暂时撤退的饥饿卷土重来,大家纷纷起身,携带虫卵回去吃早饭。
  邬瑾先将虫卵投入灶膛,随后向教谕说了二十日观看和谈一事。
  果不其然,教谕见他一说,立刻答应,又担心其他人搅乱和谈,决定亲自坐镇,只许他们看,不许他们说。
  隔天是七月十八,邬瑾等人在挖掘虫卵后,趁着斜阳还在,又跑去西北边看了一眼。
  这一看,就见张家堡前方已经排列了士兵,两人一队,铁甲生光,腰挎长刀,对立在道路两侧。
  皂色大旗在堡寨外招展,有人来回巡查,声威大作。
  横山上的学子看的心绪激荡,纷纷议论这次两朝誓书会如何商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