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唔!”
  雪芽只来得及发出一声声音, 唇就彻底被捂住。捂住他唇的人,是个生面孔的太监,一边捂着他唇, 一边粗暴地拽着他往角落隐秘处走。
  挣扎间,雪芽手里的食盒砰的一声砸在地上。
  这是今天最后一盘小酥饼。
  小厨房的宫人跟他说小酥饼的食材没有了,要明日清晨才会有人送食材过来。
  雪芽挣不开那人,便用力地去抓对方的手,只可惜他不喜欢留长指甲, 抓人不狠。身后的人似乎被雪芽的动作弄恼了,呼吸骤然变得粗重, 抽出藏在腰带间的匕首。
  雪芽一看到匕首,瞬间停下动作。身后人嘲讽意味很重地哼了一声, 把雪芽扯进角落里。
  等到了角落里,雪芽终于听到身后的人开口说话。
  “还记得我吧?”
  雪芽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 他觉得这个声音好像在哪里听过,可他又没什么印象。
  宫里能带刀这类凶器的只有御林军, 寻常官员进宫, 都需要检查衣物。宫人就更不可能碰到这种东西,像在小厨房工作的宫人,每次出小厨房的时候, 太监主管都会检查是否有藏锐器。
  宁伏宫的宫人, 雪芽几乎都认识, 虽然有些人叫不出名字, 但脸都是熟的。
  这人到底是什么?
  怎么能拿匕首混进宁伏宫?
  “不记得了?那我好心提醒你以下好了。上次我的问题你还没有回答我, 你到底能塞几颗珍珠?”
  雪芽心跳快了一瞬。
  是……是那个假雷皇后?
  他怎么还会出现在宫里?
  雪芽刚从盥衣局出来, 得知皇后还是雷皇后的时候, 有些惊愕。后来, 他猜想大概是皇后家世显赫,或是崔令璟觉得惩罚了他和假雷皇后就够了。
  但即使崔令璟网开一面放过雷皇后,继续让雷皇后当皇后,她的哥哥也万万不应该出现在宫里才对。
  雪芽想事情想久了,身后人没了耐心,匕首往里递了递,吓得雪芽袖子下的手紧张地蜷缩在一起,全身僵成一条笔直的线,尤其是脖子。
  他能感觉到刀锋在他脖子上轻轻拂过。
  “算了,你想不想起来,我也不是很在乎。你告诉我,贺续兰在哪?”那人阴森森地在雪芽耳边说。
  雷东邈人生的前半段一直顺风顺水,虽然他不能对外公开自己的父亲是雷大将军,可他父亲对他的宠爱足以弥补这些。
  只要他想要的东西,他父亲就会给他取来。
  他妹妹就没有那么幸运,因为要巩固父亲在朝中的地位,妹妹嫁给崔令璟,当了皇后。在外人看,这是一场极光鲜荣耀的事,但他知道他妹妹一点都不高兴。
  因为他妹妹喜欢的是女子,她喜欢的那个人,雷东邈见过,是个戏班子唱戏的花旦,长得挺漂亮的,性子也不错。如果不是他妹妹喜欢,他也想试一试。
  一次宫中设宴唱戏,请的恰巧是他妹妹情人的那个戏班子。雷东邈这时收到他妹妹想法设法递出宫外的一封信。
  在信上,他妹妹让他想办法跟戏班子一起进宫,说有事相约。
  雷东邈觉得奇怪,都敢写信让他进宫了,什么话不能直接说。而见到面,他才知道,原来他妹妹想让他暂时当一段日子的皇后。
  “你疯了吧?万一被发现,那可是掉脑袋的。”雷东邈虽然这样说,心里却有些跃跃欲试。
  他天性喜欢冒险,还没玩过这么刺激的游戏。
  “哥哥,你原来装我的时候,父亲都没能发现,其他人更不会了。贴身伺候我的宫女都是我从府里带出来的,嘴巴是最严的。陛下从来都不来我宫里,不会有人发现的。哥哥,你就可怜可怜我吧,我就跟凤仙儿过最后一段日子。”
  在外一向威风的妹妹此时装可怜地拉他袖子,旁边的凤仙儿眼睛红通通地看着他们,见雷东邈不说话,又跪在了地上。
  雷东邈见状装出勉强同意的样子,“好吧,但说好了,只顶替一段日子,下次宫宴请戏班子,你就必须回来。”
  雷东邈易容进宫后,刚开始还觉得当假皇后有点意思,但很快就没了兴致。宫里的美人是挺多,可都一板一眼的,比如他宫里的几个宫女,每次看到他就跪地,头都不敢抬,让人无趣。
  至于太监,长得好看的也有,但他不喜欢玩太监。
  雷东邈这人很风流,玩得很开,男男女女,只要是美人,他都喜欢,但美人见多了,玩多了,就变得非常挑剔,而且他看人比较准,一般难以驾驭的美人,他不去沾手。
  比如贺续兰。
  正在雷东邈觉得宫中生活无趣之际,一场春猎,让他意外找到了乐子。
  他第一次看到把女装穿得这么合适的男人,性子倒也像个女孩子,娇娇弱弱,他在角落里,看到对方被易烨封撞飞出去的时候,差点笑出声。
  但他没想到这么娇弱、身份地位又不高的小东西,倒敢对易烨封那个阎王凶。
  趁崔令璟出去打猎,雷东邈寻机去了一趟崔令璟的帐篷,看到那个小东西被他吓得差点掉下床,他想欺负对方的心思渐渐变重。
  可他不太好下手,雪芽不是待在贺续兰身边,就是待在崔令璟身边。
  直到他意外撞到雪芽跟贺续兰的事情,隔着假山,听着里面传来的动静,雷东邈觉得真是天赐良机。
  上天给他机会玩雪芽,他为什么不玩呢?
  不过雷东邈还是顾虑自己的身份被发现,所以不敢玩真格的,就想拿珍珠玩玩对方,可没想到,崔令璟突然出现。
  他更没想到崔令璟居然叫易烨封废了他!
  不仅如此,他还被崔令璟关在一处荒废宫殿整整一年多。
  每天只有一个聋哑的宫人给他送饭,他的脚上有一条很重的铁链,他想逃都逃不掉。
  每日伴着铁链生活,活动范围只有一间屋子大,无论他说什么,那个聋哑的宫人只会啊啊啊,然后摆摆手就走掉。
  雷东邈有一次忍不住拿铁链勒死了那个聋哑宫人,可很快,又出现一个新的聋哑宫人给他送饭。
  而他脚上又多了一条链子。
  因为这条链子,他连裤子都不能穿,每日只能套着袍子。
  就在雷东邈以为自己要么死,要么彻底疯掉的时候,他妹妹出现了。
  他妹妹本是天底下最明艳动人的女子,可那日他见到妹妹,妹妹脸色苍白,身形消瘦。看到他的样子,妹妹第一次在他面前真正流了眼泪。
  妹妹大哭一顿后,跟他说父亲正在想办法把他救出来,让他千万要忍耐。
  雷东邈自嘲一笑,“救我?妹妹,你看看我,我现在跟一个废人有什么区别?你让父亲别白费功夫了,救我出去,我也不能给雷家传宗接代。妹妹,你以后生下孩子,让其中一个姓雷吧。”
  “哥哥,你不能这样想。你……你想想害你的人还没死,你怎么能先放弃?”妹妹说。
  “我怎么让崔令璟死?让父亲造反?哦,还有易烨封,父亲先把易烨封杀了吧。”被关了一年,雷东邈已经直呼崔令璟大名了,他现在不怕死。
  “害你的真凶不是陛下,另有其人。”
  妹妹的话让雷东邈愣了一下,“不是他还有谁?”
  “父亲觉得是贺续兰。”妹妹说。
  雷东邈从妹妹口中得知了他沦落成这样,并非是他命运不济,而是他被奸人所害。
  父亲认为以崔令璟的心计,对他罚得这么重,心中的那口气自然就出了,会把他送回府里,可崔令璟没有这样做,把他关在了宫里,甚至以他的性命安全,暗里让父亲处处遇事掣肘,隐有收走父亲虎符的意思。
  当初他被崔令璟发现真实身份,也非常奇怪。崔令璟从来不会主动到皇后宫,那个向崔令璟举报他的宫女,他见都没有见过几次,更不可能让她去浴室送衣服,撞见不该看的。
  父亲后来去查宫女和那个叫雪芽的宫人的下落,发现宫人因年满二十五,被恩准放出宫了,另外一个,则不知下落。父亲本猜想雪芽死了,却没料到在小年夜宫宴看到对方。
  他被废,被关在荒废宫殿,那个跟他混在床上的宫人却活得好好的,怎么看,怎么奇怪。父亲便派人深查此人背景,一查就挖出一个大秘密。
  这个叫雪芽的宫人本是小倌,先帝去江南的时候,把这人买下养在身边。后来,先帝驾崩,身边伺候的宫人全部被处死,唯独雪芽活着下来,还被带回了上京。
  当时要把雪芽带回京城的人是贺续兰。
  “哥哥,其实父亲有一件事一直瞒着我们,贺家当年并非举家搬迁离开上京,而是被灭门了。先帝让父亲动的手。”他妹妹说这话的时候,声音不自觉地颤抖,“贺续兰肯定是知道是父亲做的。”
  雷东邈感觉他脑海里混乱的东西逐渐清晰,连成一张网,把他害到如此地步的大网。
  他就说当初怎么那么巧。
  那夜在千佛寺,他因为不习惯千佛寺硬邦邦的床,就独自去散步,刚好就撞见他感兴趣的小东西跟别人在私通,而那个人居然还是贺续兰。
  “哥哥,雪芽这个人身后肯定是有人护着的,当初我大婚当夜没跟陛下同房的消息传出去,父亲就准备杀了雪芽,可派出去的人反被人杀了丢在我们府的后门。父亲本以为是陛下在护着雪芽,就没有再动手。这一次,他害了哥哥,哥哥被罚得那么重,他一个小小宫人居然还能全须全尾地活着,甚至大摇大摆地在宫宴上唱小曲,怎么想都很奇怪。”
  雷东邈眼神惊疑不定,“那就能说明是贺续兰做的?如果是崔令璟,事情不就更简单了。”
  “哥哥,你笨啊,陛下对贺续兰的心思,你我都知道。陛下会让贺续兰跟一个宫人亲热来做戏给你看?他随便叫个侍卫不就可以了吗?贺续兰肯定是故意带雪芽入宫的,他在利用雪芽魅惑陛下的同时,还对我们雷家下狠手!”
  雷皇后的眼神逐渐阴冷,涂着丹蔻的长长指甲几乎要掐进肉里。
  雷东邈听懂了雷皇后的意思——
  必须除了贺续兰。
  他的确该杀了贺续兰,当年是先帝下的旨意,让他父亲灭贺家满门,贺续兰怎能怪到他父亲头上?还这般阴毒地害他。
  不杀了贺续兰,他心中这口气怎么平得下去
  对了,还有那个叫雪芽的贱人。
  雷东邈没有告诉他妹妹,他准备杀了贺续兰和雪芽的事情,在他看来,他反正是个废人,活着也没意思,不如替双亲、妹妹解决一个心头大患。
  很快,杀贺续兰的机会不期而至。
  有个自称是他父亲的小太监混进关他的宫殿,还给他带了易容工具。
  当年他父亲为了让他安全长大,特意给他请了会易容术和缩骨术的师父。
  “少爷,我是将军派来的,现在接你出去。待会天蒙蒙亮的时候,有运菜车进宫,等他们把菜搬到御膳房就会离开皇宫。少爷你易成其他人的样子,待会跟着车一起出去。”小太监忙把带来的东西给雷东邈。
  雷东邈跟着小太监出了荒废宫殿没多久,他就把人砸晕了。
  他不准备出去,他要杀了贺续兰再说。
  于是,雷东邈换上小太监的衣服,又易容成小太监的模样,往宁伏宫方向去,但他进不去宁伏宫,宁伏宫门外有宫人把守。他随意过去,肯定会引起这些宫人的怀疑,到时候就打草惊蛇了。
  雷东邈只能躲在暗处,寻找混进宁伏宫的机会,没成想还真让他碰到了。
  崔令璟在下午的时候突然出现,带着一堆太监往宁伏宫里冲,宁伏宫的宫人连通报都来不及通报,场面一度混乱。雷东邈见势,立刻混进太监的队伍里。
  等进了宁伏宫,他再脱离队伍,偷偷溜走,找了个没人的地方窝着,等到天黑,再刺杀贺续兰。可雷东邈没想到,他居然意外看到了雪芽。
  左右无人,雪芽又一直低头看着手里的食盒。雷东邈觉得是个下手的好机会,便冲上去,抓住对方。
  他不知道贺续兰的寝宫在哪,但雪芽肯定知道。
  *
  雷东邈微微松开捂住雪芽唇的手,同时警告道:“你可以试着叫人,但我保证,他们来之前,我会先抹了你的小脖子。”
  雪芽知道挟持他的人是假雷皇后,脸色更加苍白,手心因为紧张、害怕,一个劲地冒着冷汗。对于对方的问题,他结结巴巴地说:“我……我不知道太后在哪……啊!”
  惨叫声只发出一半,唇就被用力捂住。雪芽因为脖子上的疼痛,眼泪都滚了出来。
  对方居然因为他一句话,就划他脖子。
  “你这条小哈巴狗还挺忠心呢,他许了你什么好处,你这样替他卖命。没关系,你不说,那我就先杀了你,再去找他。你不肯说,其他人可不一定。”
  雷东邈说着,手又往里移了一点。
  雪芽吃疼,同时感觉有东西从他的脖子上流下来。
  好像是血,他脖子真的被划破了。
  雪芽虽然不读书,但也知道杀人最快的方法是砍脖子。
  意识到对方是真的会杀了他,雪芽只能伸手往前面指了指。
  雪芽被挟持往前没走多远,就遇到一个小太监。那个小太监是平日跟雪芽玩的一个。雪芽看到对方,觉得自己遇到救星,立刻想让对方去叫人,可那个人连声都没出一声,胸口就中了一把飞刀,仰面倒下。
  雪芽不是第一次见死人,在春猎的时候,他就见过易烨封杀人。但跟现在有点不太一样,现在被杀的小太监跟他相处过很长一段时间。
  亲眼看到熟悉的人被杀,雪芽腿都软了,可他要倒的时候,脖子碰到了那把匕首。
  雷东邈皱着眉把匕首往外移了移,把腿软的雪芽抓起,“你现在知道怕了,当初害我的时候怎么不知道怕?”
  雪芽已经被吓得说不出话了,而在雷东邈看来,雪芽是默认害他的事情,当即心中恨意更深。
  后面,他们又遇见几个宫人,跟第一个死的一样,那些人都是一声都没发出来就死了。雷东邈杀到后面,身上只剩一把飞刀,他开始有些后悔自己没有把那些尸体上的飞刀取下来。
  雷东邈虽然知道自己这次冲动了,可已经走到这一步,他就没有回头的路了,他拼了这条命也要拉贺续兰下地狱。
  此时,他们走到书房附近。黄公公正守在书房门口,正想着雪芽怎么还没回的时候,就看到了被雷东邈挟持的雪芽,当即脸色就变了,立刻偷偷向身后的门轻敲了三声。
  雷东邈没看到黄公公的动作,他知道黄公公是贺续兰的贴身大太监,这大太监都在这,主子肯定就在屋子里。
  “叫贺续兰出来。”他对黄公公说,“要不然我就杀了他。”
  说话的同时,他刀往里轻轻一递,雪芽疼得直吸气,黄公公一看,只能转身对里面喊了声太后。
  雪芽看到贺续兰的时候,眼里的泪更多了。
  贺续兰看到雪芽此时的样子,袖下的手悄然攥紧,他冷声道:“你是何人?挟持我宫中的宫人是要做什么?”
  “宫人?呵,这不是你的小情人吗?你不会忘了,你和他是怎么在千佛寺干下那种不干不净的事吧?”雷东邈嘲讽地笑。
  贺续兰听到这句话,眼神微变,但很快他就笑了笑,“原来是雷公子,雷公子跑宁伏宫做客,怎么不提前知会一声?我好扫榻以待,只是雷公子这次来,不知雷大将军知不知道?”
  雷东邈见贺续兰提他父亲,脸上笑意瞬间消失得干干净净,“你想做什么?”
  “我没有要做什么,我只是问候一下雷大将军是否安康。”贺续兰说。
  雷东邈被关了一年多,心智早就出了问题。他听贺续兰几句话不离他父亲,在他看来,是贺续兰准备对他父亲下手。
  想到这里,雷东邈的表情越发阴森可怖,宛如恶鬼,“我父亲好不好,用不着你来管,我今日来,是给你做个选择,你的这个小情人和你,今日只能活一个。”
  这话一出,他听到贺续兰发出一声轻笑。
  “雷公子是不是弄错什么了?雷公子以为我是会为了一个宫人豁出自己命的人吗?”
  雪芽本因为雷东邈的恶毒选择而气得手直抖的时候,又听到贺续兰的话。他眼中的泪不知不觉就止住了。
  其实他没有想过贺续兰有多喜欢他,贺续兰对他的宠爱,不过是介于他这幅皮囊之上。他给贺续兰睡,贺续兰给他想要的东西,可如果涉及身家性命,贺续兰定不会保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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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仔细看了下,大概我最近日夜颠倒,神志不清,写的是有点粗糙,所以我重修了一下,但没有修完,太晚了,我要睡觉了,qaq,明天把后半段刺刀的内容添上。
  【剧情线是不变的,是文字修改了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