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宋大法官 第1140节
  这不是资敌吗?
  王韶点点头道:“如今卖粮食的利润可不比盐低,再加上我们的人只查私盐,又不查粮食,那些贪婪的党项人是玩命往这边运粮食,获取我们的纸币,又从这里购买丝茶回去。
  不仅如此,整个熙河地区,去年一年就多增二十万顷田地,在这里不用交田税,米价还这么贵,人人都在拼命的种田。今年熙河的粮草供给,可减一半,明年可能就只需要三分之一,而且不要粮食,给一些绢帛就行。”
  蔡延庆越听越玄乎,“你这又不收农税,米价又这么贵,能供应军队吗?”
  “有钱就行。”
  王韶哈哈笑道:“我们这里只有买与卖,但他们都用我的纸币交易,交易一回,我们从中收取一点费用,就这可比收农税还要挣钱,还不需要太多人,一百来个账房就搞定了,门都不需要出。”
  语气中充满着自豪。
  憋屈了几年,打了胜仗,多要一点军饷,都跟要命似得,尤其是去年那场败仗,弄得王韶都快抑郁了,天天担惊受怕,他做梦都想自给自足。
  如今梦想正在慢慢照入现实。
  这大半年下来,经过一番努力,他修复与唃厮啰政权的关系,当然,主要还是打得赢。
  基于这一点,大家往后一块发财,何必打打杀杀了,而当地百姓其实也非常厌战,关键这世道变了,为了酋长打仗,就还不如大家建个商队,去西域贩卖大宋的丝绸、茶叶,顺利的话,几趟下来,媳妇都可以娶上好些个。
  王韶就喜欢他们这种有冒险精神的人,跑贸易的越多,他就赚得越多。
  现今的王韶真是意气风发啊!
  蔡延庆道:“可这么贵的米价,城里住的人,吃得上饭吗?”
  王韶道:“你去看看,这城里的脚店都快赶上民宅,全都在店里吃,就没有人在家烧饭,米价也就算在菜价里面,平时也感觉不出来,而且他们上酒楼吃饭,我也有钱赚,因为他们要用我的纸币。”
  蔡延庆点点头,道:“王宣抚使可真是好手段,不瞒你说,最近西北能够持续给你们提供粮草,熙州的成功也是至关重要,正是因为来自西边货物变多,使得西北的商业也更加繁荣,这税收才能够持续增长。”
  这丝绸之路打通之后,大量的西域货物,是源源不断的进入中原,整个西北地区是深受其益。
  马匹、牲畜自不用多说,还有皮革、羊毛、胭脂、珠宝、药材。
  这可都是中原需求的。
  巧合的时,当时西北刚刚完成改革,这一波货物入境,令西北商业变得更加繁荣。
  不过说到这件事,王韶的狂傲之气,稍稍收敛几分,“也不得不承认,这里的功劳,我只占三成,七成要属于公检法,而且不单单是买卖,正是因为公检法的存在,周边那些小部族才都愿意归附我们。”
  在宋朝未入之前,这地区是一片混乱,谁拳头大听谁的,小部族的生存是非常难的,而宋军进入之后,先是打垮了几个大部族。
  而公检法又是追求公平、平等,小部族当然愿意跟着宋人走,他们在这里不但不用交税,还能受到公检法的保护,跟任何人发生纠纷都是打官司,大家都一样,跟唃厮啰混,每年都得缴不少保护费。。
  蔡延庆笑道:“那不知王宣抚使有没有跟皇庭或者检察院吵架?”
  王韶愣了下,“那倒是经常吵,尤其是范镇那老头,一根筋,怎么说都不明白。”
  蔡延庆呵呵道:“范老先生到底年纪大了,精力难免不足,等哪天将苏检察长调过来,你就知道其实范老先生挺和蔼的。”
  二人越聊越投机,将庭长、检察长批判的是体无完肤。
  真是又爱又恨。
  这宋朝虽然谈不上地大物博,但也是可以做到每天都悲喜交加。
  西边欣欣向荣,可河北那边又决堤了。
  虽然这回决口不大,但是你老是这么搞,也不是个事啊。
  不得不说,这河北百姓是真的苦啊!
  幸运的话,一年一个灾,不幸运的话,一年来两三个。
  谁都别活。
  不过目前来说,河北沮丧的氛围在慢慢散去,希望的种子,种了下去。
  原因就在于公检法的到来,在程颐他们的努力下,河北公检法发展的也非常不错。
  当然,这里面其实沾了去年赈灾的光,以前朝廷哪会拨这么多钱给河北,少让你们交点钱就算不错了。
  但是在百姓看来,这全都是公检法的功劳,因为法制之法就是要捍卫他们正当权益。
  如今河北百姓都积极支持公检法。
  吕惠卿来到一个小山丘上,但见顶上或站或蹲,有着三十余人,一边视察着下面的洪水,一边在泥土上画着。
  这些人正是大名水利学府的院长侯叔献和他的学生们。
  “吕转运使来了。”
  侯叔献见到吕惠卿,立刻走了过来,问道:“有多少百姓受灾?”
  吕惠卿道:“大概有七百余户,幸亏我们早有预警,多半都保住一条性命,但是田屋都被洪水给冲走了,好在朝廷刚刚又拨了一百万贯给河北,可以很好地救济他们。”
  侯叔献点点头。
  吕惠卿又问道:“院长可有商量出结果来?”
  侯叔献叹道:“东流淤积,难以清除,想要回河东流,真是难于上青天啊。”
  吕惠卿道:“还是得北流?”
  侯叔献又道:“但如今北人又在边境挑事,朝廷会答应更改河道吗?”
  吕惠卿道:“或许这回会答应的。”
  他虽在大名府,但一直在关注京城,他也听说了立法会的事情,党争不是那么激烈,即便改道东流,王安石也不会有太多危险。
  其实他一直留在这里,就是要等到这最后的决定,到底是东流,还是北流。
  这一次决堤,从某种程度上,可以说是他们期盼的。
  因为水利学府经过研究,还是认为北流比较稳,但问题是东流是具有政治和战略意义的,他们也不敢轻易选择北流,万一北流也遇水患了。
  去年赈灾,他们一方面加固东流,另一方面则是疏通北流的河道,但这河道以工代赈,是没有财富增长的,这就是为什么,唯独河北地区,没有看到一个泡。
  如今又决堤了,河水还是往北走,那是河水自己的选择,跟他们就没有关系。
  倒不是说,他们没有担当,不敢负这责任,只不过他们还没法用科学来证明东流,还是北流。
  第七百七十六章 老爷们!卷起来吧!
  河北河道再度决堤一事,很快就传到京城,虽然在水利学府和公检法的努力下,损失倒是不大,只是牵连到数百户百姓,但是当赵顼得知此消息时,顿时感到身心俱疲。
  怎么办?
  宋朝治水的频率,耗费的人力物力,真是超越历朝历代,但是越治越迷茫。
  当努力和结果,是截然相反时,太打击士气了。
  虽然当朝两位宰相王安石和文彦博,都还是出于战略考虑,希望能够坚持东流,防止辽人,尤其是最近辽人又在边境搞事。
  但是赵顼累了,他不想再折腾了,但他也没有明说,到底是东流,还是北流,只是表示水利学府防范水患有功,将继续维持上回商议的决定,全权交由水利学府,依靠学术来治理。
  这学术是肯定不包括战略的,其实就是向北流在妥协。
  他这做的底气在于,他现在在往回收,主要就是西线由进攻转为防守阶段,宋朝就有足够的力量去防备辽国,不至于完全被辽国支配。
  同时赵顼又升熟知地理和外交的苏颂为鸿胪寺少卿,组建一个外交使团,进驻太原府,专门与辽国对接划分边界的事宜,还是得借此事现在缠住辽国。
  国家的重心,还是在于内政。
  其实赵顼现在也比较痴迷于内政,因为外事难以有所突破,糟心的事,比较多,但内政现在是发光发亮。
  这人嘛,其实都一样,要能够做出成绩,才会更积极性。
  如发行税币,那真是立竿见影。
  整个市场都变得非常繁荣,百姓积极性也是大为提升。
  这干起来就有意思。
  今日司马光也与范纯仁、苏轼来到市集上巡察。
  看到那些卖菜的大叔大婶,早早就推着空车,提着空篮子,数着赚来的税币,美滋滋地离开市集。
  他们心里是五味杂陈,毕竟他们都不赞成发行这税币。
  但事实摆在眼前,他们也不得不认啊!
  司马光就道:“你们最近多得留心观察,因为往后京东东路是否发行税币或者盐钞,那全都是三司来定,公检法是阻止不了了。”
  苏轼叹道:“想到日后那章子厚就此事在我面前耀武扬威,我这心里就难受啊!”
  范纯仁却道:“其实真说起来,就只是中间多出一张税币而已,想不到竟会引发如此巨变。”
  话音刚落,就听到一个笑声:“你们是永远都不会懂得。”
  三人偏头看去,只见王安石走了过来。
  晦气啊!
  王安石道:“根据税务司的预计,今年京畿地的财政,会增长不少,这就是民不加赋而国用饶啊。”
  司马光皱了下眉头,正欲反驳,哪知苏轼先开口道:“这与王相公有何关系?”
  王安石冷冷瞧他一眼,“与你有关?”
  “不才,下官是略尽绵力。”
  苏轼道:“不仅仅是京畿地的财政在增长,京东东路的财政也在增长,但正如方才范兄所言,其实国家总体财富并没有增长。
  目前国家的财富增长主要来自于三点,其一,节省损耗和开支。其二,政治清明,减少了贪污腐败问题。其三,依法收税。而这三点,皆是源于吏治。与王相公何干。”
  司马光点点头道:“子瞻所言不错,这都是公检法带来的,而你的新政不过是搭上顺风船罢了。”
  王安石皱了下眉头,突然叫住从路过的一个担夫,“大叔请留步。”
  那担夫瞧这几人气度不凡,不安地问道:“大官人有何事?”
  王安石微笑地问道:“大叔卖得是什么?”
  那担夫回答道:“俺卖的是鸡蛋。”
  王安石道:“你一直都是以卖鸡蛋为生吗?”
  那担夫道:“俺是种田为生。”
  王安石问道:“现在改卖鸡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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