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5节
  把这件事情的解决,寄希望于教育吧。
  ……
  十二月初一,朔日。
  清晨天还没亮,张孚敬早早地就起了床。
  “父亲!”
  他的三个儿子也已经起床,在他父亲卧房外的花厅中齐齐下跪,眼睛很亮,嘴角都是喜意:“儿子拜见父亲。”
  “……搞这些做什么?”张孚敬虽然训斥着,但嘴角也有笑意,“老大好生在明报行办差,你们二人既早起了,还不如去读书。”
  “今日是父亲以国务上朝的日子,儿子们岂能不恭贺?”
  虽然早就知道了他们的父亲将位列国务殿的消息,但今天是不一样的。
  张孚敬把目光放到了一旁的新官服上,它们整整齐齐地放在几个盘子上。
  新国务,从一品。总理国务大臣和从一品新国务满九年者,都是正一品。
  从高中探花授职正六品观政户部开始,到现在成为从一品的国务大臣,张孚敬只用了八年多,就走完了绝大部分人一辈子都走不完的路。
  他肃容教训道:“为父能有今日,全赖陛下信重!你们三人今后,切记不可招摇莽撞,听明白了吗?”
  “谨遵父亲教诲!”
  张孚敬这才缓和了表情,笑了起来。
  穿戴好了这套衣冠,他就是大明臣子之中站在最上面的几人之一。
  官服仿佛释放着无形的威压,曾敢手刃贪臣的张孚敬更是不怒自威。
  到了他大展拳脚的时候了!
  费府之中,费宏穿戴他那套官服却已有三年。
  他的儿子费懋贤就不那么激动了,甚至有点无奈。
  费宏不禁失笑:“陛下都说了,举贤不避亲。明年会试,你自去考便是。考纲考制都改了,为父就算想照拂你也是无法。”
  三年又三年,三年之后又三年。
  堂哥费懋中是正德十六年的状元,所以嘉靖二年他要避嫌——哪怕只是中个普通进士,也会让人指摘铅山费氏连年出进士恐有内情。
  再三年,他亲爹成了大明第一任总理国务大臣,费懋贤仍旧要避嫌,并且是费宏明确禁止他考。
  现在又三年过去了,他爹请辞未遂,费懋贤叹了口气:“既然徐九思都能高中制科,儿子还是就以举人出身侯一个官吧。从七八品做起,若有功绩,也不致于损了父亲名声。总宰六年,是会越来越难的。”
  费宏感慨地看了看他,最后说道:“确实长大了。”
  这第二届,当然会更难。
  除了张子麟、王宪,看看补入国务殿的都是哪些人?
  毛纪当年就在内阁,如今回来了,既有资历又有年纪,身体却倍儿棒。
  陈九畴顶了致仕的张纶的位置,更大的原因倒是因为他熟悉三边,这回如国务殿领兵部事,有重要的分工。
  吴廷举任过户部尚书,又去总督过广东。他才是跟新入国务殿的、那个张孚敬天然站在一起的人物。
  王琼、杨潭、李鐩都致仕后,曾经与杨廷和、蒋冕、毛纪、张子麟不怎么对付的一些“浊流”实务派,全都会围绕在张孚敬身边。
  因为明眼人都知道,张孚敬就是来接费宏的班的。这一届,属于过渡届,老带新。
  所以说,真的是越来越难的,儿子有眼力见了。
  费宏默默告诫自己:三年后再不走,我就是狗。
  然后,便准备去参加今日的朝会了。
  今日的朝会上,新一届的国务大臣、国策会议上议定的新一批大明两京一十三省、九边总督以及其他位置变动了的参策,都会有新的身份。
  与此同时,今后三年的大国策,也将公布。
  接下来的三年,大国策很简单:全面深入推进新法富国,广泛细致推广新学文教,积极投入探索军民技术,稳妥务实改革军制外交。
  一句话:外不求战,专注国内富国强兵、育才创新。
  同时,朝会上还会放出一个重要的信息:根据需要,再过三年,大明如今的六部会重组增设两部,国务大臣再添两席。也就是说——机会更多了。
  所以费宏再次告诫自己:三年后要跟八个国务打交道,再不走我就是狗。
  新任户部尚书杨慎在向自己的父亲请教:“儿子如何把握分寸?”
  杨廷和注视着自己的儿子。
  八年时间过去,他不一样了。如今年已四十多,他学会了谦虚,问出的话也很有水平。
  “去年一仗,打出去了不知多少钱粮。”杨廷和说道,“这个分寸,就是既要攒将来复套北征的钱粮,又不能让百姓和士绅富户怨声载道。另外,户部还要筹备新的通宝、银宝,事关重大,既涉及一些官职和官员,又涉及地方和企业。诸多事,张茂恭领着户部事,你多与他商议便是。”
  “儿子明白了。那儿子这便出门。”
  “去吧。”杨廷和点了点头,含笑看着身着二品官服的儿子施礼转身离开。
  让他的儿子做户部尚书,由张孚敬带着,也是陛下对杨家的另一层看护吧。
  和张孚敬站在一起,十年内,杨慎只要没有大过错,就都能站稳了。
  夏言也在准备出门,他之前虽然失望了一阵,但现在也已经调整过来了。
  是因为上疏言兵事第一个被皇帝赞赏拔擢的,现在让他从浙江去总督三边,也算让他当真能在边事上建功立业。
  只不过目前,他对即将帮助自己的三镇巡抚和户部派至三边的统一督饷郎中还不太了解。
  毛伯温从巡抚辽东改为巡抚甘肃。另外两镇巡抚,一个是张经,以六科总给事的身份加兵部侍郎衔只巡抚宁夏一镇,他很关键。而费懋中巡抚延绥,夏言南下很早,与费宏的这个侄子来往很少。那个督饷郎中曾铣,更只是嘉靖五年的进士。
  好在参加完了这次朝会,他就会和这几人一同启程。
  他们才干、性情如何,总能窥见一二。
  无论如何,三边以他夏言这个加了兵部尚书衔的正二品为首。
  天还没大亮,承天门外众臣序班。
  已经确定了位置的重臣在想着自己的今后三年,但因为他们的挪动,班列后面的四五品以下则更加关切接下来的铨选。
  杨慎目不斜视,礼部尚书严嵩与从户部改任吏部做尚书张恩小声交谈,在张恩身后不远处,是从南京吏部右侍郎调任北京吏部左侍郎的黄佐。
  鼓响三通后,望着前方缓缓打开的承天门,黄佐深深吸了一口气。
  他又回来了。
  八年多时间,在皇帝的拔擢下,正德十六年那一批新臣纷纷走上高位。
  伐交频频
  第353章 皇帝要有强大的心
  “这交趾,相较广东未免也太热了一些。”
  盛夏时节,身着大明五品官服的一个年轻官员拿着手帕不断擦汗,却又不能乱了体面与威严。
  “田钦使忍耐些,此处是比广东热。听说哪怕是腊月,着单衣也行。要不然,那占城稻何以一年三熟?”回应他的,是一个声音阴柔的中年太监。
  “哼,这都快半个月了,看来那莫登庸当真心虚得紧。”
  被那太监称为钦使的,是嘉靖五年的进士田汝成。如今,他以礼部郎中之职,奉命来担任这交趾宣交使。
  当然了,交趾比较特殊。整个二、三月里。田汝成既和其他一些被选为宣交使和使馆司务、卫官的人入宫接受皇帝“培训”,他们交趾宣交使的三文一武四个头目,更是参加了两次有军务总参谋列席的秘密会议。
  田汝成深知此行凶险之处,但他目睹了正德十六年的张孚敬因受皇帝信重、八年多便列身国务殿,这个机会还是想搏一搏的。
  现在他说话的对象,是他麾下的卫兵头目袁红瑁。虽然只有一旗卫兵五十人,但这使馆卫官却有正百户的官品。而派到交趾来的袁红瑁更不简单,是锦衣卫副千户的官品。他底下带着的五十人,更不容小觑。
  田汝成这么说,其实是再次向袁红瑁确认一下接下来的安危。
  袁红瑁的回答很简单:“他不敢造次。”
  “……我料他也不敢。”田汝成掩饰着自己那一丝丝不安,“无非正与麾下商议如何向我大明解释,为了试探能不能得大明册封更会好生款待我们。若我们愿意,这宣交使馆更是立刻就能开。即便严词呵斥他乃篡位之臣,难道当真敢不礼敬大明,以致内外交困?”
  袁红瑁看了看他,不再说话。
  你想得这么明白,怎么脸红了?
  哦,这里太热。
  “彭公公,且不理会这些。本使来到这安兴城的消息,彭公公已经散了出去?”
  “钦使放心,莫说咱家海贸行这边已经合作多年的交趾富商大族,便是使团大驾入城的消息,自已传出去。不仅如此,设下宣交使馆,主要便是打理海贸之事也传了出去。”
  “有劳彭公公了。”田汝成笑着对他行了礼,“接下来,便看这交趾会如何行止。”
  安兴城以西的升龙城里,莫登庸身着龙袍、坐在他的宝座上。
  大明周边离得最近的这些国家或部族里,除了乌斯藏这些有自己宗教传统的地方,交趾、高丽等都有着浓厚的华夏文化影响。
  大明大明皇帝的册封,甚至是帮他们加强大位法统的重要一环。既有册封,自然又有赐服。同样,学习华夏礼仪穿着华服,也是这里有地位有身份的人才能做的事。
  莫登庸看着从安兴城那边传来的消息,脸上表情变幻莫定。
  大明的钦差使臣确实带有国书在身,皇帝宝印、国务殿大印和礼部大印都有,但这国书却不是给他的,而是给国主黎氏的。
  正式受“禅让”一年多以来,莫登庸忙着镇压内乱、清剿黎氏余孽,本就打算着遣使赴明廷,声称后黎朝子孙灭绝,无人可以继承皇位,临终前嘱咐让大臣莫氏权管国事。同时宣称莫氏得到了群臣拥戴和百姓的拥护,请求明廷册封其为安南国王。
  现在,明使倒提前到了。
  群臣拥戴?百姓拥护?现在可还没到那种程度,焉知明使会不会在安兴城听到什么闲言闲语?
  又不好继续将他们软禁在那边,禁绝他们和各色人等接触。
  即便能冒这个风险,那个如今已经垄断了广州到这边的贸易的海贸行……
  莫登庸抬头环视了一圈自己的文武重臣,缓缓开口:“拖不下去了,卿等以为该当如何?”
  他又岂能不知,这些人里就有不少与那海贸行做着生意。
  “陛下,臣以为,天使到了也好。黎氏绝嗣,本就已是事实。如今天使来此,既然是为了设宣交使馆,正好以礼相待。想那天使不远万里来到安南,也是要建功的。大明设这宣交使馆是想要什么,如果这使臣能交差,他应该也是想着早日回到大明,另有高升的。”
  “把他招呼好,让他帮着美言几句,大明皇帝陛下再册封陛下为安南国王,那就更好了!”
  “是啊,不管他听到了什么,看到了什么,大明朝廷还不是听他怎么说?陛下,这可是好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