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王养妻录(重生) 第66节
  旒珠之后,帝王眸光淡淡,指尖轻轻摩挲着手中的青瓷茶盏。
  “既知不精,还要献到朕跟前来。”
  “砰——”瓷块四溅。
  拜在阶下的人膝骨一疼,直直叩在了满地碎瓷之上。
  举殿皆静。
  可不过转瞬,满殿的人就齐齐埋首跪伏在地,似乎想把头摁到砖石里去,生怕晚了一息就会引来祸事。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姜岁绵愣了愣,才起身想要一同拜下去,一直默不作声守在她身后的小太监却在此时伸出手,虚虚挡住了她。
  小姑娘下意识仰起头,朝殿上瞧去。
  只见那高高的殿阶之上,帝王的唇微微一动。
  恍惚念得一句:“岁岁,上来。”
  第65章 中元夜宴(下)
  上...上哪?
  姜岁绵此刻是真的懵住了, 脑子里似乎是叫人用糖霜搅了搅,黏糊糊的,分也分不开。
  守在她旁边的小太监弓了弓身, 在前面领了路。
  姜岁绵髻边的步摇晃了晃,却是停在原地没有动弹。
  她一动, 怕是就会被人听到响罢。脑袋已经宕机了的小姑娘不自觉想着。
  “峥——”琤箜的琴声乍起, 伎人垂头抱着琵琶, 五指翻飞。
  殿内众臣辨不明形势, 惴惴地将头埋得更低了。
  姜岁绵听到琴音,抬眸定定望着殿上。雍渊帝便这么任她瞧着,又一次动了唇。
  “岁岁。”他唤她。
  “上来。”
  姜岁绵眉睫轻颤,终是按着他的话动了。
  集英殿的砖石上还散着桃花花瓣,沈菡萏被毁灭般的痛意席卷着, 已然晕死过去。
  姜岁绵越过她, 在乐声里一点点朝着金阶走近。
  周围的人俱跪着,小姑娘登上阶, 离自家娘亲越来越远,却离雍渊帝愈来愈近。
  九为极数。
  “圣上...”何故唤她?
  姜岁绵停在最后一阶前, 迟疑地唤了他一声。
  似乎是怕惊扰了底下的人,她的声音极轻极轻, 几乎是用气声说的。
  雍渊帝看着娇娇的人儿,掩在冠冕后的眉眼里有了温和的笑意。
  龙椅宽大, 帝王指尖一动, 落到了自己身旁, 轻叩两下:“坐这来。”
  曹陌这时已经成了个石块, 是聋了也瞎了。
  姜岁绵水盈盈的眸子倏地一缩, 雍渊帝仿佛都看到了那受惊竖起的长耳。
  小姑娘抿唇未动。
  今日的帝王似乎极为有耐性, 一曲乐毕,他的手依旧停在原处,未曾移开。
  不知过了多久,少女鼓着腮帮子,低低道:
  “这椅子看着就硬,会硌着我的。”
  憋气憋得几近昏过去的大太监猛地破了功,险些咳出声来。
  雍渊帝也是怔了瞬。
  随即他向来冷薄的唇边却荡开一抹轻浅的笑。
  他站起身,主动向始终低了一阶的小姑娘那走了过去。
  不知怎的,看着逐渐逼近的雍渊帝,早被他纵坏了的小姑娘头一回生出了退却的念头,脚不自觉地就往后退了一阶。
  然后是第二阶。
  第三阶...
  可就在人儿将将要退出金阶范围内的那刹,她的手腕却叫人直接扣住了。
  轻柔却强势。
  高高在上的帝王不知何时走下丹陛,与人踩在了同一阶上。
  小姑娘的手腕细腻得犹如玉石一般,又纤细的紧,雍渊帝虚虚圈着她,微俯了俯身子。
  缠在姜岁绵腕上的青绿链条一晃,荡起一阵清脆的金铃声,可随之一同的,还有一句似乎掺着笑意的话:
  “岁岁不试一试,又如何知晓。”
  冕上垂悬着的十二旒繁多,却丝毫掩不住帝王的容色。
  望着近在咫尺的旒珠,小姑娘清凌的眸子里晕开一抹无措。她心里似乎有什么东西越来越紧,仿佛每呼吸一次,便要更紧上半分。
  她下意识攥住了人的袖口。
  “硿”的一声,弦断了。
  宫乐戛然而止。
  底下跪伏着的人被这变故弄得怔了怔,一时之间不知是该继续垂着还是抬眸觑上一眼。
  “押下去罢。”
  押下去,谁押下去?
  低沉的嗓音在空寂的殿中响起,朝臣们惊疑间猛地抬起头,只看得侍卫身上软甲折射出来的银光。
  横抱琵琶的伎人腿一软,跌坐在地。而那曲颈的四弦琵琶上只独剩三弦。
  最细的子弦已然断裂。
  乐伎跪坐着,望着向她行来的士卒,喉咙像堵着什么,连求饶的话语也说不出了——
  在她死惧的目光下,侍卫越她而去,将红绸上晕死的人拖走了。
  像拎什么物件似的。
  萧祈的视线却并未和众人一同。
  大皇子望着高座之上,他父皇俊美却又极负威严的面容,拧着的眉松了松。
  是他魔怔了,居然好似听见有人唤了“岁岁”二字。
  夜间的风轻摇而过。帝王身旁那把华椅自始都是空荡荡的。只是上头的轻纱竟不知什么时候被风吹着,垂了下来。
  乐声再起,随着帝王的“平身”一语,恍若什么都未曾发生过。
  可在场的臣子女眷却不自觉地倒吸了口气。她们确实是瞧不起这等献媚之人,但不过是场献舞...
  她们身子一颤,仿佛连骨头缝里都冷了起来。
  唯独虞氏几人面色稍霁。
  虞舒心疼地向身侧一望,目光却倏地顿住了。“郡...郡主?”
  珠珠迷茫地左右望了望,心中想法和此时的姜夫人高度重合了。
  她那么大一个岁岁呢!
  而此时小心跪藏在众人身后的小姑娘抿抿唇,膝盖还只刚触及地面,便又随着大家一同起了身,只得趁机悄悄躲到了相近的柱子后头。
  皇子席上,萧祈看着被侍卫拖去的躯体,神色暗了暗,掌心一点点回握成拳。
  在所有人都未曾料到之际,他径直跪至殿前,沉声开口:“沈氏此举实乃大不敬之罪,儿臣愿为父皇分忧,还请父皇开恩,将沈氏赐予儿臣处置。”
  好不容易缓回神的众臣又受了一波冲击,可这次众人面上的神情却是迥然。
  赵相目光微闪,心底有了计较,笑着道了句:“大殿下向来纯孝,此心难得。”
  萧祈直腰静静跪着,神色淡然:“宰辅大人过誉。”
  什么劳什子纯孝,不过是保他心上人的借口罢了。
  正观察时机往外挪的小姑娘在心里念道。
  就是一时不慎,撞上了柱子一处。
  雍渊帝舒展开的眉倏地微添几分皱意,他看着跪在阶下的大皇子,道:“你想要她?”
  他语气平稳无波,丝毫辨不出喜怒。殿内稍稍缓和的气氛又是一凝。
  不过这问话...怎么好像透着些许古怪。
  萧祈无神多思,垂首应了声是。
  雍渊帝没再与他说些什么,只是放在身侧的手微向下压了半分,侍卫向外走的动作骤然顿住。他将人往旁一丢,合手向上位弓了弓身子,紧接着便悄声回了去。
  就是那位置,比先前稍稍要近上那么一点。后头留出的空间自然也就大了些。
  沈菡萏最后是叫萧祈身后的近侍给拖走的。
  看完这折戏,大臣们心里想的什么不得而知,明面上却是恢复了最初的安定祥和。
  舞伎提心吊胆地上了台,足尖似是踩在刀尖之上,不自觉轻颤着,手上的动作却不敢有丁点差错。
  集英殿里,觥筹交错。
  上首之人的目光却不曾停留在此。
  雍渊帝侧眸望向殿宇一旁,冷厉的眉间是道不明的柔和之色。只在某个逃跑的小兔子快要回到自己的坐席上时,帝王朝那边侍立着的兵卒那淡淡瞥了眼。
  末处的几个侍卫悄然往后一退,原本平直的队列霎时变了个阵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