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击天下 第5节
  司马珂接过狼毫,缓步走到大堂正中,人群瞬间又骚动起来。
  “我的天,好俊的人儿,谁家的公子!”
  “太俊了,这世上竟然有这般好看的男子!”
  “就算潘安、卫玠,恐怕也不过如此!”
  众人七嘴八舌的正在惊叹司马珂的俊美,却被一声响亮的冷笑打断。
  “长得俊又如何,不过空负一具好皮囊,敢讥笑长乐侯的文章,就是自取其辱!”
  话音一落,厂内又传来一阵反转的言论。
  “长乐侯乃文坛翘楚,此人要出丑了,唉……空负好皮囊!”
  “虚有其表,自取其辱!”
  “若做不得好文章,必唾其面!”
  众人夸也好,喷也好,司马珂不动声色,回过头来对身后神色紧张的司马兄弟和那青衫少年,分别拱了拱手,然后脸上露出春暖花开般的笑容。
  这一笑,全场又静寂了下来,众人纷纷屏住呼吸——这笑容实在太美了,美得令人心醉,就连怒气勃勃的孙绰似乎都受到感染,脸色竟然缓和了下来。
  司马珂提起狼毫,饱蘸笔墨,开始写下第一个字。
  “黑。”
  这个字一出,全场又引起一阵小小的骚动.
  这一手字,虽然不算丑,的确一般。
  众人似乎已经看到了接下来的结果,有人已经唏嘘叹气起来。
  这样的字,能写出什么好辞赋出来?
  司马珂写下第一个字,找了找感觉,接下来不再停留,挥挥洒洒,开始一路写下去。
  “黑云压城城欲摧。”
  “甲光向日金鳞开。”
  “角声满天秋色里。”
  “塞上燕脂凝夜紫。”
  四句写完,全场已经静得出奇,似乎连一根针的声音掉落都听得见。
  孙绰的脸色已经完全变了,而司马家兄弟的眼中露出了亮光,还有哪些颜值狗们的也微微松了一口气。
  那青衫少年更是喃喃自语:“好诗,果然好诗!”
  他的眼前浮现一副瑰丽壮阔的画面。
  巍峨的城楼上,汉军守军如云,披坚执锐,严阵以待。城下则攻城的敌军更是黑压压的一片似乎遮天蔽日一般。忽然,风云变幻,一缕日光从云缝里透射下来,映照在守城将士的甲衣上,只见金光闪闪,耀人眼目。
  时值深秋,万木摇落,在一片死寂之中。
  呜呜呜~
  突然一阵苍凉悠远的号角声,响彻长空,一场惊心动魄的战斗就此展开。城下贼军依仗人多势众,鼓噪而前,步步紧逼。守军并不因势孤力弱而怯阵,在号角声的鼓舞下,他们士气高昂,奋力反击。鏖战从白天进行到夜晚,晚霞映照着战场,那大块大块的胭脂般鲜红的血迹,透过夜雾凝结在大地上呈现出一片紫色。
  ……
  司马珂再次蘸了蘸墨汁,继续往下写。
  “半卷红旗临易水。”
  “霜重鼓寒声不起。”
  “报君黄金台上意。”
  “提携玉龙为君死!”
  战斗到白热化时,大汉驰援部队一迫近敌军的营垒,便击鼓助威,投入战斗。无奈夜寒霜重,连战鼓也擂不响。面对重重困难,将士们毫不气馁。
  “报君黄金台上意,提携玉龙为君死。”黄金台是战国时燕昭王在易水东南修筑的,传说他曾把大量黄金放在台上,表示不惜以重金招揽天下士。诗人引用这个故事,写出将士们报效朝廷的决心。
  八句诗,诗句中糅合了多种颜色,金色、胭脂色和紫红色,非但鲜明,而且秾艳,和黑色、秋色、玉白色等等交织在一起,构成色彩斑斓的画面。
  李贺此诗用的是乐府体,正是两汉至魏晋南北朝的主流诗体,写在此时,丝毫不违和。
  “好诗!铿锵有力,热血沸腾!”
  青衫少年率先叫好,眼中竟然热泪盈眶。
  刹那间,全场欢呼声雷动。
  在场的司马恬兄弟和司马珉,纷纷松了一口气,脸上露出会心的笑容。
  司马珂用的李贺这首诗,其实若单纯从文学造诣的角度来说,并不能算完全盖过孙绰的“游天台山赋”,但是这是一首壮诗,配合前面司马珂怒斥孙绰的言辞,便在风头上完全盖过了孙绰。
  孙绰向前,仔细端详了那诗好久,脸色铁青,一言不发。
  在场无一不是博览群书者,这种造诣的诗词,若是剽窃,他们不可能不知道。
  许久,孙绰才缓缓转过身来,朝司马珂躬身一揖,不等司马珂还礼,便转身大步离去。
  紧接着另外一名和孙绰年龄相仿的文士,也朝司马珂一作揖,跟随孙绰一起离去。
  人群再次骚动起来。
  “长乐侯孙兴公,高阳名士许玄度,当代文坛两大翘楚,竟然齐齐认输走了!”
  这时,那青衫少年也回过神来,大步向前,朝司马珂一揖:“在下谢安,敢问公子尊姓大名?”
  人群之中又是一阵惊叹:“陈郡谢家,谢太常卿之三公子!”
  司马珂的神色也变得严肃起来。
  谢安,东晋第一名臣,淝水之战的总指挥!
  “但用东山谢安石,为君谈笑静胡沙。”
  如此千古名臣,司马珂不敢怠慢,急忙回礼一揖:“在下司马珂,字元瑾,家祖西阳王。”
  虽然说宗室在东晋比起历朝历代,是最不值钱的,但是依然要比寻常的士家高门要高贵得多。
  四周的人群望向司马珂的神色愈发肃然起敬。
  紧接着,跟随谢安一道而来的绿衫少年,也依次前来见礼。
  “在下支遁,字道林,见过元瑾兄。”
  支遁后来出家,成为高僧,佛学和文学造诣极高,颇负盛名。
  孙绰其实没说错,谈笑皆鸿儒,往来岂有白丁,他们来的一行四人,的确都是东晋文坛的翘楚,没有一个白丁,拒绝司马珉和司马愔两人的示好,也是挺正常的。
  见对方放下身段,司马珂自然也热情相迎。
  三人客套一番,正要离去,谢安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回头朝那案几望去,却看到酒楼的伙计早已将那幅字拿在手里。
  那伙计见到司马珂等人回头,笑嘻嘻的说道:“掌柜的说了,此诗甚好,可充诸位酒资,还请元瑾公子赐予署名则个。”
  众人见这伙计这般赖皮模样,不禁大笑,司马珂只得向前,在纸上端端正正的签上“司马元瑾作。”
  又在前头加了个标题“赠谢安兄”,也算是做个顺水人情。
  第八章 建康之美者莫过元瑾公子
  建康宫,清暑殿。
  大殿之内,一个头戴冕冠、身着冕服的清秀少年端坐在胡床上,望着面前案几上的一副字,神色显得颇为激动。
  “黑云压城城欲摧,甲光向日金鳞开……报君黄金台上意,提携玉龙为君死。好一个报君黄金台上意,提携玉龙为君死!我大晋宗室竟然有此般忠心耿耿者,实乃宗室之幸也!”
  一旁的一个老宦官恭声道:“元瑾公子这几天在建康城内名声,简直如日中天,被士人与潘岳、宋玉、卫玠相提并论,并称古今四大美男子。”
  少年惊道:“竟有此事?”
  “城内小儿传唱:天下之佳人莫若大晋,大晋之丽者莫若建康,建康之美者莫若元瑾公子。元瑾公子,增之一分则太长,减之一分则太短;著粉则太白,施朱则太赤;眉如翠羽,肌如白雪;腰如束素,齿如含贝;嫣然一笑,迷扬州,惑江南。”
  少年听罢,不觉悠然神往,道:“速速传元瑾皇叔进殿,朕要看看小皇叔到底是何等风流人物!”
  少年即当今天子司马衍,史称晋成帝,比司马珂小一岁,但是却晚了司马珂一辈,故称司马珂为皇叔。
  总体来说,司马衍是一位德才兼备的明君。
  司马衍自幼聪明伶俐,明于事理,说话很到位,一副小大人的样子。叛将苏峻囚禁并苛待司马衍时,司马衍既不畏惧,也不猥琐,而是泰然处之,埋头读书,表现出智者风度。
  司马衍在位期间诏举贤良,劝课农桑,政权趋于稳固。而且其颇有勤俭的德行,在东晋奢侈浮华之风历久并且盛行之时,他作为皇帝却能力倡简朴、节俭,还带头实行,应该说是很不容易的。
  司马衍四岁即位,因为年幼,朝中大事原本是司马绍托孤七大臣做主。即西阳王司马羕、司徒王导、尚书令卞壶、车骑将军郗鉴、护军将军庾亮、领军将军陆晔、丹杨尹温峤。
  但是此后西阳王被赐死,卞壶在苏峻之乱战死,郗鉴年老且常驻京口,温峤病故,陆晔也常驻外,朝中只剩下王导和庾亮。庾亮是外戚,司马衍的亲舅舅,所谓疏不间亲,再加上王导性格低调,尤其是王敦叛乱之后,更是小心翼翼,所以朝中大事,几乎都是庾亮在做主。
  九年前南阳王司马宗被庾亮所逼而起兵反抗,而后兵败被赐死,贬其家族改为马氏,流徙司马宗的妻子儿女到晋安郡。
  六年前苏峻叛乱,司马羕只是言辞上支持苏峻,却被庾亮下令赐死祖孙三代,司马珂和司马珉因为年幼才得以保全性命。
  如今司马衍已长成少年,也逐渐有了自己的主见,加上已行加元服之礼,正式主持国政,有了自主权。所以司马衍对庾亮对待宗室的一些措施,也逐渐纠正。这其中包括赦免司马宗的妻子儿女,恢复其宗籍,以及恢复司马珂和司马珉的宗籍,并宣诏入京任职。
  ……
  司马珂府。
  书房之内,司马珂坐在一张案几前,挥动手中的狼毫。那天在潘楼,虽然凭着李贺的诗句出尽风头,但是一手字却也差点让他出了洋相。
  此刻便苦练毛笔字,以提升自己的书法功底。
  书案的旁边,跪坐着陈金,正在帮他研墨,脸上的神情显得十分兴奋。
  “老奴果然没看错郎君,郎君出一趟门,便大放异彩,半个建康城都在传诵郎君的佳作,如今就算老奴说郎君是假的,恐怕也没人相信了。”
  对于陈金来说,这出狸猫换太子的戏,始终是他的心病,一旦穿帮,就是他死到临头之日,所以这些天一直提心吊胆着。如今看到司马珂这般表现,心头的大石已经放下一半。
  司马珂微微一笑,没有言语,只是专心练字。
  “郎君如今已被城中士人评为四大美男子,恐怕用不了多久,我们府前就会热闹起来。”陈金哈哈笑道。
  “四大美男子?”司马珂停住手中的狼毫,疑惑的问道。
  “楚国士大夫宋玉,本朝故散骑侍郎潘岳,本朝太子洗马卫玠,然后便是郎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