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嫡长子 第104节
  刘瑾这是真的不懂太子的思量了,“这是为何?”
  “因为他达延汗自负一代枭雄,大元大可汗啊……他给自己上的是这个号,足见其志向,可话说会来,正因为他有大志向,也才会有大忍耐。他不会因为愤怒而忽然改变自己的计划。他会忍耐,而且会在心中给自己暗示,便是他的忍辱负重是他作为人杰的体现,现在的冲动反而是个平庸之主了,一切都得是他准备好了,所以行动。”
  “其实如果他贸然冲动,在那么多使臣还在大明的时候忽然兴兵,那这种人反而不足为虑了。”
  刘瑾听完,心中佩服。
  “传我的话,”朱厚照略作思索,随后站了起来,“再派一百锦衣卫赴大同,归毛语文节制,务必将违反朝廷禁令与鞑靼人交易违禁物品的势要、大家捉拿归案。同时,传我的手谕给大同总兵徐盛,就说毛语文是东宫的人。”
  这好嚣张。
  直接就告诉他,我知道你有些念头已经在心里开始冲动了,但是你先别冲动。
  不把这些大家族抄一抄,那整兵的银子还不知道从哪里来。听说那个周经已经回来了,这种愣头青脖子一伸说没钱,你能咋办?
  关键这样还能斩断鞑靼人在大明境内的利益链条,一举多得,有何不可?
  ……
  ……
  第二日,朱厚照着圆领红袍龙服的正装接见鞑靼使团首领,达延汗三子巴尔斯博罗特。
  这个家伙留了个八字胡,下唇中间还有一小撮胡子,脑后的辫子弯起来有好几个圈,脸宽肉横,确实有北方大汉的传统。
  前面的虚礼过后,
  巴尔斯博罗特有些凶悍的表示:“我要见的是大明的皇帝!”
  “你不应该想见孤吗?”这是朱厚照第一次这样自称,“大明有这样的太子,你们作为大明的敌人,竟一点也不关心?不至于吧?”
  不至于这么笨吧。
  巴尔斯博罗特心头大惊:难道当日说话隔墙有耳?!
  但这其实就是朱厚照的换位思考而已,多简单的事,如果他穿越成达延汗的儿子,明廷有这种太子,他肯定是要见的,不见心里不安稳。
  至于弘治,那是老朋友了,聊不出什么来。
  “皇太子,要成为我大元大可汗的敌人?”
  朱厚照居高临下的质问:“你们在大同镇外陈兵数十万,难道都是来交朋友的不成?”
  “我们并未进攻!”
  “废话!进攻了,你就回不去了!”
  巴尔斯博罗特讽刺的说道:“大明号称礼仪之邦,两国交战,不斩来使也做不到吗?!”
  朱厚照不是那种要脸的人,“你们派的使团规模都算一路兵马了,这哪里是来使?孤也不知道为什么派这么多人,是你们都怕被斩,所以来当‘使臣’?要不孤给你提个建议,你回去劝劝达延汗,把所有人都迁到关内当我大明之民算了,全是来使,孤一个也不斩。”
  巴尔斯博罗特气了个头昏,差点忘记今天来的目的了,“我再说一次,我要见大明皇帝!为何要将我们这些使团人员的花销全部停止?”
  朱厚照说道:“教你一个汉人的道理。别人的东西愿意给你叫恩情,不愿意给你叫本分。我们汉人,从来没有到别人家吃不上一顿饭还叫唤的。那叫乞讨。你知道嘛?”
  “你,你这是侮辱!”巴尔斯博罗特阴森般的说:“皇太子殿下,你说的话可是要代表大明朝廷的!大明朝廷对我大元,真的要是这样一个态度吗?”
  “你今日走出皇宫,就知道,孤是什么态度了。”
  这话讲得让他迷茫。
  但其实弘治皇帝整军的圣旨已下,宫外也开始了行动。
  十二团营和上直亲军中都已经开始挑选兵勇。
  这事儿在京城都闹得沸沸扬扬,有人说京师戒严正是为了此事。
  阁臣李东阳听说的时候,心如枯了一般,“世人都称李公谋……可怜我以为看清了东宫戒严京师的用意,却始终未想到,还有这第三层目的。”
  第一百二十一章 生死有命富贵在天!
  詹事府左春坊左谕德李旻被扔到南京去了,接任他的是张天瑞,而接任张天瑞右中允的则是费宏。
  这是先前张天瑞和太子推荐过的人。当时朱厚照没有立即启用,人,仍然在詹事府熬时间。
  这次算是给他一个机会,同时也提拔一下年轻的官员。
  与他一同升任,接任杨廷和左中允位置的也是詹事府属官,担任编修兼校书的靳贵,时年三十五岁。
  靳贵这个人,在后来的正德朝廷里也入阁了,他的性格用今天的话说,就是那种单位的小透明人。
  一生简重静默。心里静、行事静,如果有御史参他,他也不喜欢回应,反正就是做自己的事,如果实在反对我的人多了,那就辞职,归乡读书,后来他就是这样。
  但他也有自己的主张,就是提倡典雅、反对浮华。
  在名利场有这种初心,也不容易。朱厚照听说后还是把这个人提到了自己身边。
  与此同时,右谕德王华到山东走马上任,布政使可是大官,至少在太常寺少卿焦芳的眼里是大官。
  眼看太子府属官一个一个的获得大用,他这心里也开始痒痒,鞑靼使团来了之后,鸿胪寺卿周度和太子的关系似乎不睦,这就让他觉得有了机会,说不准就能‘异地升任’。
  而且,太子现在很需要朝堂上出现为他说话的声音。
  因为整军之后,朝堂一片哗然,反对声音较大的是兵部尚书马文升。
  其实格局都是这样演化的,已经是高官的人太子能给他的不多,职位较低的人则一心想往上爬。而且年轻人更有冲劲,倾向于有所作为。
  朱厚照近来频繁的调动官员,其实也是要给出这样一个讯号。
  整军之后,朝堂立马掀起了大争论。
  上疏是不管用了,到了宫里就被皇帝留中。
  所以马文升及吴宽等官员在早朝之时,面陈痛诉,
  朱厚照还在文华殿读书时,就有小宦官寻着间隙过来告诉他,奉天殿吵成了一团。
  用的是‘吵’字,他这颗心就不慌,
  能吵起来,自然就是有人赞同,有人反对,经营到现在,已经不是一边倒的局面了,那还担心什么?
  兵部尚书马文升一身红袍,他也是老臣了,威望极高,上来就说皇太子当着达延汗三子的面,显示朝廷在备兵,这不就是激着旁人来打你吗?这岂不是为了一己之意气,而置天下黎民于险境?
  继而也有官员反驳,“太子殿下是大明的储君,自然是要展现我大明的武功,朝廷整军之策本就是光明正大,何以不能示人?难道殿下不提,鞑靼人自己便瞧不见?!”
  类似这样的争斗与吵闹持续了很久,而且随着时间推移,越发激烈。
  这个时候京师开始出现一种叫做《明报》的东西,上面开始刊登一些朝廷的国策,譬如整军,从圣旨、到目的、到动员,一篇系统的文章被列了上去。
  虽说妄议国政是不允许的,但大家都知道,背后是太子。
  所以也没有人去攻击这一条。
  文官集团对此很警觉,他们最近被逼得太狠了。
  “太子殿下这一套已经用的很纯熟了,便是不论做什么都先占住大义,譬如学宫是为穷苦百姓,整军是为朝廷强军,咱们即便反对,也是各讲各的道理,这样一来……”
  其实近来的效果已经显现了,就是如焦芳这样的人,蠢蠢欲动。
  吴宽同程敏政说:“朝中有许多官员开始倾向于太子,缘由便是太子替他们脱去了投机之徒的后顾之忧,学宫也好、整军也好,说出去都是为国为民,可你我都知道,这其中有多少小人是为了自己的进身之阶所考虑?长此以往,朝中必为小人所占据。”
  他哪里知道,朱厚照的标准,并非君子小人,弘治时说用了许多正直之臣,结果呢?还不是有一大帮人欺上瞒下,大肆贪墨,国家的政治生态也没有好到哪里去。
  有的时候,生态在逼着好人成为坏人。明朝的文官体系,就是逼着大家都成为‘道德模范’,到最后就很容易变成只讲道德,不讲模范。进一步推而论之,就会大面积出现那种皇帝这个言行不合圣人之道,那我便不干了的官员。
  这让朱厚照怎么治国?
  他不需要满朝的‘孔子’,他需要好官。
  而且干不好活的,不是说就惩治不了你。
  杨廷和上回还被申斥呢。
  说到底,他更为实用一些。当然,后世之君能不能模仿便不一定了。
  所以吴宽的担忧倒也不是完全没有理由,程敏政听起来也觉得不难理解,只是忧虑,“东宫之谋通常都是有进有退,我们想要阻止,怕是也难。”
  “所以便更不能再这样拖下去了,我看需得联合大司马(兵部尚书别称)和朝中各同僚,来一次大谏!”吴宽猛地捶了一下桌子。
  所谓秀才造反,三年不成。
  他们这些人,也是给太子温水煮青蛙才至今天的局面的,反正许多事都有人反对,但太子也在做。
  皇帝就这么一个宝贝儿子,再反对能反对到什么程度去?
  本来有一个办法,就是盯住太子身边的人,第一次是张永,太子力保了下来,后来是杨廷和,现在钱桂人都不见了,李东阳也是日日被弹劾。
  所以现在这个办法不仅没有效果,反而是太子府属官越发壮大,再过几年估摸着他们这些人就一句话也说不上了。
  值此时刻,马文升、吴宽等人必得联合在一起,此外,他们还纠集了督察院都御史戴珊,鸿胪寺卿周度,以及刑部尚书白昂,工部尚书徐贯,户部尚书周经,礼部尚书徐琼,
  六部之中,也就是吏部尚书屠滽因为当初李广之事与他们中有些人关系不好,所以没有答应。
  这些人每日在一起议事,并有一句话流传出来,使得众人下定决心。
  这话,朱厚照的案头也有:
  观东宫言行,日后必是兴兵好战之主。此次鞑靼使团之事,乃是为了收兵部统兵之权,以利日后调兵之用。一旦事成,则国家之战与不战,全在帝王好恶之间,如此终有一日,土木堡之变会再现于世。
  “殿下……”刘瑾也觉得此次文官好像动静不小,所以心中也在为太子捏汗。
  但朱厚照并不为此有太多的忧惧,因为他坚信自己做的是正确的,是要带领大明实现真正的中兴,哪怕再多人反对,他也不会怀疑自己。
  至于手段,文官们也无非是哭闹这一条。
  但有一点他不愿,不愿背上昏君的名头,因为这样不利于做事,也不愿伤了天下读书人的心。
  “叫他们来吧。”朱厚照对于刺探到的这些消息,都是表示知道了,他的心思在两边,一北一南。
  南边是这个韩子仁……
  他第一次看到杨廷和提及这个人。
  “让杨廷和进一次京吧,带着那个乐山知县一起。”
  “是。”
  “那个毛语文……”朱厚照摩挲着手指,“有什么消息立即传与我知晓,他这个差事不简单,我也想瞧瞧他要如何做。”
  毛语文在大同等得焦心,一方面是担心自己在这踟蹰不前会不会惹怒了东宫,一方面又害怕大同镇的总兵把他直接抓起来砍了。
  好在几天后京里的信终于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