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香
  青俊一扑不成,又被她道破心事,登时恼羞成怒。
  “你、你真是小人之心!”它大声分辩,“谁说我要告状了?!”
  洛水等的就是它这句话,当即抚掌:“好!君子一言既出,谁告状谁是狗。”
  青俊这才回味过来好似哪里不对,张口欲言。
  洛水哪能让它真反应过来,摸出条香炭来就堵了它的嘴:“好了好了,你不来瞧瞧我收了多少梅枝么?”
  说着,大大方方地取了纳物的锦囊,在青俊眼前晃了晃。
  青俊很想高声驳斥她,告诉她休想轻易糊弄过去。然口中的碎炭又香又脆,递到面前的锦囊亦是鼓鼓囊囊的,显然早已装满了。
  “折了一晚上呢。”洛水毫不心虚地将伍子昭的苦劳全揽了,“至少得炼上两炉。”
  ——两炉!
  一想到很快可以拥有至少两炉好炭,青俊那积聚了大半晚的怒火也变得酥脆无比。
  洛水眼看着它颈后的毛慢慢顺服下来,又故作苦恼:“可是这趟出来晚了,万一被掌门责罚……回头还不知要炼到何时去。”
  “哼,你要我帮你说好话便直说。”青俊三两口吞了最后一点残渣,意犹未尽地舔了舔牙,“休要给自己偷懒乱寻借口。”
  洛水听它应允,心下大喜,当即趁它不备,用力呼噜了两下它毛茸茸的脑袋,随即招了剑来跳上就跑,又引得青俊大怒来追。
  一人一兽你追我赶之下,不消一会儿就回到了存心殿前。
  被白微抓了许多次,洛水多少有些心理准备,觉着这阴魂不散的家伙就算不在殿前堵他们,大约也会笑吟吟地候在门后殿中,只等她自投罗网。
  谁知这一路回到了丹室之中,都未见着白微影子。
  青俊见洛水突然站在丹室门口不动,还犹犹豫豫地朝着内室张望,疑惑片刻就反应过来,原先心下刚去的火气突然又冒了起来。
  “瞧什么呢?”青俊讽刺,“莫要以为掌门好心指点了你一番,就能时时攀附着人家——掌门慈和,向来对所有弟子都极好,也同你这般不修炼的闲人不一样,这些日子忙得很。”
  洛水不理它含沙射影,只问它:“你的意思是,掌门这几日都不会过来了?”
  青俊本想说“自然”。
  它方才于琼苑苦寻洛水时,撞见了不少弟子来去匆匆,形色紧绷。从旁细听,才知道濯英池那处好似出了些事,什么“灵草衰枯,药力不足”,道是要“重新配炼药液方能足用”。
  这本不是什么隐秘,可一瞧见洛水好似紧张的模样,青俊就不痛快,暗骂面前之人当真是三心两意还理直气壮,毫无半点自觉——
  明明都有了它爹,还惦记着掌门作甚?别以为它不知道,她在祭剑还吊着一个!
  青俊不耐:“你问这些做什么?掌门着我在此,便是要你收收这懒骨头——还不好好修炼,赶紧开炉?”
  洛水心道白微果真被绊住了,难怪那鬼敢肆无忌惮地跑到闻天上来,还放她在琼苑乱走。
  由是,一颗悬了大半夜的心总算落回了肚子里。
  她打了个哈欠,便朝自己那角暖窝晃去。
  青俊一瞧不对,赶紧喊住:“喂,你干嘛?别想着拖三阻四,不然你这两炉炭要炼到什么时候去?”
  “急什么?”洛水打了个印决,燃了丹炉,待得融融暖意烘得室内微燥,又随手扔了一把梅枝进去,“这引炉也需三五时辰……正好歇上一歇,你要过来睡么?”
  说着扯开锦被一角。
  “不睡!”青俊没好气甩下一句。话音刚落,便见洛水再迅速没有地将被角掖牢了,哪里有半点真心邀请的意思?
  青俊气极,三两下蹦到她面前,张爪就挠。
  洛水早有准备,见它跳到了被上,当场掀了被子一罩一卷,同个口袋似地将它兜了个严严实实。
  “你……唔、你做什么!”
  “做什么?”洛水洋洋得意,抱着“袋口”摇摇又晃晃,“小公子,吃我一招‘被中捉猫’——感觉如何?”
  青俊勃然大怒,铆足了左冲右撞。
  洛水虽防着它发难,无奈这小兽脾气上来了力气也着实恐怖,没两下就被它挣开一角窜出,龇着牙就要朝她身上扑。
  洛水假作惊叫一声以被罩头。
  青俊自认为得计,隔着被子就蹬上她肩头。没想此人故技重施,又将它掀了罩住。
  “笨死了,”洛水边摁边嘲,“一而再,再而三。”
  青俊哪里受得了这般挑衅,直接亮了爪子撕了锦被,在纷纷乱絮中瞅了个空隙,怒而将她反扑在地,死死压住双肩。
  这一刻,青俊觉得自己再威风没有。瞧这人类骤然白了脸的模样,大约是怕极了。它故意又多露了些爪,堪堪抵住她的肩肉,压低脑袋冲她嘶呼龇牙,见着唬得她面色愈白,方得意甩了甩短尾。
  双方大眼瞪小眼,很是对峙了一阵。
  青俊本想说点什么宣布胜利,可正要开口,一片飞絮悠悠落下,恰落在鼻尖。
  洛水反应极快,直接推它。
  可到底还是迟了。
  只听“阿嚏”“阿嚏”两声,口水呼啦啦地喷溅出来,随即便是死一般的寂静。
  半盏茶后,青俊讷讷地蹲在一旁,巴巴地瞧着洛水再嫌弃没有地取了铜盆净面洗手,半点眼风也不肯给它。
  青俊等了好一会儿,实在不是滋味,只得讷讷强辩:“都用了‘净尘’,哪还有什么污秽——而且我等神兽餐风饮露,最是清净,纵使是涎水,那也是干……”
  话还没说完,就见洛水停了梳发的动作,转过头来,轻飘飘地睨了它一眼。
  只一眼,青俊便像是被定住了一般,半句也说不出来了。
  按说这些日子它被洛水瞪了不知多少回,早该习惯。
  可或是这一日室内炉香灯暖,颇为安适;又或是少女偏巧散了乌黑的发,瞧着很是柔软,总归是哪里不太一样——
  由是当青俊回过神来时,忽就发觉自己好似浑身哪里都不得劲:
  皮痒,牙痒,骨头缝也痒。
  尤其是椎骨一线到尾巴尖处,哪哪都在往外冒热气,恨不能当场乱甩——不行不行,这样岂非真同她说了一般成了猫狗之流?
  胡思乱想中,忽就见她起身走来,动作间,半长中衣下褪了罗袜的足与半截小腿白晃晃的刺目,唬得它蹭地窜起。
  “你干嘛?”它下意识喊道。
  结果那雪白秀气的足在它眼前一闪而过,半分停驻的意思也没有,便朝着丹炉走去。
  洛水没好气道:“早点给你炼完了难道不好?”
  青俊奇怪:“你不是说这些只是烧着引炉用的么?”
  洛水停了加料的动作,无言地扭头瞧它。
  青俊这才反应过来:“你故意拖时间骗我?!”
  洛水哼笑一声,转回头去,算是默认。
  青俊自然是想骂她的,可目光刚一落到她的背影上,方平复了些的痒意又不受控制地往外冒。
  ——当真是中了邪。
  洛水自然不知青俊心里想的什么,也没兴趣知道。不过她晓得,只要此物安静下来,多半便是琢磨着怎么作妖。
  这小崽子的坏心眼自然是不少,不过,也不太善于掩饰。这不,也不知想到了什么,又开始炸毛龇牙,尾巴胡甩。
  洛水同它乱转的目光撞上,暗自警惕。
  不想对方倏地转身朝门口走去。
  “怎么了?”洛水喊它,“大晚上的不会是又想着要告状吧?”
  “少污蔑我!”青俊气急,“谁让你屋里烧那么多炭?热死了!”
  “……啊?”
  洛水当真莫名了。前几日是谁催她从早到晚地烧炉子?
  青俊自然知道自己借口拙劣,又气又恨又难受,还莫名。它倒是想瞪她骂她,可一望见她无辜的样子,不由心下更堵,当即“砰”地摔门而去。
  洛水在原地站了会儿,看看炉子,瞅瞅被子,终还是熄了丹炉,取了床新的锦被换上,美滋滋地钻入其中。
  至于青俊回来瞧见她好梦正酣,愈发气堵,便又是后话了。
  ……
  这一趟出去洛水得了不少保证,心下安定许多。
  虽说连着三日不见白微回殿,多少有些奇怪,可这点微末的好奇实在抵不过耳畔清净的快活。
  没错,自琼苑那晚过后,这日日给她找事的小崽子不知为何也突然安静下来,醒了便死死盯着炉子,偶尔瞪她一眼亦是飞快,除了粗声粗气地催她生炉,旁的根本一句也不愿多说。
  这般“双喜临门”,洛水自是落得快活,连带着炼炭的效率也高上不少,待得第三日午时便全部完毕。
  只是不及青俊开炉验货,便来了访客,正是月澜珊身边的随从金宝。
  待得金宝说明来意,青俊立刻跳了起来:“什么?掌门怎么可能同意?!”
  说完就见在场二人奇怪看它。
  青俊心知自己反应过大,当即清了清嗓子解释道:“她在此清修不过七日,还没练出个形来,如何就要离开?”
  话还没说完,就见洛水意味深长地看了眼香烟袅袅的丹炉。
  青俊顿时羞恼:“练功!不是炼炭!——不对,炼炭也是你修行的一部分!也不对……”
  眼见青俊陷入混乱之中,洛水强忍着笑不再看他,转而向朝金宝行了礼,问道:“不知少楼主同掌门商量着是如何安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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