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因有果(上)
  清风习习, 东曦既驾。
  魔尊偷偷潜入太华山, 必然是一件大事, 令整个太华山全部震动。
  虽说如今的玄天大陆一片太平, 人族和妖族并无大战, 魔道宫与正道修真界也相处和平, 但是太华山可是正道之首, 就这么被魔千秋闯了进来,实在太说不过去了。
  魔千秋在玉霄峰下不停地叫喊着,就算洛渐清和玄灵子再不想理会, 也不得不离开了小竹屋,整理了一下衣衫,到了玉霄峰下与魔千秋相见。
  此时此刻, 正是剑拔弩张之时。魔千秋一身红衣, 即使被太华山诸多峰主和长老围住,也气势汹汹、嚣张跋扈, 毫不畏惧。要知道, 此刻的太华山中, 除了玄灵子外, 还有三个化神期的修士, 但魔千秋却凭借着魔修高人一等的实力,区区化神中期, 就不畏惧他们。
  而在魔千秋的身旁,还有一个蓝衣尊者。黑发如瀑, 俊美冷清, 气质高贵雅致,仅仅是站在那儿,便让人觉得好似面对了一座巨擘,拥有某种奇异的压制。
  太华山如今的掌门名为落尘子,是玄灵子的一位师姐,也是苍霜峰如今的峰主。她在九百多年前拜入太华山门下,短短七百年便跨入化神期境界,可谓是天赋异禀,虽说比玄灵子、广陵子等人要差上一些,可却也实力超绝。
  面对魔千秋,落尘子镇定自若,命手下长老结成大阵,防止魔千秋突发攻击。
  然而,当洛渐清和玄灵子从玉霄峰上下来后,一切却骤然大变。
  落尘子觉得洛渐清变了,却又觉得他好像没有变。她看见自家清俊出尘的师侄走到那魔千秋的面前,此景可入画,一个青衣如仙,一个红衣似妖,两人这般凝视了一瞬,突然大打出手!
  落尘子顿时大惊。
  洛渐清不过才渡劫期的修为,虽说在太华七子中实力超绝,才不到两百岁就有如此境界,可魔千秋却有化神中期啊!落尘子下意识地转首向自家师弟看去,却见玄灵子竟然也不阻挡,反而在一旁淡定地观看着。
  有这么当人家师父的吗?
  别人都欺负到跟前了,你竟然一点反应都没有?
  落尘子脸色一黑:你不护着自己的徒弟,我也得护着自己的师侄!
  这般一想,落尘子便打算出手去救下洛渐清了,谁料正在此时,她竟然看到洛渐清翻手从眉心取出一把剑,然后微微抬起,一剑鞘打在了魔千秋那张美艳夺目的脸上!
  落尘子:“……”
  在场所有太华山修士:“……”
  魔千秋怒而跺脚,扬起魔鞭便道:“洛渐清,你怎么又打我的脸!”语气是一副生气暴怒的口吻,但是此时此刻,魔千秋的眼中却闪烁着激动,左眼是鲜艳的血色,右眼却是澄净的湛蓝,衬得他那张脸庞更为妖异。
  接下来的事,便于落尘子无关了。
  玄灵子开了玉霄峰的结界,将魔千秋和晋离都带了上去,并且郑重肃穆地对落尘子说道:“师姐,今日我与魔尊魔千秋、妖尊晋离有事相商,你不必担心,他们并非恶人。”
  落尘子:“……”
  你敢再说一遍,你是与哪两个人有事相商吗!
  毕竟自从三百年前吴霄子陨落后,太华山的太上长老便是玄灵子了。玄灵子不过五百岁,便有了化神后期的修为,既然玄灵子这般说了,落尘子也不好拒绝,只得让弟子小心地看着玉霄峰附近,谨防出事。
  等到了玉霄峰后,魔千秋捂着脸上红红的剑印,先是咒骂了洛渐清许久,接着两人又斗了一番,然后才将事情娓娓道来。
  八百年前,魔千秋从一场闭关中醒来,睁眼时,却有了一段奇异的记忆。
  他梦到了八百年以后的事情,就好像是黄粱一梦,虚幻而不真实,便是魔千秋,他的第一反应也不是相信,而是觉得那真的是一场梦。
  太华山的昊星子尊者早已陨落,以后怎么会成为太华山的掌门?断魂宗也不过是个二流宗门,别说四大宗门了,它在几百年前就被灭了。还有什么两族大战,还有什么极北之地,还有什么洛渐清……这些根本就不曾存在!
  真的,不存在吗?
  此时的极北之地,确实不复存在,没有风神海、没有枯山,它不过是大陆北端的一个平原,不可能算是四大险地之一。至于四大宗门,八大世家,一切的一切都与魔千秋那场梦里全不一样,这让他无法相信那是事实。
  魔千秋轻描淡写地说道,因为八百年前玄灵子、洛渐清等人都没有出生,他只好去找晋离看看情况,后来才和晋离确认了,那真的不该是一场梦。或许是洛渐清做了什么,才会让世界如此发展。
  然后,魔千秋等到了玄灵子的出生。他对玄灵子全无兴趣,甚至还想过要不要在玄灵子尚且微末的时候,亲自出手灭了对方。可是他又担心,真的灭了玄灵子,洛渐清会不会不复存在。
  听到这里时,洛渐清默默抬起了霜浮剑,一剑鞘又抽了过去。
  这一次,魔千秋拉住了霜浮剑冰冷的剑鞘,怒而瞪视:“还敢再来?”
  洛渐清语气冰冷:“谁让你想杀我师父。”
  魔千秋冷笑道:“有了你师父,就不要朋友了?真是见色忘义。”
  洛渐清淡淡道:“那我将晋离杀了,你说如何。”
  魔千秋:“……你杀就杀,与我何干!”
  洛渐清学着魔千秋的模样,嗤笑了一声,魔千秋立刻扬起鞭子,又攻了上去。
  不知为何,明明世人皆知,魔尊冷血无情,杀人如麻,那可是风声鹤唳、止小儿啼的恐怖人物。可是在洛渐清的面前,魔千秋却总是被他激怒,两人动不动就拌上两句,然后拔剑就战。
  这一战,又战了足足一日,才终于结束。
  魔千秋微微喘着气,收了长鞭,语气随意地说道:“总而言之,因为玄灵子,我和晋离才终于确认了,那真的不是一场梦,而是真实发生过的。不过你们太华山可没有什么《九莲夺天录》,只剩下一本《九莲本心录》。大约是数日前,我忽然感受到你的气息,所以就觉得你可能也来了。”
  魔千秋说得随意,但是玄灵子却沉了脸色,晋离也不曾开口。
  有一件事,他们从来都没有说过。
  二百年前,玄灵子带着期望去了洛水河畔,在那里足足等了十年,也没有等到一个被抛弃的婴孩。
  这世上,没有洛渐清。
  从头到尾都没有洛渐清。
  有太华山,有墨家,有魔道宫,有玄灵子,有魔千秋,有晋离。
  却没有洛渐清。
  为此,玄灵子闭关一百年,再也不出门半步;为此,魔千秋沿着整条洛水,寻找了整整五十年。可是,就是没有洛渐清,有顾家村,有顾老夫妇,有顾十六,却没有洛渐清。
  玄灵子一生未曾再收徒,就是玉霄峰已经只剩下一个人,他也不肯收徒。
  落尘子、玉清子、广陵子等人劝了无数次,可他始终将自己锁在玉霄峰,终日不出。
  后来,太华山新收的徒弟中,有人名为解子濯,有人名为左云墨,有人名为火俞冲,有人名为慕天心……他们全部都在,就是没有洛渐清。
  玄灵子几乎已经绝望,魔千秋也找不到洛渐清的痕迹。他们断了联系,一百多年来再也不联络,仿佛那样就可以假装那些记忆全是一场梦,洛渐清……是他们的梦。
  但是,这又怎么可能是梦?
  爱到那般深刻,痛得刺穿心扉,这又怎么可能是梦?
  数日前,玄灵子和魔千秋都察觉到了洛渐清的气息,前者不知所措,守在玉霄峰山不敢外出,后者则离开魔道宫去找了晋离,想要与他一起去找一找。
  然后,便有了如今的情景。
  洛渐清对这些浑然不知,魔千秋也不告诉他。在他的叙说中,他这些年懒得和玄灵子联系,是因为不喜玄灵子这个人,觉得话不投机半句多。他们不想告诉洛渐清,事实上,在他出现的一刹那,他们的记忆全部改写。
  玄灵子的记忆里突然多了一个徒弟,魔千秋的记忆里也有了太华七子之首洛渐清的名字。
  比如说刚刚在玉霄峰底与魔千秋对峙的众人中,左云墨、卫琼音、解子濯等人的记忆里,都有一个大师兄的身影。
  这些事情,他们都不说,只是说:“你下次再抽本尊的脸,本尊定不饶你!”
  洛渐清轻笑出声。
  一过数日,魔千秋也没有再留在太华山的意思。他与晋离准备离去,临走时,他转首看向洛渐清,挑眉道:“你害怕吗?”
  洛渐清微微一怔,反问道:“害怕什么?”
  魔千秋潋滟的眸子里闪烁着平静的光芒,他很少这样严肃,但一旦认真起来,却神色冰冷,红唇也微微抿住:“天道要你出现,你便可以随意出现。那我们记忆里的一切,真的是真实的吗?”
  洛渐清闻言,却是笑开:“原来这些天,你们一直想瞒着我的,就是这件事?”
  魔千秋倏地怔住。
  洛渐清抬首望向这天,仿佛透过这一片碧蓝的天空,看到了什么东西。他淡然道:“天道必须无情,才可使众生平等。天道不会为任何人做任何事,这就是我玄天大陆的天道。但我为它除去了一层尘埃,令它真正地恢复自我,它便欠了我一个因,因此,如今的一切是它还给我的果。因果循环,自此以后,在这个大轮回之间,天道才成了真正的天道,不欠任何人因果,因这片大陆而生。”
  刹时间,魔千秋噤了声。良久,他扬起红唇,笑了起来:“看你这么得意,我怎么就如此不爽呢?明明本尊的天赋不下于你。”语气中再无一丝踌躇,坦坦荡荡。
  洛渐清无奈地摊手:“事实便是,我比你更有天赋。”
  魔千秋嗤笑一声:“既然你有天赋,那想来在生儿育女上,也很有天赋吧?”
  洛渐清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魔千秋却挥袖一甩,一道红光便从他的袖中钻出,飞到了洛渐清的面前。他拉着晋离转身便走,只留下一句话,在玉霄峰上久久徜徉:“几百年前,本尊无聊去断情崖底,看到了一棵即将枯萎的树。随便地翻了一下枯叶,就在里面找到了一颗蛋。洛渐清,凤凰涅槃时有极小机率会诞生新的凤凰。那棵树上带着你的气息,应该是为了你涅槃,才会变成那样。这也算是你生的儿子了,你好好收着,不用谢本尊了。”
  洛渐清:“……”
  你给我滚回来,说说清楚,谁生儿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