嫡谋 第196节
  “怎么会这样?”任大太太有些不敢置信。
  任老太太也脸上越发不见了血色。
  任益言叹了一口气道:“所以现在官府怀疑我们任家与那一伙贼人之间有什么关系,所以才不肯放人。”
  任老太太回过神来,突然拍着炕沿怒道:“简直是荒谬!我们任家的人又没有去过宁夏,怎么会和那些贼人有牵扯?更何况那个什么参将我们听都没有听说过,与他无冤无仇的,杀他全家做什么?”
  任老太太的话道出了任家众人的心声了。
  就算是任家煤窑中被搜出来的兵器与那一伙贼人用过的相同,也不能依次就判断任家和那伙贼人有什么牵连啊!他们一个在燕州,一个在宁夏,隔了十万八千里。
  这时候,任益均突然来了一句:“祖母,您可知道,死了这个参将后,最后得益之人是谁?”
  任老太太没好气地道:“我怎么知道!我又不在宁夏!”
  任益均扯了扯嘴角:“那么我告诉你,这一场惨剧最后得益的是曾家!新上任的宁夏总兵曾潽,在李参将死后接管了他的全部人马,并且借由这个契机在宁夏占得了一席之地!”
  任益均说完之后环顾了一眼众人,有些嘲讽地道:“连这些都不知道,你们还想着要与曾家结亲?也难怪最后连自己是怎么被人整死的都不知道了!”
  任益均的话无异是在众人心中投下了一枚惊雷,任老太太被她震得说不出话来了,连任益均语气中的刻薄嘲讽都忽略掉了。
  “这次老太爷和你父亲被下狱是因为曾家的关系?”任老太太不可置信地瞪着任益均道。
  任益言有些责备地轻声道:“三弟,这些只是我们的猜测罢了。”
  任益均轻哼了一声,看着任益言道:“除了这个理由还有别的理由吗?难不成还真是我们任家在外头杀人放火?”
  任益言被噎得说不出话来了。
  任益均冷声道:“我们任家只是商户,那就老老实实的做普通的商户好了,至少一家人平平安安,不用提心吊胆!你们偏偏贪心不足想要左右逢源,可是也不瞧瞧我们家是什么斤两!”
  第304章 关于三碗大米饭和五六个窝窝头的人生
  任益均的话半点情面也没有留,任老太太的脸色一阵红一阵白,似乎随时都可能昏过去一般。
  任大太太一边给任老太太揉着胸口,一边转头轻叱道:“有你这么说话的吗?还不快闭嘴!”
  任益均梗着脖子顶了回去:“我怕我今日闭了嘴,改日一家老小都要为这种愚昧无知,短视贪婪而葬送了性命!”
  任老太太捂着胸口,颤抖着手指着任益均道:“反了!都反了!你不愿意做任家的子孙就给我滚出去!”
  任益均冷笑一声,转身就走了。
  任益言瞧着有些急了,追上去几步唤了一声“三弟”,又看了看任老太太和大太太。
  大太太还是心疼儿子的,之前当众斥责任益均也是怕他被任老太太责备,便暗中朝大儿子使了个眼色。
  任益言道:“我去说说三弟。”然后就追了出去。
  大太太让三少奶奶齐氏端参茶过去给任老太太喝一口,任老太太抬眼看到齐氏就想到了任益均之前说的那些大不敬的话,十分来气,挥手朝着齐氏手中的茶碗扫去,迁怒道:“你也给我滚!”
  齐氏似乎早就料到了任老太太的动作,很是机警地微微侧身避了过去,然后动作顿了不顿地将手中的茶碗塞到了大丫鬟珊瑚手里,赔笑着对任老太太道:“诶,这就滚!这就滚!您仔细身子别气着了。”
  说完齐氏就以别人没有反应过来的速度跑了出去。
  众人:“…”
  任老太太又一次气急攻心,两眼一番晕倒在了炕上。
  一屋子的人又忙着请大夫,给老太太喂药,喂参茶,忙得不亦乐乎。
  齐月桂从荣华院出去之后正好看见之前追着任益均跑了出来的任益言因为没有在附近看见任益均,便叫住了一个丫鬟问她有没有看清楚三少爷去了哪里,丫鬟摇头说没有看见。
  齐月桂想了想。没有惊动任益言,自己小跑着回了清风苑。
  齐月桂在清风苑找了一圈,最后在任益均用来种兰花的小花圃里找到了就那么随意坐倒在草地上的任益均。
  “少爷您今天跑的可真快,我刚刚瞧见大少爷在后面追你没有追上呢。”齐月桂大大咧咧地走过去坐到了任益均身边。
  任益均推了她一把,横眉竖目道:“起开!谁准你靠过来了!”
  任益均虽然面上凶神恶煞的,推人的力道却并不大,齐月桂配合着被他推开了一些,笑嘻嘻地道:“哦,我忘了向少爷请示了,咳咳。我可以靠近您的尊躯么?”
  任益均原本心中排解不开的抑郁情绪被齐月桂这么胡搅蛮缠地一闹,竟是散了大半,他哼了一声。撇过了脸去。
  齐月桂便又屁颠儿屁颠儿地靠了过去,这次任益均没有再赶她走。
  两人就这么在草丛里呆坐了大半天,齐月桂难得安安静静的,不吵也不闹。
  任益均从自己的自己的情绪中回过神来的时候,看了齐月桂一眼。突然觉得原来这蠢妇也有安静讨喜的时候。
  齐月桂看到任益均看她,立即给了他一个大大的笑脸,露出一口小白牙:“少爷,您心事想完了,回魂啦?”
  任益均嘴角抽了抽,觉得自己之前果然是发了太久的呆所以脑袋有些不清醒了。竟然会觉得这个女人讨喜。
  “你就不能不开口说话?”
  齐月桂莫名其妙:“不让开口说话要嘴干嘛?”
  “吃饭!每顿饭都要吃三大碗还堵不住你的嘴吗?”齐月桂食量很大,任益均每次跟她吃饭的时候就能看到丫鬟们惊呆的眼神,最后任益均只能把丫鬟们都赶出去不让人伺候了。不然顶着那些目光,除了齐月桂本人谁也吃不下饭。
  齐月桂鄙夷地看了任益均一眼:“嫁汉嫁汉穿衣吃饭!你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连韭菜和兰花都分不清楚,跟着你也就只有能吃饱饭这一条好处了。”
  任益均这会儿终于体会到了之前他说那些话的时候,他祖母想要掐死他的心情了。
  可是今日齐月桂的这句话却又让任益均发不出火来。因为他想到可能真的会有那么一日,他连一个每顿只要求吃三大碗白米饭不挑食的媳妇都养不起。
  齐月桂原本已经做好了她跑任益均气急败坏的在后面追的准备了。可是却见任益均并没有因为她的话而翻脸,反而是坐在那里发起了呆来。
  齐月桂不由得暗自检讨,难道今日的话太重了,把这位少爷给气傻了?
  于是齐月桂想着措辞安慰道:“呃……其实也不止一条好处啦,比如说你不打女人(其实是打不过),每次吃饭都把大部分菜让给我吃(因为太挑嘴食量又小),为人正直不喜拈花惹草(没精力吧?)……”
  任益均没有听到齐月桂暗中吐槽的话,脸色微微回暖了些,想了想,他故作漫不经心地问道:“若是将来有一日,你每顿只能吃两碗,不,是一碗饭呢?你会不会怨我?”
  齐月桂闻言警觉地看向任益均。
  任益均也觉得养不起妻子是一件很丢人的事情,他轻咳一声,眼神游移着道:“也不是说一定就没有饭吃,就是可能……”最后任益均似乎是抗不住齐月桂谴责的眼神,有些狼狈地故作凶狠道,“我把我的那碗给你一半总成了吧!”
  当然不成!少爷您那是人的饭量么?您那是猫食量!一半还不够塞牙缝的!
  齐月桂咬牙挤出一个笑脸:“少爷,没有白米饭的话粗面做的窝窝头能管够么?”
  任益均皱眉不解:“粗面做的窝窝头?那是什么玩意?”
  齐月桂拿手比划了一下:“您没有吃过,不过外面普通人家都是经常吃的。一碗白米饭大概能换五六个粗面窝窝头吧,我吃这个的话一顿五六个也就够了,其实也相当于一碗白米饭的钱。”
  任益均不由得看了齐月桂一眼,心里暗自嘀咕,这女人还真的挺好养活的!
  齐月桂眼巴巴地看着任益均:“少爷,这下成么?”
  任益均被齐月桂这么看着突然觉得有些心虚和内疚,心里也格外的难受。
  他抿了抿唇,扭过头去有些别扭地粗声道:“你放心吧,我会尽量让你每顿都吃白米饭的。”
  养家糊口本来就是男人的责任,任益均想,若是真有那一日任家倒了,或者他被迫离开任家,他能写会算,只要到时候肯拉下脸面,能做的事情还是很多的。
  今日五老爷任时茂和林琨去官府找门路的时候,他和任益言也跟在后面出了门,任益言与他去找杨师爷问情况,不想正好不小心听到了杨师爷和穆大人手下一位幕僚的对话,也正是他们的对话让任益均察觉出了任家这次的事件暗中隐藏的危机,他虽然不常出门,却也是读书人,且他比他三叔任时敏在面对政治问题的时候要敏锐许多。
  再回来的路上他和任益言遇到了林琨,三人交换了消息。
  任益均和任益言之前听到杨师爷与那幕僚的对话中所表露出来的意思,除了他们任家之外,宁夏也有两户原本很风光的人家因为一些原因而倒了霉。
  就连云阳城里的苏家,经营的马场也出了一些变故。原本燕北军中历年所有的战马都是由苏家的马场提供。可是去年秋冬,燕北军在与辽人交战的时候,苏家的马却是被发现出了问题,后来经查实原来是苏家给马喂的饲料有问题。
  今年燕北军在换下一批战马后却是没有像往年一样直接从苏家的马场买马。
  这些年有一批牧民私下联合了起来以抵制苏家对西北地区马场的垄断,苏家原本并没有将这些人放在眼里。
  事实上,苏家的马场能在西北的马场中独占鳌头甚至垄断战马市场也不是没有原因的。苏家马场的马毛亮骠肥,速度快,耐力好。因为苏家除了不缺钱不缺人以外还有一门密不外传的养马技术,又占据这西北最为肥沃的一大片牧草草原。
  凭借着能养出最为出色的战马一一点,苏家在燕北的地位也是不好撼动的。因为燕北军需要战马。
  可是令人感到意外的是,今年开春之后燕北军竟是让其他的牧民和苏家一起将马匹送了去,然后再从中择优挑选战马。
  苏家养出的战马虽然优秀,但是别的牧民那里也不是就没有好马了,虽然有些良莠不齐,但是有些牧民靠着自己祖传的技术养出来的马也没有比苏家的差。
  所以这次挑选的战马虽然还是有一大半是出自苏家牧场,燕北军也从别的牧民手中收购了一部分,苏家在战马上的垄断地位已经被打破了。
  任益均觉得这些事情凑到了一起并不简单。
  因为无论是宁夏的那两户倒了霉的人家还是苏家,都是最近与苏家走的比较近的,苏家更是与曾家是姻亲关系。现在还要加上一个任家。
  任益均不得不猜测是曾家最近的动作太大,已经让燕北王府不满了。
  他是读书人,杀鸡儆猴的故事他还是听过的。
  第305章 回绝亲事
  任家身为燕北的普通商户,原本不至于牵扯进这些政治斗争中去,可是任家偏偏撞到了燕北王府的枪口上。
  任益均想着任家长辈们的那些行事,若是这次他祖父和父亲能够平安回来,并且由这次的事件吸取到教训,那么以后任家或许还能继续在燕州立足,否则的话任家这一艘船总有要翻的那一日。
  任益均并不觉得自己的想法是杞人忧天,今日任家老太爷和任大老爷的牢狱之灾就已经预示着任家在走下坡路了。
  也就是在这一刻,任益均意识到了自己的百无一用,平日里齐月桂骂他的话并没有错,如果他不是任家三少爷,他还能做什么?若是有一日他不再是任家三少爷了,他又能做什么?
  这一个下午,任益均和齐月桂就这么待在了花圃里,和齐月桂的那一段对话之后,他又想了许多,而齐月桂则不知道什么时候歪倒在了他身上睡着了。
  任益均察觉到之后,皱着眉头很是嫌弃地看了一眼睡得口水直流的人,他有些犹豫地伸出手想要把她给推到地上去,可是手碰到她的肩膀的时候却又鬼使神差地缓缓动了动身子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姿势,好让她能睡得舒服一些。
  任益均暗自给自己的行为找借口,等到他任三少爷真到了的落魄了的那一日,能养活的估计也只有这个一顿只要求吃三碗米饭就满足了的女人了,所以以后还是稍微给她点好脸色看吧。
  而这个时候的荣华院那边,任五老爷和任三老爷终于把任大老爷任时中给接了回来。
  只是众人在看到任时中的时候都被吓了一跳。
  任时中身为任家嫡长子,是任老太爷钦定的任家上下承认的下一任家主,他平日里是很注重自己的形象的,至少每一次出现在人前的时候都是一身稳重光鲜的穿着,言行举止也很有准当家人的气势。
  可是今日任时中却是被任时茂和任时敏兄弟两人给扶回来的。
  任时中出门的时候穿的那一身鸦青色的杭绸直裰已经皱皱巴巴得不成了样子。尽管现在他身上还披了一件任时茂马车上的备着的深蓝色缎面披风,但是露出来的衣摆还是看得出来有些破损。
  他眼下有些青乌,看上去很疲惫,嘴唇更是脱水到干裂,头上的发髻虽然没有歪,但是还能看得出来是之前不久才匆匆梳好的。
  任老太太瞧见他的模样震惊得叫了一声“大郎”之后就说不出话来了,而任大老爷跪倒在任老太太面前的时候神情也是有些激动,大太太和大少奶奶在一边瞧着直抹眼泪。
  任老太太也哭了一会儿,然后才想起来任老太爷还在官府的牢房里没有被放出来,可是看着任大老爷现在的模样。任老太太实在是有些不敢开口问任老太爷如今的情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