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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还没怎么样, 杨书寒就跑苏云这里来“要饭”了。
  他是打算把苏云这里当长期饭票呢。
  他一个大男人,可真好意思。
  苏云不能给杨书寒任何粮食,不能给他开这个头。要不然,他会没完没了的。
  苏云便直接问他要开了钱, 想要粮食, 那买啊, 我是大梁的郡主, 哦, 所以呢?大梁与我共存亡?对不起,我早就对大梁失望透顶了。
  苏云道:“那我的粮食也是我自己买的呀。我怎么好意思向着村民强征呢?”
  “我对你非常失望。”杨书寒被她这话气得走掉了。
  苏云笑着对着他远去的背影挥着手:“彼此彼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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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 山下传来消息,江城的城门已经关闭了。所有人都不能再出城逃难了。
  现在,江城所有军民,共存亡!
  城在我在, 城亡我亡!
  苏云差点儿被这一腔莫名其妙的热血冲昏了头脑, 也要跟着一起喊口号了, 但是幸好,她的理智还在:“大燕的军队还没过来,杨书寒那里就已经守上城了?”
  不止如此。
  苏风:“据说,他还挑衅大燕,说他不信大燕能把江城攻下来。”
  这番话激励了江城的不少民众, 很多人也跟着一起叫嚣开了, 好像大燕真的一点儿都不可怕, 什么虎狼之师, 都是那些燕吹吹起来的!
  可这话毕竟是说给大燕听的。
  苏云疑惑着杨书寒的神奇操作, 道:“我要的是大燕人, 那我真是要气炸了, 我明天就把江城攻下来,无论付出怎么样的代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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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事实证明,苏云真的不是大燕人。
  大燕女帝御驾亲征,临近江城的时候,直接一个猛回头,修罗面具还没让杨书寒见识到,就又反回去了。
  这莫非是被杨书寒之前的那一席话给震慑住了?
  消息传到江城,整个江城的百姓都夸赞起了杨书寒,说杨大将军一身傲骨,不少儒学大师还写诗写文章歌颂他,一下子就把他拉到了跟先贤同等的地位了。
  可江城人还没开心几天,城门还没有重新大开的时候,大燕的铁蹄还是过来了。
  女帝依旧没有出现,但她派了自己手下的将军在江城外驻扎着,攻城。
  可他们攻城攻得很敷衍,跟闹着玩儿似的,似乎就是做做样子,目的是为了吓唬城里的人。
  却也是真的把江城人都吓得够呛。
  反正,杨书寒看不懂大燕的军队到底是在干嘛,目前的处境,大燕的军队没有猛攻江城,进不到江城里面,那江城里面的人,也出不到外面去。
  据说,现如今的大燕女帝当年还是九皇女的时候,差点儿死在了江城。
  她当日是要跟曾经的先皇,当时还是太子的梁沐联姻,两国共修秦晋之好的。
  但想想这个联姻,就觉得好笑。
  两人体制天差地别,一个是太子,一个是相当于皇太女的存在,联姻的话,那到底是谁娶谁,谁嫁谁?
  所以两人并没有结合,还在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发生了不和。
  九皇女自此下落不明,失踪了这么多年,再一出现,就是她登位,成为新一代的女帝了。
  大燕女帝跟大梁,是有生死之仇的世仇的,尤其是江城这个地方,更是仇深似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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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城开局就是处境艰难,有本事的人早就带着物资,南下逃难去了,城里一下子少了很多人,却也少了很多物资。
  十几万人被困在一座城里,出不去,也进不来。没过多久,城内的物资就开始变得紧张起来了,很多人都吃不上饭了。
  苏云刚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江城是大梁数一数二的富庶之地,但那也是很多年前的事情了。
  苏云觉得,她真的不是圣母,她养活自己人就已经很是困难了。
  烟云山庄里有着苏府原来的下人、苏和给她留下来的军官、她收留的给她做工的流民,还有流落至此,她收留了,跟着樱樱和可可一起读书的孤儿。
  这都是嘴啊,都是要吃饭的。
  而且,她真的对这个国家绝望了。无论这个国家会怎么样,她都不会再出手的。
  可这么说着,苏云却还是把她在山上囤积的粮食偷偷拿出来了……很多,送到了山下。
  她不敢声张这是她在做好人好事,要不然杨书寒知道了会直接过来抄她家的。
  她也不敢只拨出来一点点发放,她怕这个人吃饱了,另一个人却直接饿死了。
  然后,送出去很多粮食后,苏云捂着自己的胸口在床上打滚:“我后悔死了!我现在就已经后悔了,我之后一定会更后悔的!万一我们之后没有东西吃了,那可怎么办?”
  苏霜听着她的话,过了好久,道:“这人要是一辈子都不曾后悔过,那他有真正地活过吗?”
  苏云一听这话,简直要给苏霜跪了:“大师,我悟了!”
  一旁的子澄也道:“你别怕,有我们在,出了什么事,我们大家一起扛着。”
  苏云抱着她俩:“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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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云囤积的粮食一下子少了好多,苏云叫苏霜算着帐,又拉着山庄里的众人在山上种田种菜。
  可随着时间的推移,屯的与种的还是比不上吃的,山庄里吃不上新鲜的蔬菜了。
  苏云对此早有准备:“没关系的,我在地窖里囤了好多大白菜!”
  她一会儿就给大家做酸菜粉条去!
  可这并不是长久之计。
  山上都这样了,那山下岂不是……
  苏云叹了一口气,道:“我突然明白那个大燕的女帝为什么不赶快攻城了。”
  苏风:“为什么?”
  “听别人说,她跟江城有仇,那她就是要看到这座城煎熬,在烈火之中燃烧。但是,在看到燃烧的火焰之前,她要先等待这火慢慢煨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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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云思考了一个晚上,第二天一大早,给杨书寒写了一封信,信上只写了十六个字:存人失地,人地皆存,存地失人,人地皆失。
  他继续守下去,他最后能得到什么呢?
  谁知,杨书寒收到这封信之后,暴怒,叫人把送信的小厮暴打了一顿。
  然后,他把苏云的信拿出来,把苏云写给他的话传遍了江城,说郡主居然劝他投降!
  呸!
  这还是我们大梁的郡主吗!
  她居然还是镇国大将军苏和的女儿!
  哦!镇国大将军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对此,我并不意外!
  小厮回来,当天晚上就咽了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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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云叫着大夫救治小厮,小厮却还是死掉了,看着小厮当场死在自己的面前,苏云懵了。
  苏云愣愣地看着白布盖住了小厮的尸体,问道:“这算不算是我把他害死的?”
  一旁的苏霜看她神情魔怔了,立刻凑过来,和面一样使劲儿揉她的脸,然后捧着她的脸,对着她讲道:“没有什么算不算的说法,我只知道,这是杨书寒叫人打死他的,百分之百的因,都在杨书寒那里。”
  随随便便就打死人。打人的人,才是最该死的。
  你要是觉得这没有王法在,你要继续活着,以后为他报仇。
  苏霜:“这个世界变得越来越乱了,你一定要冷静,不能乱了阵脚,整个山庄人都指望着你呢。”
  苏云握紧拳头,保证:“我一定会保护好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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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云觉得,杨书寒把她写给他的信拿给整个江城的人看,抹黑她,目的定是不单纯,且十分阴暗的。
  她不着他的道,同时,为了不让山下的世界影响到山上,她又派人把现如今已经可以用山寨来形容的山庄关上了大门,切断了与山下的任何往来。
  无论他们怎么样,苏云都视而不见。
  她真的不是圣母。
  她有更重要的人需要她守护。
  她已经没有洛清烟了,她不能再失去其他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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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山庄的生活就这样紧巴巴地进行着,苏云每天陪着孩子们念书,再种种菜,做做饭,感觉日子也不是特别难过。
  直到几个月后,入冬了。一年里最艰难的日子到了。
  然后也是在这个时候,山下来人了。
  之前,他们也来过几次,过来“要饭”,他们每次来,都是几个人,但是这次,人却来了很多——杨书寒的军队来山上了!
  苏云这次不能无视,因为这次,杨书寒也来了。
  苏云跟山下好久没有联系了,但她知道,山下的日子不会好到哪里去的。
  可能已经有很多起易子而食的事情发生了。
  苏云这段日子一直告诉自己不要想。因为即便是自己想了,那自己也无可奈何。
  果然,这次,杨书寒又没有叫苏云失望,他又是来找苏云要粮食的。
  苏云站在高处的碉堡上,看着碉堡下的杨书寒,直说:“没有。”
  她真的没有。
  她自己的粮食也支撑不了多久的。
  可杨书寒他们人依旧留在这里,死赖着不走,都没有动的那个意思。
  直到杨书寒身旁的军官说,那,听说苏云之前收留了很多流民与孤儿,把孤儿都交出来。
  苏云疑惑:“交出来孤儿做什么?”
  下方的杨书寒不说话。
  苏云:“你们不告诉我这样做是为什么,我就不做!”
  最终,杨书寒说话了,他轻轻地吐露了一个字:“吃。”
  苏云听到这个字,都懵了。
  吃?
  吃什么?
  吃人。
  这几个月里,江城能吃的东西,哪怕是树枝,观音土,也都被吃光了。
  而苏云,她在山上养了那么多无父无母的孤儿,吃他们吧。他们都是孤儿,没有人心疼他们,活着也没有什么用,把他们拿给将士吃了,他们死了,就有用了。
  苏云还是无法接受:“怎么能吃人?”
  苏云不要这样问,江城真的没有粮食了,而且他们已经吃过人了。
  一个月前,杨书寒为了继续守下这座城,以身作则,把自己的小妾,杨府的婢女,都杀了给将士们吃了。
  他手上的将士是要上阵杀敌,以一敌百的,他们必须活着,不能有一个人死。
  而他的那些小妾,那么多人,跟了他这几年,却没有生出来一个孩子,都是没有用的。
  家里的那些婢女更是身份低贱,她们死了就死了吧。
  他的妻子表妹也由此疯掉了。
  这个时代的人都很疯,都很不对劲儿。
  但她是真的疯了。
  苏云当日报复她,令她之后的人生有如活在十八层地狱之中。
  是,的确是,她现在的的确确是身处十八层地狱。
  不少将士却深受感动,称赞他是真正的勇士,大梁真正的战神,说一百个苏和都比不上他。
  有着这样的战神在,大梁一定不会亡的!
  然后,有着杨书寒专业的榜样,他们也杀开了自己的妾室奴婢。
  到了后来,他们又杀开了莳花楼里的姑娘。
  ……
  苏云憋了许久,最后捂着自己的肚子,笑了出来。她笑得好开心,好像这是她这辈子听过的最好笑的笑话了。
  但笑完了之后,她变脸似的突然板起来了脸,脸上没有一丝一毫的笑意。
  对这个国家真是失望透顶,甚至绝望了。
  它都这样了,它都还没有灭亡,老天爷呀,你可真是瞎了狗眼!
  苏云不再与杨书寒多说废话了,直接冲着下面喊道:“你们想要,无论想要我这里的什么,你们都自己来拿!只要你们能!”
  话音一落,下方的众人皆是怒不可遏,对着山庄发起了进攻。
  可苏云的大别野烟云山庄现如今已经成了山寨了,简直都跟大燕的军队一样难对付了。
  更夸张的是,苏云完全完全跟杨书寒撕破了脸,居然叫人搬出来了大炮,朝着下方轰!
  一时之间,这座山好久都没有这么热闹了。
  硝烟散去,杨书寒那里,好几个人都躺在了地上,被炸得躯体残缺,没了动静。
  杨书寒自己都珍惜至极,拿人命喂的将士,没被大燕的人杀死,反而被苏云给弄死了?
  苏云站在高处,看着下面的杨书寒,面无表情。
  杨书寒看着她,握紧拳头,憋了好久,最后居然道:“你这个千古罪人!”
  苏云:“呵!”
  如果我有罪,法律会制裁我,而不是叫你们来恶心死我!
  苏云不想跟他说话,转身便走。
  走前,苏云又叫苏风往下面轰了一发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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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云回去了之后,内心还是很难受。
  苏霜都知不知道该怎么安慰苏云了,只能把苏云抱在怀里,温柔地拍着她的后背。
  最后,苏云道:
  “对于杨书寒,我不做任何评价。或许很多年以后,会有很多人称赞他的气节,说他这样做也无可厚非,说他毕竟守住了整个江城,整个国家。或许也会有很多人骂他没有人性,说那些女人多么可怜,多么无辜,或许,能发出后者的声音的人,很少很少。”
  “……”
  “但我现在,我真的不评价他。我现在也即将面对跟他一样的境遇了,我能做的,只有保护好我在意的每一个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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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杨书寒这里完全没有吃的东西了,他坚持不下去了。
  他踩上了椅子,登高一般,将绳子横在了自己的颈间。
  真是可悲极了,他这样的大将军,最后的死法居然不是死在沙场上,而是死在这横梁之下。
  可他踩掉了脚下的椅子,他死得不安详极了。
  尤其是他的妻子表妹疯疯癫癫地走到这里,正巧看到他这样,救了不救他,更是疯疯癫癫地指着他笑,笑得涕泗横流,他更是疯狂地挣扎了起来。
  最后,他被赶来的自己的部下救了下来。
  然后,两个大男人坐在地上,抱头痛哭。
  这狗娘养的世道,男儿活着可太难了!
  哭了许久,杨书寒觉得自己的内心平复了不少,觉得自己又行了,又能守卫江城了。
  可这个时候了,他的这个部下这才跟他说,这也是他这会儿赶来通报的原因:
  “将军!大燕的女帝,她御驾亲征,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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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章参考了张巡。历史有真有假,人家是大英雄,我这种后世史观的后来人,也不好说人家古人什么。
  我要是遇到那种情况,我这种娇弱的弱0早就吓死了。
  就是见过有人评论,还不少人,说他杀死自己的爱妾给将士吃的这件事,他这样做,干得好。
  对于夸赞这种事情的这种行为,我不能接受。
  希望这世间的每一个人都活得像个人,也做人事,说人话。